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初半倚着矮桌,扔掉手中的空酒瓶紧接着又拿起一瓶新的梅花酿拆封,醇厚浓香的酒酿灌进口中月子初也有几分迷离,他已经太久没有喝过酒了。
一整瓶梅花酿没一会就被月子初全部灌进嘴里,他托着腮问面前的醉鬼,“当和尚到底有什么好的?”
裴观瓮声瓮气的,“不好。”
一点也不好。
月子初一怔,原来你还知道不好啊,他还以为裴观真的染上了什么和尚瘾呢!反正静云山也不强行要求弟子剃发,等出了幻境无论如何他都得让裴观蓄发。
“我在等一个人。”
裴观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月子初的思绪,酒劲一重一重的上来,不知道是不是月子初醉了还是裴观醉的更厉害了,月子初没有听清裴观说的什么,“你说什么?”
醉鬼的话都是随机刷新的,可能下一刻他也忘了自己在说什么,所以月子初虽然问了他,但也并没有寄希望于他能给出什么回答。
“我在等一个人。”
裴观一字不差的回答月子初的问题。
月子初的手悬在半空,他不知道是他醉了还是裴观醉了。不对,裴观早就醉了。
月子初一手撑地,身子向裴观的方向压低,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月子初能清晰地听到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心跳。
他们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月子初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在等谁?”
这个问题就算是对完全清醒的裴观也是个相当困难的问题,他思考了很久,月子初支撑着他身体的手又酸又僵,就在他撑不住想要收回手之时他听到裴观的声音。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他记得自己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却将等的人究竟是谁都忘了,天底下可能没有比他再蠢的人了!
“我不知道。”
月子初抬手不容置疑的捂住他的唇,寒凉的手和温热柔软的唇抵在一起,将裴观口中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忘了就忘了吧。”
忘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漆黑的睫毛颤了颤,泪珠浸湿月子初的手指。
月子初轻轻推着裴观倒在毯子上,“睡吧。”
反正过了今夜你什么都不会再记得。
自那夜起月子初迫切希望裴观恢复记忆的想法也淡了下来,此事还是得靠裴观自己,他越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其后几日月子初寻了不少借口将裴观“强留”在月府,每日也不做什么,吃饭品茶、看花喂鱼。
多年未见他们错过太多,如今也算是对从前的弥补。
“安稳”这两个字离他们太远了。
这些年来无论是月子初还是裴观都没过过一日安生日子,他们或许只能在此方幻境中能够真正抛却一切安稳的做几天的月子初和裴观。
各色的鲤鱼在池塘中打转,这个池子是月子初搬进来后才命人挖的,在吴州时月家也有这这样的池子,养了一池的锦鲤又在池心种上荷花,池子不远处有一凉亭取名涟漪也算是应景,不过吴州月家的池子比月子初面前的这个大个三四倍。
放在一起简直是一个爹一个儿子。
月子初命人挖池,又仿照月家养鱼种花也算是堵池思乡。
幻境中的宅子自然是根据月子初记忆中的一比一复刻的,月子初今日闲来无事,心血来潮拉着裴观喂鱼。
一把鱼食撒下去将整个池塘中的鱼都给引了出来,围在月子初脚边打转,不喂不知道一喂还真叫月子初发现了一个奇事。
“你看那黑白二鱼,黑鱼像不像我,白鱼像不像你?”
现实中月子初得了空也会喂喂鱼,他却对池塘里有这样两条鱼全无印象。
了元顺着月子初指着的方向看去,池塘中心正有两条鱼,一黑一白循着对方的尾巴在原地打转,颇为喜人。
了元的语气中染了笑意,竟起了逗身边人的恶趣味,“为何不是黑鱼像我,白鱼像你?”
听见了元此言,月子初当即就不干了,“你好好看看,黑鱼游得多欢自然是像我,再看那条白鱼慢悠悠的只会被黑鱼催着游,自然是像你。”
了元好似恍然大悟,“如此说来的确是黑鱼像月公子,白鱼像我。”
然而下一刻原本玩的不亦乐和的两条鱼瞬间暴起撕咬对方,恨不得将对方身上都肉吞食殆尽,没一会儿鲜血就染红了池水,彷佛方才的和谐只是假象。
没一会儿,原本游得最欢的黑鱼鱼肚泛白,浮在水面上。
“嘭!”
