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皓看着老古董界面上半生不熟的一串来电号码,无奈地叹了口气。
单说这张电话卡,现在居然还有余额,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死马当活马医,拇指触碰虚拟键向上一滑,对面传来灰发靓仔的声音,一开口就是抱怨,“怎么才接电话,都跟你说了,你灰哥和那些混账不一样,只图财,不害命。”
萧凛舟冷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冒冷汗的楚皓,一双眉眼俱是威胁,大有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这个所谓的灰哥,当然,叫做灰仔更为贴切,比起只会干粗活苦活累活,乃至于脏活的难兄难弟之流,他倒是在一众歪瓜裂枣中,出挑得很,凭借还算机灵的头脑,干起了消息掮客的活计。
“哦,灰哥,我没钱,你知道的。”楚皓语气疏离,相当冷漠,听上去还蛮是那么一回事的样子,可他握着老古董的手,险些抖成了筛糠,搞得杜慕行以为这个破手机故障,在通话中也能保持震动。
楚皓总是可以一面装模做样,另一面却又漏洞百出,他的璀璨星途和影帝之路,估计是一片坎坷,如同他此时此刻的离谱境地,黯淡无光,没有任何值得思考人生的必要。
“知道,灰哥知道,你是老实人,又本分,纯属投错了胎。”对面的灰仔语气缓和,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恻隐之心,呼之欲出,不过话锋一转,将话题又带回正轨,“你小子,要走运了,知道不?”
楚皓下意识抬头看向正襟危坐的萧凛舟,他隐约觉得,这个灰仔口中的走运,很可能是事情的转机,于是故作轻松地回着,“这种连环逼债的走运,灰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老古董开着公放,灰仔一连串的呸呸呸仿佛能顺着信号喷过来似的,萧凛舟皱眉,嫌弃地双手离桌,继续旁观。
“那什么,楚老弟,你真是萧凛舟的……情人?”灰仔的称谓,从一开始姓楚的,不着痕迹地变成了楚老弟,听上去就热络了不少,声音也从之前的不羁粗狂,七折八弯,拾掇出现在家常唠嗑的口吻。
楚皓惊得险些一个没拿稳,老古董身残志坚,死守着一个旧时品牌的最后尊严,好在没有当场报废,他不敢瞧萧凛舟,用鼻音含糊支吾了句,“嗯?”
灰仔一时也没听清,楚皓这句不清不楚的回答,是陈述,还是疑问,抑或是反问,幸好这些细枝末节并不是重点,“算了,不重要,你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之,现在有的是老板在打听你的事情。老弟,有没有兴趣一起合作,搞不好,你的那一身烂账,都能还清。”
楚皓内心鄙夷,他最厌烦不三不四的人,可表面上,他的嘴角却微微上扬,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也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复灰仔,反而像耗子壮了胆子,去挑战天敌的威严。
公平买卖,价高者得。
萧凛舟不会买账,他这个人,最讨厌威胁,于是伸手直接挂断电话,取出电话卡,当着楚皓的面,剪断,而后轻描淡写地丢尽垃圾桶。
“我们谈谈。”他反手将价值不菲的腕表卸下,丢在楚皓的面前,一改方才的沉默,尽显强势,“现在我不急,咱们有时间慢慢聊了。”
旁边的杜慕行都看呆了,能把和人谈判说成大发慈悲的口吻,天底下也就他家萧总独一份了。
楚皓的身材,瘦得很,全身上下就没有二两多余的软肉,幸亏这张脸对得起镜头,清秀中略微透着那么一点儿特别的味道在里面,媚而不妖,诱而不色。
“聊……什么……”楚皓的话,与他的颜值成反比,完全没有让人继续的**。
他历来没有主动的资本,总是承受,应当的,不应当的,都是他。
从未捕猎的鹰,只能是在声声犬吠中掩耳盗铃。
对于萧凛舟,他没有谈判的底气,没有资格,没有立场,也没有心思。他的少年心思,尽数只交付了一个人,只不过,八岁孩童的胡话,是没有人当真的。
萧凛舟的神情还是老样子,淡淡的,不紧不慢,稳操胜券地等着猎物上门,犹如一张隐形的巨网,密不透风。
T市不比桐城,它自有波澜壮阔,十里洋场,再早些年,更是纸醉金迷,最不缺的,就是风情万种。
人杰地灵,不足为奇。
可楚皓不一样。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割裂的,鼠目寸光却又高山仰止,自卑怯懦又不乏坚韧倔强,就像埋藏在山麓角落的一片青苔,潮湿,阴翳,可又偶尔,可以偷到一丝暖阳的偶然偏爱。
偶然是概率,必然是规律,在概率与规律之间,楚皓以为,他能做的,只有坚持。对与错,好与坏,是是非非,他即便做不到,也至少要心明眼亮,至少不要,同流合污。
