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大家准时前往大巴集合地。
雅鲁藏布江。
雅鲁藏布江在藏语里被称为"央恰布藏布",意为"从最高峰流下来的水"。它从喜马拉雅山脉的杰马央宗冰川发源时,不过是一道细弱的冰溪,却在奔流两千余公里后,成长为世界上最雄伟的大河之一。
沈新环只在学生时期的课本上见过雅鲁藏布江,现在要实地去看,内心很是激动。
阳光如融化的金水注入峡谷中,雾气像一条条哈达缠绕在山腰,在峡谷最窄处,江水被挤成翡翠色的激流,撞击在黝黑的岩石上,炸开万千朵雪白的花。
正午后大家一起下到海拔3000米的直白村,这里的江面宽阔了许多,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灰蓝色。岸边堆积着大量的鹅卵石,每一块都被水流打磨的浑圆光滑,当地人说这些石头都是从上游雪山带来的信使。
午饭就在江边解决了,沈新环和王雨薇沿着江岸徒步,打算找个地方吃饭,这一带的水流温润平和,二人找了个有大石头的地方,当成天然的饭桌,席地而坐,从包里找出带来的食物,看着大自然享受着美食,别有一番趣味。
“有人吗?帮帮忙。”
呼喊声顺着江边传来,俩人循声望去,上游百米的江滩上,两个身影蹲在地上,围着自行车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沈新环他们是离得最近的。
她俩相互对视了一眼,起身跑了过去。
自行车旁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俩人手上一手的机油和泥沙,她身边的男人正试图徒手掰正变形的车轮。
“链条卡住了,我们差点冲进江里。”女人解释着。
二人散落一地的装备,防水布半铺在地上,上面有好多湿了的衣物。
“这个我俩修不了,我们司机师傅在那边休息,我给你去找人,看看他是不是有修理工具。”王雨薇指指远处的车队。
女人感激地点点头。
沈新环见女人腿上有好些细碎的伤口,趁着雨薇回去叫人的时候,拿出随身带着的碘伏先帮她清理伤口。
“你们从哪里骑过来的啊?”沈新环一边帮她清理伤口一边看着两人散落在地上的装备,睡袋甚至连锅碗都有,这么多装备放在自行车上,感觉真是新奇。
“成都,走走停停六个月了,终于进藏了。”
这是沈新环在藏面馆里遇见那母子三人以后第二震惊的时候了。
短短交谈之间,沈新环知道原来这是一对年轻小夫妻,男人是程序猿,女人是幼师。
“有一天我加班到凌晨三点,走在街上突然想着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才是头呢?于是那天晚上我回家把她摇醒,说我们辞职去骑行吧,先来个小目标,骑到西藏,我媳妇看着我疲惫的眼神,只想了三秒钟便答应下来,第二天两人就去辞职买装备,三天以后就踏上了来西藏的路。”男人一边修车一边说道。
沈新环惊呼一声,为小两口的勇气竖起了大拇指,这种抛弃一切说走就走的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就没有,她优柔寡断磨磨唧唧瞻前顾后,放不下父母放不下爱人,别说辞职去旅行,她连辞职都做不到,如此洒脱的人生态度她由衷的钦佩。
“路上很辛苦吧?”沈新环问,她对这些奇幻的旅程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最惨的是在折多山,海拔4298米,我媳妇高原反应吐了一路。”男人回忆道,却带着奇异的怀念,“我们推着车走了整整一天,晚上借宿在藏民家,老奶奶给她煮了草药,第二天就好了。”
女人点点头:“还有一次在怒江七十二拐,车胎爆了,我们没带备用胎。有个骑摩托的藏族大哥停下来,硬是骑了二十公里去镇上帮我们买轮胎。”
沈新环听着他们的故事,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坐在办公桌前加班的情景——空调永远太冷,咖啡永远不够提神,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永远回复不完,一个个的会议在备忘录上等着安排,这就是她全部的生活,将来依然是。
“你们...钱够用吗?”问完这个问题沈新环就后悔了,这太冒昧了。
但男人不介意:“我们花光了所有积蓄买了装备,路上住最便宜的青旅,有时候搭帐篷在睡袋睡。”他掏出手机,给她看相册里的照片——雪山下的帐篷,路边简陋的餐馆,还有无数张两人在各地标志性建筑前的合影,每张照片里他们都笑得那么开心。
“值得吗?”沈新环轻声问。
女人思考了一会儿:“你知道城市里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工作压力,而是那种重复感——每天同样的路线,同样的工作,连周末放松的方式都一成不变。”她望江边的水,“而这六个月,没有一天是相同的。我们见过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雪山上的样子,也经历过差点被冰雹砸哭的绝望。”
男人握住妻子的手:“有时候一天要骑十几个小时,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每天晚上躺在睡袋里,回想今天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人,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之前我们虽然天天下班在一起,但回家说不了几句话,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的生活了,都是生活,但怎么能一样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好好生活,什么叫好好生活呢?
