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起,白宛绾日日用功,兼顾休养身体。胡天带她城中都转了转,讲解各地物产与贸易,大唐向周边售卖丝绸、瓷器、茶叶和一些工艺精良的日用品,而从西域买入香料、马匹、金银器具,东西两市交易非常繁荣,商品种类繁多和复杂。
这长安城被分为了规规整整的一百零八坊,皇宫位于整个长安城的最北部,紧邻北门。宫城附近有许多皇亲国戚的宅邸,太子李贤的外宅位于宫城西边的安定坊,安定坊紧邻北部城墙。太平观就位于其东南方向不远的颁政坊,皆在宫城西侧。
东边属于官员区,城东北部因为靠近皇宫,更是高官权贵的宅子扎堆。东市更是豪华,奇珍异宝比比皆是,出入的顾客皆是王公贵族。
西边则属于富人区,世界各地的商人都在西市附近居住。考虑到白宛绾的新身份,老胡在西市旁边的群贤坊为白宛绾租了间小宅子。群贤坊挨着城郭,紧邻西城门金光门,出入方便,坊间居住了很多在各地往来的小商贩。白宛绾还忙里偷闲的和邻居唠了唠“家常”,引得邻居大娘心疼的叫白宛绾去家里吃饭。
相比北部的高端,南部就多是寻常百姓的居所了,而且人烟稀少,很适合浑水摸鱼,贾弋就在南部有几处落脚之处,常年保持了“狡兔三窟”的习性。
以上这些,都是教学经验丰富的老胡倾囊传授的,只是中间出去一趟回来,下巴上粘的胡须少了一块,也不知是不是被报复了。
老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白宛绾打听了近期的天象和地质情况,竟都未有不同寻常之处,再想细究恐怕要去到钦天监这种地方了。算起来有关回家的线索,可供查证的就只剩奇毒百花残和原主死前的任务了,两者都与组织有关,后一个也与皇宫有关,看来还要朝这两个方向探查。
白宛绾发现,相比较老胡对自己的认真负责,贾弋大侠就我行我素一些,对他们的教学内容并不感兴趣,只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来看看卧病在床的崔大公子。有一天还被白宛绾看到贾弋在他身上扒拉来扒拉去,看得白宛绾欲言又止,只能叮嘱黛黛看好崔家小子,不要让贾大侠老是打扰他休息。
白宛绾白天跟着老胡满长安城跑,晚上回来在医馆看书识字,是的,白宛绾还不能熟练掌握各类字体。有时无聊就给仍在昏睡的崔小公子读读“睡前故事”。
“你怎么还不醒呢,我为了救你可是把自己搭进去了,你要是醒不过来,我这笔买卖可亏大了。不过你放心,你还没到法定工作年龄,我不会太压榨你的”,白宛绾沉浸在使唤童工的美好畅想里,也没注意崔小公子的手指尖轻轻颤了颤。
——
七天之后,白宛绾余毒已清,而崔家小子也到了该醒转的时刻。
崔家大公子年方六岁,却历经生死。自三岁开智以来,就在刀尖舔血,殚精竭虑,伤神伤身。
尝百草日日灌以安神良药,再用金针稳固神魂,让其一连昏睡了七天七夜,用以养精蓄锐。按尝百草的话说,他此番神魂不稳,除了受伤失血,身体虚弱之外,长期的忧思惊怖也让他难以为继。长此以往,恐怕活不到七岁,也还不到一年的寿命了。
按白宛绾的翻译,这小孩八成是抑郁了。小小年纪,真是可怜,这一家的魑魅魍魉把好好的小孩儿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为保他小命,尝神医只能用针封住他的一部分情感,让他减弱过往的经历对他的伤害,只是此法凶险,记忆可能有损,不过以这小孩现有的人生来看,不记得可能是件好事。
白宛绾对此有过担忧,是否应该等他醒了再做决定。但施此针法,在全然放松之际效果最好,对精神的伤害也最小。何况只是暂时封住,尝百草有独门解法,待他成年心智坚定后,可再施针恢复,而且随着年岁渐长,心神稳定,也有几率自行恢复。
这日清晨就是拔针之日,白宛绾和黛黛一早就到了仓库等候。行踪飘忽不定的贾弋也一声不吭的出现在了屋中。
不多时,尝百草走了进来。拿出一根线香在床头点燃,随即动手拔针。
线香的烟雾萦绕在崔小公子的周身,盘旋而上,再飘散在空中。一股淡淡的焦腥气味渐渐扩散开来,白宛绾只觉得清心静气,明目生津。
突然,床榻上的小童鸦羽似的睫毛剧烈震颤了几下,紧闭了十几天的双眼刷的睁开了,眼睛又黑又圆。白宛绾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发觉他瞳仁里的光迅速灰暗了下去,只是木木的“看”着天花板,茫然无焦距。
“神医!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下针出了纰漏?”这可不是被扎傻了吧,白宛绾一阵腹诽,但又盼望自己是狗眼看人低,尝神医自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真材实学。
尝百草抿了抿嘴,又抬起手搭上了小孩的脉搏,但白宛绾肯打赌,他绝对偷偷翻了个白眼!
