所有人乱成了一锅粥。
打捞队，救护车，警车都来了，把原本就拥挤的海滩变得更水泄不通。
如此混乱的局面下，导游没发话，坐在舞台下的玩家没一个敢乱冲上去凑热闹的。
只有一个穿牛仔短裤的女生看那边越来越乱得厉害以后，实在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对着导游道：
“我觉得我们是来旅游的，不是来坐牢的，不应该被圈在这里干坐着。”
她动作太急，站起身时带着凳子往后移，凳腿和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不过她很巧妙的没有从玩家身份出发，而是从副本给的游客身份出发。
语气虽然发冲，却绝不算脑子一热。
导游缓缓转过来头来，冷冷斜瞟了她一眼，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导游没急着回应她，反而慢条斯理扫视了一圈在场每一个玩家后，才开口：“和她一样想法的人站起来。”
话音一落此间空气瞬间凝固。
死一样的寂静。
白天才亲眼目睹她是怎么一拳把一个壮汉爆头，现在被她这样死死盯着问，没人能不心里发虚。
但能活到S级副本的玩家没有几个怂的，数秒过后就陆陆续续就有玩家顶着压力站了起来。
“没有了吗？”
她边问边也站起了身。
她一动，眼神一利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暴起杀人的错觉。
有个刚站起来的玩家见状竟然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她挑眉，不经意间露出一点轻蔑：
“站起来的人……”
“都可以走，9点之前回旅店就行。”
最先出头的那个牛仔裤女生闻言心口一松。
另外那些站起来的玩家也个个如蒙大赦，只留下零星几个坐在原处的玩家一脸懵，没明白怎么是这种走向。
就在所有人作鸟兽散时，导游忽然叫住了那个牛仔裤女孩：
“你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语气听不出喜怒。
牛仔裤女生一僵，也只能老老实实停下回答：“……白恣。”
白恣其实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她刚才只不过是不想坐以待毙的孤注一掷，竟然歪打正着。
有坐在凳子上的玩家察觉到不妙，想趁着导游分神和白恣说话偷偷溜走，不料导游跟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扭过身去就是一个飞身踹去。
“嘭”的一声。
那玩家直接被踹飞数米远，狠狠砸到了不远处椰树的树干上。
白恣默默咽了口口水，为免接下来再看到什么不想看见的残暴场面，逃也似的跑了。
她直跑开老远才感觉笼罩在心头的那种黏腻感被海风吹淡了些。
刚刚一通乱跑没怎么看路，现在停下来看看才发现自己跑偏了，跑到了事发地的右侧，放眼望去只能望见密密麻麻的人头和忽闪忽闪的救护车警示灯。
白恣皱眉，刚想看看从哪个方向能更容易挤到前面去，结果一扫视周围却看见了格格不入的一幕。
一边是嘈杂至极的人群，而另一边是两个小女孩静静地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下。
其中一个女孩没穿鞋，身上衣服也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她斜坐了一点，头轻轻地靠在了另一个女孩的肩上。
那个女孩扎着花苞头，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湿哒哒的，和冷冰冰的两个孩子。
等等。
白恣越是盯着两人看越是觉得那个湿衣服的女孩侧脸眼熟，凝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今天去旅馆的路上碰见过这个女孩。
当时她一个人面对着院墙站着，顶着头顶的烈日暴晒一动不动，像是被罚站了。
当时她还想这么瘦弱的一个孩子，哪经得住这么晒，很容易中暑。
但秉承着副本里都是npc不要多管闲事的想法，她看过就把头撇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这海滩上出了事情，就算是聋子也该听见那些议论声知道发生什么了，她俩一不凑热闹，二不害怕回家。
干坐边上真有点奇怪。
白恣没有犹豫，几个快步就冲到两女孩面前，试着蹲下身子平视着问道：“小朋友，这里危险你们怎么不回家呀？”
小女孩那双因为脸颊瘦削而微微凸出的眼睛此刻一转不转地盯着白恣，嘴唇掀开一点道：
“因为，那个在被打捞的是我爸。”
“我在等他的尸体。”
白恣那点嘴角刻意捏起友好笑容完全碎在了脸上，变得比哭还难看。
她一上来就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真该死啊，说不定这女孩身上之所以湿漉漉的就是因为她接受不了自己父亲的死想冲进海里才弄湿的。
白恣越想越觉得自己唐突，连声和女孩道歉之后落荒而逃。
而颜蕴乔和蒋令钰因为跟着姜春华和镇长站到了警戒线里面一圈，在尸体被打捞上来以后率先知道了详细情况。
搜救队初步判断是气瓶漏气，缺氧致死。
“是不是人为破坏的还得做进一步检验。”搜救队的队长如是对镇长道。
镇长没说话，只投给了助理一个眼神，助理心领神会扬声安抚众人情绪：
“今晚辛苦大家了，大家稍安勿躁，今晚的事必定会给大家，给费医生一个交代。”
“大家就先回去吧，免得破坏现场，影响办案。”
