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张绍和叶承恩还有曹晃三人准时出现在了州衙的门外。
看门的差役看到张绍,一个个如临大敌,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赶着过来见礼。
“张……张观察,您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那差役打了个磕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什么话?怎么,这里我就来不得?”张绍下了马,心情不错地打趣道。
那差役吓得赶紧自打嘴巴,“诶呦,您看您想到哪里去了,都怪小的这张嘴不会说话。您今儿个来是……?”
那差役偷瞄着张绍的神色,见张绍看向自己又飞快地把头低下。
“今天大伙不是要设宴为王知州送行吗,再怎么说我也与你们王知州同僚一场,自然应该前来送送他。”张绍看向那差役,“难道你们王知州不欢迎我?”
“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没有的事,您能大驾光临,我们使君欢迎还欢迎不过来呢。您几位在这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进去通禀。”那差役赔着笑脸说道。
不等张绍再开口,那差役便逃也似的飞奔进了州衙。
张绍略略扫了一圈州衙门外停着的马车,数量不少。看来这王傥在这庐州还真是“倒驴不倒架”,余威犹在啊。
州衙内,宴席早就已经摆好了,整整三大桌,来的尽是庐州的官员、乡绅还有几个往来四方的大客商,这些人清一色都是淮南王氏一系的。
那差役跑进来,站在花厅门边张望了几下,溜着边进去凑到王傥耳边低声道:“启禀使君,张观察带着巢县的叶知县来了,说是要来给您送行,现在他们就在大门外面,您看这事?”
王傥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冷笑了两声,这个时候张绍居然还想着到自己的地盘来凑热闹,王傥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真有胆色,还是真没脑子。
自己这艘船虽然翻了,可现下还没沉呢。
“既然来了,那就请他们进来吧。”王傥冷冷地吩咐道。
待那差役下去,王傥又吩咐管家,让他叫来一队兵丁,就在花厅内护卫。
所以等张绍他们跟着差役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个手持兵刃,分列两行在花厅左右怒目而立的士兵。
叶承恩被这局面吓了一跳,曹晃也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但张绍却像没看到一样,一个眼神都不分给那些人,而是直视主位上坐着的王傥,拱手道:“王知州,当日我初到庐州,承蒙您设宴接风,今日听闻您将要解职离任在此设宴,我又岂能不来相送。”
听到张绍提及之前的那场宴会,在场的众官员纷纷侧目。
大家伙都听得出来,今天这位明摆着就是来找场子的,看这架势,一会儿闹腾起来肯定不好收场。
王傥听到这话也变了脸色,三个月前张绍刚到庐州时,自己何曾想到,会被这个毛头小子逼到这步田地,如今看来自己当初还是太轻敌了。
虽然脸色阴沉,但王傥嘴上依然客气,“好说,好说,张观察这份情,我领了就是。几位,请入席吧。”
王傥话音刚落,主桌这边立刻有几个会看眼色的官员,站起身给张绍他们让出位置。
众人的目光一时之间都汇聚到了张绍身上。
张绍丝毫不惧,昂然直立大步流星,径直走了过去,曹晃和叶承恩也紧跟在他身后。
等到张绍三人坐下,管家赶紧安排下人给他们重新布置杯碟,斟上酒。
“今日一别,到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王知州,这杯酒我敬你。”张绍率先端起了酒杯,盯着王傥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祖籍便在扬州,张观察若有意,何愁没有再见之日?请。”王傥端起酒杯,笑着与张绍打起了太极。
张绍端着酒杯面不改色,也不喝酒继续说道:“这么多同僚前来相送,可知王知州您的遗泽不小啊。这庐州的百姓遇上您,可真是积了大德了。”
这话倒叫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家都听出来张绍说的是反话,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遇上王傥,这庐州的百姓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而且张绍话里不仅指责王傥,还把今天前来的一众官员都捎带上了。要知道张绍本职工作可是来巡查监督的,到时候要是他一封劄子递上去,王傥有淮南王氏庇护当然可以不在乎,自己这些人都得跟着倒大霉。
张绍不在乎周围人的看法,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王傥身上。
但王傥依然神色自若,“多承谬奖,惟愿我离开之后,庐州能四境平安就好了。”