至少,要为可能永远不会等到的那一日重逢,留下一颗也许会发芽开花的种子。
可今日,楚皓犹豫着,缓缓俯身。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很是灵巧,从萧凛舟的脚腕沿着褶皱的衣料,有技巧地蜿蜒而上,落在膝弯旁,调皮地打了个圈,而后,停在了腰间,“选择,要握在自己手中,不是么。”
既然树大好乘凉,他想,不如就找最高的那一个。
一笔根本算不清的烂账,他能怎么还,楚皓不想参与萧凛舟的因果与恩怨,他本能地感受到,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看似风光,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
不然,何以解释,他一个歪打正着的冒牌情人,又怎么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各方暗流涌动。
萧凛舟本想拂去楚皓的手,却在半途改了主意,欠身俯视这个复杂的面庞,清纯与妖娆,如此矛盾的特质,却在这个青年的身上相得益彰,真可谓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你错了。”萧凛舟抬手勾起楚皓的下颌,霸道而强硬,没有丝毫怜惜,嗓音仍旧平淡,毫无人情,“选择,只能是施舍,由我给予,由我把控,没有人能左右我的判断,收起你的小聪明。”
“我以为,萧先生会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现在是我,在挑老板。”楚皓不想承认,此时此刻,他在赌,就赌萧凛舟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掌握主动权。
那么,他的价值,还是有分量能上萧凛舟心里的那杆称的。
赝品,也许更有出其不意的用法。
可惜,楚皓对萧凛舟一知半解,只猜对了一半。
萧凛舟确实不习惯很多方面的小动作,但这不代表他会容忍楚皓的挑衅,“只要我想,你的家庭,你的财务,你的事业,你的一切都可以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楚皓,你确定要用现在的态度,和我对话?”
人总是双标的,萧凛舟最厌别人威胁,可威胁起别人,尤其是表面张牙舞爪,暗地里诚惶诚恐,心口不一的家伙,最为在行。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楚皓这点三脚猫的把戏,在萧凛舟的面前,彻底没有了用武之地。
檀香阵阵,是从萧凛舟的身上传开来的,不算浓郁,浅浅的,楚皓闻着,竟然觉得有几分意外的安心。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世道,他的喜怒哀乐原来可以都掌握在这个男人的动心起念之间。
杜慕行则是作壁上观,捧着杯热牛奶,候在一旁。他的眼神在楚皓的孤注一掷与萧凛舟的冷若冰霜之间来回逡巡,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盯着桌角未能一饮而尽的柠檬水,若有所思。
没人能猜中萧凛舟的喜好,即便是他杜慕行,在萧凛舟还只是萧凛舟,没有萧氏,没有寅兴的时候,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签下全风险代理的杜大律师,同样不能。
即便以他与萧凛舟之间的交情,早就分不清究竟谁又是谁的贵人。
没有萧凛舟,这世上只会多一个可有可无的富家公子,又何来今日的杜律。所以,他希望萧凛舟今后的日子,可以过得不那么严丝合缝,不那么步步为营,眼前这个叫楚皓的,就是个不错的开始。
带刺的玫瑰,这毕竟也是玫瑰。
此时的楚皓仍未意识到,杜慕行不仅是萧凛舟的贵人,更是他的幸运星。
杜慕行的嘴角不露痕迹地噙笑。
再有几个月,就是萧家老爷子的寿辰,每每此日,萧凛舟都会仁至义尽,礼貌地扮演一位失而复得,久别重逢的萧家长孙,一位尽职尽责,鞠躬尽瘁的萧氏继承人。
端端得体,落落大方。
只是,萧凛舟的一醉方休,一年只在一夜。
今年的流程,也是时候改上一改了。
萧凛舟与杜慕行的眼神隔空交汇,两人多年知己,堪称莫逆,不必言语也能明白彼此的意图。
T市风浪在即,萧氏狼子野心,楚皓这个不起眼的石头,不知能不能问出一条康庄大道。
“曾经有人教过我一句话,文邹邹的,说什么君子死而冠不免,我不是君子,萧先生也未必是小人,何必非要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楚皓若无其事地拿起老古董,他十分不小心,恰好卸下后盖,露出个类似监听性质的零件,异常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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