白宛绾出声的瞬间,小孩在衣袖掩映下的另一只手,指尖有微小的颤动。
“他没什么问题,可能是刚醒,神魂还没回过劲儿来吧。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先出去,你跟他说说话,看看会不会恢复一些”,说罢,尝百草招呼简清黛和贾弋去了院子。
目送他们出门,白宛绾回头看了仍旧“盯”着天花板的小子,没忍住,伸出一只手指在他小包子一样的脸上戳了戳。
“喂,小孩,你不是傻了吧,我好不容易求人把你救回来的。只是他们说你有点抑郁了,所以把你的情绪感知封闭了一部分,这样你就不会常常感到悲伤难过了。不过你放心,等你大一点,开心的事情经历多了,是个幸福的小家伙了,就可以给你恢复了。”
白宛绾说着,一把攥住了崔小公子的手,“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我,我不会送你回到那个吃人的崔家的,不过,你以后得听我话,咱们俩得互帮互助。”
“你说的是真的么?”,白宛绾正演的开心,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崔家小郎君的一双黑亮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雾蒙蒙的正噙着眼泪。
“哇,你醒了?还记得我么?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么?神医说可能会有失忆的情况”,白宛绾连珠炮似的追问道。
崔家小公子挣扎着要坐起来,白宛绾赶紧起身扶住了。他环视一周,确定是陌生的环境,但看起来还算安全,软软的开口道:“我记得你,白姑娘,多谢你救了我。”
“唉唉,使不得使不得,我名叫宛绾,那个称呼不做数的。”
白宛绾这几天想了很多,她不想忘记自己,所以沿用了本名。但是,万一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她怕自己忘记来时的路,白这个姓,就当做一个锚点,让她不至于觉得二十六年的现代人生只是黄粱一梦。
不知道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听到的,该忘的不忘掉,也不知有没有什么该记得的却忘了。
“嗯……这样吧。我大你好几岁呢,你就叫我姐姐吧,好嘛?叫一声来听听~”
崔小公子皱了皱眉,低眉沉思了一会儿道:“宛绾,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后定当……”
“嗬!人小鬼大!”,白宛绾无语极了,不禁暗暗思量,这到底谁是穿越的,这一个个,一个四岁,一个六岁,壳子里装的比自己这个二十六的都快老成了。
“宛绾,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可是我家里的人来找过了,你切不可告知他们我在这里,否则,你我皆有性命之忧。”
“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有个医术高深的大佬,还有个武功神鬼莫测的大侠。崔家那帮蛇虫鼠蚁的老底都被我们调查清楚了,大侠发现他们已经找了个身形相似的乞儿尸体带了回去,说是你在外不幸溺亡,应该暂时不会追查你了。”
白宛绾说完情况,又继续说道:“你已经昏迷了十天了,这期间我可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你,谁让那天在巷子里,你我一见如故。我也是求了神医好几天,还把我救命的神药分了一半给你,这药价值不菲,如今这债务,你想必是愿意与我一同承担的吧?”
崔小公子听到这里,端正了身形,行了一个半礼:“这是自然,姑娘救命之恩,定当相报!”
“客气客气”,白小狐狸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假模假式道:“哎,我知你生存不易,不知能否信任我,我在这里也没有亲人朋友,但我会尽力帮你的。如你有什么亲戚朋友可以帮忙,有个别的去处,我也愿意送你过去。”
“你不是说要让我听你话,我们互帮互助么?你要送我去哪里?”,小小的孩子一脸冷肃的看过来。
被噎了一句,白宛绾也不恼,仍笑眯眯的问道:“你愿意自是很好,我自是愿意和你一起的……对了,你细细想想,记忆里有哪些不清楚的地方吗?或者觉得忘了什么事情?”
钦天监是明代机构,唐代是太史局,这里白宛绾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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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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