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夜才停，商户正在清理门口的积雪，大街上的行人少许多，有人从书店门口路过，也是脚步匆匆。
六个亲卫走在身边，路过的其他人纷纷绕开，徐九亭迈上进书店的台阶，“你们在外边守着，陈生跟我进去。”
小厮引着徐九亭往书店二楼包厢内走，这时候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微微弓腰，高高发髻下系着两根黑色发带，身形清瘦，是个年轻的太监，不是八皇子出来常带着的张勇。
不认识，徐九亭在心里道。
八皇子一大早让人传信约来书店见面，自己不见人，反倒是来个不认识的太监。
徐九亭面色不变，站在门口处没有进去，探究的问：“他呢？”
小太监连忙起身行礼，给门外使个眼色，那小厮识趣的离开，太监才说道，“八皇子有事想托您办。”
徐九亭疑惑的问，“为什么不能直接托信给我？”
现在告诉自己，除了要自己多跑一趟，还有什么区别。
小太监说话有些磕巴，“八皇子前几日在、在花楼遇到位知心姑娘，想托您帮忙在外边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徐九亭面色缓缓转冷，“你说什么！”
小太监又重复一遍，说出八皇子的要求，“本来八皇子不打算麻烦您的，可这最近不是出了些事吗，八皇子这几日不好出宫，也不好再放到您府上，便想到让您在外边找个住处。”
徐九亭让陈生关上门，坐到这太监的对面，拨弄着手腕上的珠子，“娴妃娘娘知道这事吗？”
小太监已经察觉到国公府二公子似乎不情愿的态度，紧张赔笑道，“这奴才……也不清楚八皇子有没有说给娴妃娘娘听。”
他想到以往这种事情都完成的妥帖，轮到自己时却完不成，心中越发忐忑，说起以往，“以前八皇子喜欢的几位夫人娴妃娘娘都知道，兴许这次八皇子也会告诉娴妃娘娘。”
如果娴妃娘娘真的知道，怎么可能换个陌生脸面的太监来，这个时候怕是张勇都知道尽量少出头惹事。
徐九亭伸出手指敲敲桌子，几乎是气笑了：“你回去把这件事说给娴妃娘娘听，如果娴妃娘娘也觉得这种紧要的关头八皇子非但不低调行事，还特意传话让我来给八皇子的夫人们、找遮风挡雨的地方不会对八皇子有影响，那我一定遵八皇子的话行事。”
徐九亭站起身挥袖离开，临走到门口时停下，“还有，这种时候宫中每次出来人都备受瞩目，记得找个好的借口。”
小太监似懂非懂的点头。
马车重新开始行驶，徐九亭今天准备去看望老师，出门时接到报信来一趟，没想到是这种荒唐事，还好没有耽误太久。
前几日收到江东那边托他人带来的皮毛，徐九亭收到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开看发现全是厚密的皮氅和双层的绒毡毯子，他立即便明白了，想来又是那种大船上带来的货物。
老师年纪大了，之前听下人提过一嘴阴天或者吹风腿上疼，徐九亭想起这茬便来跑一趟，给老师送两条绒毯，冬日里暖和也能好些。
马车走到雪上面，发出雪粒研磨的声音，没过多久便到了。
大风迎面吹过来，徐九亭走在积雪的路上有些艰难，到了门口处准备进，看门的人多看两眼，忽然说，“您是田老的学生？田老不在这，前几天说可能有大雪这边路不好走，跟着田郎中离开了。”
徐九亭停住脚步，“是回家了吗？”
这里是教舍，田大哥身为朝廷官员有自己的府邸，只是老师常年呆在这，徐九亭还没见老师离开过这里。
看门的人说，“这就不清楚了，近两年天冷的厉害，每到冬日田老就搬走了。”
徐九亭谢过看门的小哥，回到马车里，陈生问道：“郎君要去田郎中的府邸吗？”
徐九亭摇摇头，“算了，太远了，让两个护卫跑一趟吧。”
徐九亭去过田郎中那里，现在路上处处有积雪，自己的马车跑得慢，一来一回要一个多时辰，路还不好走，还不如让两个护卫骑马去一趟，能把东西送到就好。
把东西递给护卫，他们自己会安排谁去，陈生等着郎君发令，“咱们回府还是？”
徐九亭沉吟两秒，“去江家。”