月子初手中盛鱼食的小碟子坠入水中,水花四溅惹得锦鲤全都四散而逃,没一会儿它们又重新聚起争抢着从小碟中散落下的鱼食。
“它们或许是染上了什么......”
“来人,见池中的鱼全部清理干净,一条不留。”
裴观和月子初的声音同时响起,没一会儿管家就带了几个小厮下水捉鱼,管家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时辰池塘中的鱼已经一个不剩。
池水久违的恢复平静。
“请问那条白鱼可否给我?”
月子初吩咐完就离开了,了元则一直停在原地,看着小厮一条条的将池中的鱼捞出。
管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鱼给了了元。
这几日他于月子初的交往管家都看在眼里,他深知两人之交绝非泛泛,管家虽不知池塘中的鱼如何冲撞了月子初,但交给了元应该也出不了差错。
白鱼被交到了元手中,他没要木桶而是双手捧着白鱼回了东厢房。
“哗啦。”
白鱼一沾水瞬间恢复了生机,于白色的小鱼缸中来回游个不停,像是在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与方才在池塘中死气沉沉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个小鱼缸严格来说并非鱼缸,而是一个宽口花瓶,了元怕白鱼死了才匆匆将他安置在此。
看它如今的摸样,倒是他多虑了。
修长的大手伸进鱼缸中,鱼缸口太窄了只能容了元伸进去一只手,他的手在里面搅弄,搅啊搅啊。
不多时了元收回手,指尖带着点点水珠,他细细擦过手指的每一个缝隙,确保不会沾染上讨厌的气息。
素白色的鱼缸中,白鱼漂浮在水面上,再无生气。
月子初找到了元时他正在院子里种花,“怎么突然想起来侍弄这些?”
了元手上占了很多泥,他全然不顾脏污将种子埋到素白色的宽口花盆中,“月公子收留我多日,聊表谢意。”
谢人送盆连芽都没发的花,送这样的礼物也就裴观能想的出来。
“这是什么花啊?”
裴观故作高深,“等开了花就知道了。”
送人花,还不告诉到底是什么花,月子初一时有些无言。
“那我是不是还要每天浇水,悉心照料它?”
月子初本意是说反话“刺一刺”他,没想到裴观坦然应声,“月公子能悉心照料自然是最好,种子发芽前可以多浇些水,发芽后就不必天天浇了容易烂根。”
裴观在一旁交代几句养护的注意事项,月子初时不时敷衍应上几句表示自己知道了。
哼,一会儿趁他不注意他就把种子给挖出来,他可等不到发芽开花,今日他就要知道他种的到底是什么。
“好了。”
裴观捧着花盆给月子初,“多谢月公子这几日的收留,我就不多叨扰了。”
送花原来是为了告别啊。
月子初接过花盆一时之间有几分怅然,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裴观一直呆在他身边记忆并无半分苏醒的迹象,他本就有意放裴观回寒英山,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日来的竟如此之快。
算了,这种子就让它暂时先呆在花盆里吧。
裴观的动作很快,月子初差管家给他套了辆马车当日他就走了。
纵使知道一切都是虚假,月子初有时也会有某一个瞬间沉迷于幻境,他不受控制的去想如果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他没有藏于黑暗的十三年,他可以看见太阳,可以光明正大的立于人前,他就是月子初。
可这里没有另一个月子初。
他想要成为月子初,也想要另一个月子初存在。他想要他们可以一起站在阳光之下。
所以这是一个对月子初而言并不完美的幻境,但就算是并不完美的幻境也会一步一步引他沉溺,无法自拔。
幻境就像是一颗裹着糖的砒霜,没有人能拒绝它的甘甜但也没有人不会被剧毒反噬。
月子初回望院子,池塘中已经没有一条鱼了。
他知道方才池塘中的一切都并非是意外,是有人刻意做给他看的。
黑鱼是他,白鱼是裴观。
黑鱼死在白鱼的撕咬之中。
是幻境在告诉他,这个幻境中他和裴观只有一个人能够离开,他们会自相残杀而最后他会死在裴观手中。
月子初翻开掌心黑痣停留在他的手心,这是一开始为了知道裴观的踪迹种下灵咒的痕迹,黑痣虽仍留在他的掌心但它已经没有再查探红痣所有者踪迹的能力了。
月子初扯了扯唇角,挡在他面前的任何阻碍都会被他一一清理,谁也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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