沈新环认真地听着二人一路走来的经历,他俩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双黑眸闪着亮光,不可思议的神采。
就在这时雨薇带着司机和几个同车的男人过来帮忙,众人合力将他们的自行车和装备往大巴车那里搬,这边没地方修,只能去村子里找人修。
司机可以把他们送过去。
年轻小夫妻真诚地说了很多道谢的话,二人的行程还在继续,没有过多的耽误便搭车离开了。
短暂的小插曲,沈新环和雨薇再次回到两人吃饭的大石头跟前。
她跟雨薇讲起这对年轻小夫妻的经历,那种尽是向往和感叹,描绘得有声有色,好像这些路都是她走过来的,末了补了句,“真羡慕他们这种说走就走的勇气,我一辈子也不敢去想,旅行的目的地都是西藏,而我的原因跟他们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她既没有藏面馆里母子三人的虔诚信仰,也没有年轻小夫妻摒弃世俗追求真正人生的勇气,她只是、只是暂时迷茫了,困惑了,想要逃避了。
雨薇摇摇头,表示不赞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们选择骑行并不是勇敢,而是因为害怕,害怕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忘记是谁。”
沈新环看向雨薇,雅鲁藏布江畔,这个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女孩面容苍白憔悴,她对世俗的看法和观点却是那么的通透直白。
“幸福凌驾于知足之上,不要看别人,不用羡慕别人,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对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感恩,知足,你就知道原来自己早已经获得幸福了。”
沈新环定定地看着雨薇,耳畔是江水哗哗流过的声音,柔和的声音一字一句扣在她的心上。
她所拥有的一切,在这个年纪,她父母健在且身体健康,自己有份不错的工作充满挑战,她还有……
还有一个这么多年深爱着她,且只爱着她的人。
想到霍闻哲她倏地瞪大眼睛,对,霍闻哲,在这个物欲横流,人心变得比翻书还快的年代,霍闻哲从中学时代一直默默喜欢着她,等待着她,将她当成自己人生前进的动力,追逐,靠近,争夺,占有,都是因为爱这个古怪的东西。
原来她已经有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了,原来她已经获得了幸福!
想到这里,沈新环突然好像醍醐灌顶一样,看着面前宽阔江河,顿时参透了人生的根本。
西藏,幸亏她来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感觉到累的时候不妨停下来歇歇,不妨出来走走走,看到更广阔天地的时候,心中的烦闷自然微不足道。就像沈新环来到西藏以后走着站着都依赖的氧气瓶,平时她早已经习惯了呼吸之间不可缺少的东西,怎么会在意它呢,来了西藏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氧气这么重要,而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原来一直都拥有,这不是幸福这是什么。
沈新环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一样,感觉瞬间活过来了,她激动地握住雨薇的手,重重地说了句,“谢谢你雨薇!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在西藏找到答案的沈新环再都忍不住,回到拉萨以后无心再游玩别的项目,立马改签要第二天返程回家,导游劝说了好几次,明天就可以去布达拉宫玩了,好不容易适应了高反,确定现在要回家吗?
沈新环只是坚定地说了句是的就再无下文。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霍闻哲,她要对他说,我喜欢你,虽然我很生气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但是我依然喜欢你,因为就像我之前答应你的,我会每天多爱你一点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眼下和将来是最重要的!
沈新环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天亮,一早收拾了行李要出发去机场,机场也能休息,在哪等不是等,迅速收拾好去办理了退房。
临别前还是去医院看了雨薇,她的滞留针又重新插上了药管,沈新环进病房的时候正听见护士教育她,怪她白天出去跑一天,现在状态这么累,对治疗没有一点好处,她装天真正跟护士求饶放过她。
沈新环看着雨薇,总是有种悲伤,年纪轻轻一条鲜活的生命,她的人生该蓬勃发展,不该被禁锢在这小小的病房,忍受身体病痛的折磨,这个乐观开朗的女生,如果不是癌症,不知道她的人生该是怎么样精彩。
“哎你来啦!”雨薇看见门口站着的沈新环,激动地招手让她进去。
“你今天玩得太累了没关系吗?”沈新环有点担心她的状态,她并不知道玩得太累影响治疗,总感觉雨薇有用不完的劲,一路上叽叽喳喳好像永远不会疲倦,比她的电都足。
“没事的,护士小姐絮叨惯了,我经常挨说,根本没事,照样出去玩。”雨薇看看她腿旁边的行李,“你要回家了吗?刚来就走?还有好多地方没玩呢。”语气中满满的遗憾。
沈新环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
“你白天跟我说的那番话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此行的目的本来是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东西,可是现在我找到答案了,还有更重要的事和人需要我面对,比玩重要。”
雨薇笑看着她,“好,那你可以带着你重要的人一起看最美的风景。”
二人相视而笑,短短一天,仿佛认识多年。
沈新环不敢耽误她休息,走之前还是忍不住鼻子酸了,可能这一别,雨薇再也没时间去她在的城市旅游,二人承诺的那张合影也不会再有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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