还去江家……陈生给马车转个方向，往江家去，一边问，“郎君这时候去江家，他们家估计忙着除雪呢。”
徐九亭随意的说，“对，带点人去帮他除雪。”
陈生想起他们家如今一共三个人，老的腿不好，另一个又是姑娘家，想必除雪艰难，便说，“还是郎君想的周到，这么大的雪，江家要忙很久呢。”
天还冷，要赶紧趁着雪没有融化把雪铲下来，不然房子该滴水了。
马车驶进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在房子边上铲雪，有的堆在院子里，有的用独轮车拉出来扔到巷子尽头的湖里。
马车在江家门口停下，徐九亭下来马车就看到江家叔父和江东庭，江东庭头上戴着灰狼皮帽，一只手里牵着马，另一只手正接过压风斗篷，明显是要出门的样子。
徐九亭向江家叔父江云开问好，“最近天寒地冻，江伯父的身体可好了些，听说大雪阻路，外地药材进不了京，如果江伯父有什么缺的尽可以吩咐。”
才见过面还暴露了自己腿没什么大问题……江云开脸皮微微抽动一下，婉拒道，“我身体还算好，多谢徐公子好意，药材便不必了。”
前两日的事情对方承诺当不知晓，别无他法的江云开只能认下，这等世家公子不会转头便否认承诺，江云开对这点还算相信。
只是不知道这人今日来又是何意，他心中闪过疑虑，转向江东庭，说道，“你们聊吧，那边索性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去也行。”
徐九亭等他离开，疑惑道：“你要出门？”
江东庭迈出门的脚步又跨进大门内，牵着马，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明日去也可以，徐兄来了我我明日再去也不迟，正好今日化雪天冷的厉害，我也不想出门。”
下雪不冷化学冷，化雪的时候比下雪还要冷上一些，这是老人们的经验了。
徐九亭摆摆手，“别，你有事就去忙，我带过来几个人给你清理屋顶上的雪，你去做你的事，他们在你家清理雪，两边不耽误。”
江东庭有些犹豫，“这怎么好……”
“这正好，”徐九亭直接问道，“是去做什么，方便我跟着吗？”
江东庭眼中闪过好笑，徐兄怎么这么好奇，真是一点不见外了，“跟着倒是方便，只怕徐兄觉得无聊，我是去谈一笔生意。”
两人说着话离开了，屋中江云开等了一会没再听到动静，反而是几个护卫留下正和女儿绒绒说话，江云开站起身，走出去，“这是在做什么？”
江绒绒正给护卫比划哪一块要清理，回头高兴道：“爹，徐公子真是大好人啊，不愧是哥的好朋友，留下护卫让帮我们清理房子上的雪呢。”
江云开迟疑着点头，原来不是自己儿子一头热。
*
徐九亭身边只留下一个护卫，陈生驾着马车，江东庭也挤进马车里，那匹马便不用骑了。
马车咯噔咯噔的走在雪上，距离目的地还要半个时辰，徐九亭拿起两本游记递给他，“要不要看？”
江东庭接过来翻开一本，“这是你家长辈的游记吗？”
徐九亭摇摇头，“我家长辈都不喜欢跑远路，这是前朝留下的游记，后来没人要我祖父都拉回家了。”
前朝！一听是保存这么多年的书籍，江东庭连忙放回去，“这太贵重了，徐兄收好。”
徐九亭笑笑，“真贵重的都在皇宫里，这些是不怎么好看被腾出来挪地方，不信你看，这本是……游严芳写的，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写的离咱们这很远的姜国游记。”
江东庭这才放心拿起来，“姜国离咱们这很远，他们的书怎么跑到咱们这了？”
徐九亭随意猜道，“也许物以稀为贵吧，不过对咱们只是个游记，里面记载很多姜国的事情，很有意思。”
江东庭便翻阅开看下去，不一会儿看入神了。
一旁的徐九亭盯着他笑笑，从暗阁拿出自己之前没看完的书继续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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