助理说完便有警察有序疏散人群。
突然，“叮”的一声。
【触发任务「被海神带走的人」】
【请在96小时内找到海神，逾期未完成的玩家将失去游客身份】
任务面板上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只是悬乎得很，让人看半天都不敢肯定这任务具体是什么意思。
被海神带走的人？
是指刚刚死掉的那个费医生吗？
蒋令钰的眼神下意识追着盖上白布被担架抬走的尸体看去。
盖了布看不到尸体真容，只能看见从上面不断滴滴答答掉下的水星子，走一路滴一路，在沙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这个副本是超自然力量副本……？
目前为止所有东西都是未知的，一种陌生的不受控感让蒋令钰喉咙一阵发干发涩。
哪怕是从黑市上买到细枝末节的消息都能在进副本以后给她一点微末支撑，偏偏这个副本什么也不知道。
蒋令钰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恐慌的挤压，压得她有些呼吸困难。
必须做点什么来缓解这种如影随形的焦虑，不然真的会疯。
“小率，这个费医生是你们当地哪个医院的医生呀？”
蒋令钰是想打听到费医生的工作单位，从他工作单位下手。
而姜率闻言带着一点不确定答道：“费医生好像是自己开了个私人医院，叫仁爱医院吧好像是。”
“他刚毕业那会还在我家做过私人医生，负责家里人的营养健康。”
“他人挺好的，很温和有礼貌的一个人，没想到……”
最后一句听着十分感慨惋惜，颜蕴乔却觉得她说这话的语调和语气有些违和。
有点刻意带出费医生在姜家做过私人医生的经历一样。
颜蕴乔顺势追问：“那后来怎么没继续留下来啊？”
谁料刚才还看上去很有表达欲的姜率听出她深问下去的意思，立刻露出一点不知事般的天真笑容来：
“不知道呀，我那个时候才几岁，后来就跟着我妈妈离开岛上了，暑假回来费医生就不在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明明可以说成是费医生正常的离职。
但是她偏偏选择把话说得很迂回。
说自己不知道，又好像在说事有隐情，引人遐想。
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继续篝火晚会是不可能了，姜老担心姜率被吓到，忙上前来要带着姜率回去。
“小率，你先回去吧，我们再逛逛。”蒋令钰朝着跟姜老一起坐进了车里的姜率挥挥手，和颜蕴乔扭头就走。
漆黑的夜色下路边的火光变得稀疏飘摇，仿佛随时会熄灭。
她们快步走向街道，有了路灯和路边店铺里的光亮才不显得那么寂静昏暗。
“您好，请问仁爱医院怎么走啊？”
蒋令钰随便找个杂货店问路，里面是坐着的老板，一看年纪不小了，眼珠浑浊，头发花白，听蒋令钰说一遍还有些听不清的意思，张着嘴“啊？”了一声。
“老人家，我们想去仁爱医院，您知道怎么走吗？”蒋令钰又特大声问了一遍，这老太才算听清楚了。
她抬起头来，干瘪的嘴唇吐出一句：
“仁爱医院？你们不是本地人吧，仁爱医院去年就关门搬空了。”
搬空了？也就是说那个费医生开的私人医院倒闭了。
是经营不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蒋令钰刚想再多问几句却见那老太忽然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紧接着就听她说：“九点了，你们买不买东西啊？我得准备关门了。”
“才九点就关门啊？”蒋令钰觉得莫名其妙，这种商店哪有这么早关门的。
“我们这海祭节的时候，晚上九点外面就没人了。”
“海上的人要回家，不能冲撞了……”
“你们也早点回去，不要在外面待晚了。”
蒋令钰被她神神叨叨一通念得头更疼了，颜蕴乔倒是觉得不急在一时，拍了蒋令钰肩膀一下，示意先回去，明天再说。
蒋令钰无奈作罢。
本以为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结果回姜家以后，她们走石子路回房间却双双看见不远处树林子总有道白影似的飘过来飘过去，让人背后发凉。
“这岛上不会真不干净吧？”
蒋令钰心里头发紧，她可没准备辟邪的道具啊。
颜蕴乔加快脚步就想上前去看。
没成想她没往前走几步就被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的人给拦住了去路。
颜蕴乔下意识往后退拉开距离，直到看清来人面目才松了口气，惊疑出声：“姜率？”
“嘘。”姜率二话不说带着她往回走，把跟在后面的蒋令钰也看愣了：“你们……”
“别说话，我奶奶有梦游症，别吵醒她。”姜率极力压低声音，语气暗哑。
确实有梦游的人不能被叫醒的说法，但……
颜蕴乔往后边树林看了一眼，现在走近看确实像只是个穿白色睡衣的人而已，能隐隐约约看见走动的脚。
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多了，她们走回来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老人家睡得早也正常。
离开那小片树林以后，姜率的语气恢复如常：“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是今晚上第二个让她们早点回去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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