听到王傥居然能够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张绍还是没绷住,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阴阳怪气地道,“只要王知州真想离开庐州,那庐州自然安定,百姓自然安乐。我只怕王知州你舍不得这里。”
张绍这话说的十分明了,众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的。
但王傥却一反方才言辞锋利的模样,转而话风恳切了起来,“若真如此,那我走又何妨。张观察还不知道吧,这州衙内我的行李细软早已打点好了。一会儿宴后,我便要启程回扬州去了,今日便是最后一次与诸位同僚共饮。”
说着,王傥高高举起酒杯,“这杯酒,我敬诸位。”
众人见状纷纷口称不敢,站起身端着酒杯跟王傥一饮而尽。
张绍对于王傥这突然的示弱,感到十分诧异,他直觉王傥不是一个能够这么快就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但为了配合众人这场戏,也是为了看看王傥的下一步行动,张绍也跟着众人一起端起了酒杯,轻轻抿了一下。
看着张绍充满了疑虑的眼神,王傥不露痕迹地轻蔑一笑,一转脸却又是一副热情亲切的模样。
张绍见状也不再找茬,貌似和气地跟王傥你来我往聊了起来。
众人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也都热切起来,这场宴会也才真正有了点宴会的样子。
虽然王傥在席间已经说过了自己马上就要走,但张绍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所以在宴后张绍一直拖着不走,特意与众官员一起到城外送王傥离开。
随着马车辘辘远去,城外聚集的官员渐渐散去,最后亭中只剩下了张绍他们三个。
叶承恩看着远方马车的影子,感叹地道:“看来这次王傥是真的要放手了,他这一走庐州的局势总算是要好起来了。”
张绍正皱眉盯着远去的马车,闻言瞟了一眼叶承恩,“我看未必。曹总旗,你派几个探事司的人跟着他们,看看王傥他到底会去哪儿。”
“嗯,”曹晃与张绍的观点一致,因此事先已经做了安排,“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张绍点点头,不再张望远处那个已经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单薄马车,转身离去,“我们回去吧。”
三日后探事司的人传回消息,事情果然如张绍所料,王傥在和州境内暗中换了马车,绕过巢县向南,又兜回了庐州。
张绍站在庐州地形图前,听着曹晃报告的消息,沉思了片刻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名对曹晃说道,“我猜他的目的地是这里,庐江。”
庐江县位于庐州的南部,巢湖的西南方,是巢湖水师的驻地所在。
张绍推测王傥从巢县南边走,最有可能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他要去与巢湖水师汇合。
从和州到庐江最少要走四天,张绍觉得不能再等了,一旦王傥到了庐江,自己之前想要通过伪造调令支开巢湖水师的计划就要行不通了。
伪造的调令能够骗过辛大平,可绝骗不过王傥,他毕竟是王氏的人,与王讵关系匪浅,一旦他派人向王讵求证,自己的计划就全暴露了。
想到这,张绍倏地转头看向曹晃,目光坚定,“我们必须马上行动!就按之前的计划,必须在王傥到达庐江之前,把巢湖水师调走!”
看着张绍炯炯有神的目光,曹晃也很快反应过来,这里面的问题,立刻应道:“好,江南探事司那边的人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安排下去。”
曹晃快步出了军帐,下去安排人手。
张绍也转身出来,抬手招呼过来一个小兵,打算叫孟威他们过来开会。
“张观察。”那小兵到了近前对着张绍行了个军礼。
张绍刚想开口,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这么早告诉他们这件事,万一泄露出去之后再想做成这件事就难了。
打定主意,张绍摆摆手,对着那小兵道:“没什么事,孟司马和严司马、段司马他们都去哪了?”
那小兵没有多想,恭敬回道:“启禀张观察,孟司马今早又带着人去与盐枭对阵了,方才刚刚回来。严司马和段司马今日一直在营中巡查没有出去。”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张绍摆摆手打发了那小兵,自己一个人沿着营帐慢慢踱步。
淮南的事情到了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无论张绍愿不愿意,他都已经半推半就地走到了这里,那么这一仗他就绝不能输!
不管是为了黎民百姓、公平正义,又或是他自己,张绍心里清楚,从自己踏上淮南土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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