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人万用的邙山。
即用来安葬洛阳人的亡灵,还用来各类亡命徒逃亡——而人贩子们聚集及买卖人口的场所,也正在邙山的北部。
邙山北部原本是古战场,自从董卓汉末在此迎接汉献帝兄弟后,此处就传了一首民谣:“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最初是逃兵与流寇经常选择北部邙山聚集,人们自然不会拿这里再做坟地。两京一代的人贩子索性就拿这做了据点,在这里关押各种虏来的人群,并定期公开叫卖。
梦宁有些疑惑路小飞既然来自长安,为何对于洛阳的人贩子据点如此清楚,以及为何认定了何子悠会被人贩子掳走。
路小飞一边走一边说道:
“人贩子就在我们俳优们聚居的附近蹲守,落单的女孩子根本就不可能逃脱,所以我们也不能走大路,只能走山路——人贩子们各分势力范围,根据我这些天来打探的消息,我们据点附近蹲守的是一个叫陈豹的老大带的人。”
“你知道去哪找她?”
路小飞背对着梦宁,梦宁看到她微微点头,但没有答话。
两个人默默的爬着山路,梦宁手脚不便——但毕竟算是师傅,只得咬着牙努力跟着。路小飞看了她很多次,终于问道:
“阿宁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梦宁真正想说的是:你死了我就麻烦了。
但她想说的尽量委婉一点,于是答道:
“你刚学本门武功,我对你怎么放得下心?”
路小飞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上一次遇到你的那个马夫,我出了一拳之后就再没有气力了,现在我练了这些时日,大概达到什么水平?”
“两拳——”梦宁想了想。
看到“两拳”这样一个数字并不足以震慑住路小飞,梦宁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开启好言相劝模式……
“小飞,以我们两个的能力去找人贩子救人太勉强了。”
“那何夫人会比我们容易吗?”
“你看何夫人自己都没有跟来……”
“她跟来除了添乱还能有什么用?”
“我觉得我们没有责任去救子悠——”
“也许我没有——但如果没有你,子悠还是九州楼的大小姐。”
“你答应要保护我,为什么我们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梦宁最终只得抛出两个人的那个交易。
“我发誓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路小飞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梦宁。
这样说出的一句话,路小飞的眼睛中只有真诚,声音里也没有情绪。让梦宁一瞬间觉得:路小飞是认真说出这句严重的话。
谈崩了……
两个人这样互视了几个刹那——路小飞突然拉住梦宁,示意她躲起来。两人向山路下方望去,正看到几个短装打扮的男子,拉扯着老老少少的几个女子沿着路走来。
其中一个小姑娘正在又哭又骂,不正是何子悠。
梦宁感觉到路小飞攥住她的手,轻声说道:
“接下来我无论做什么,阿宁你都不要动——”
说完后,路小飞就沿着布满灌木的斜坡跑了下去——梦宁看到她与那几个男子争执了几句,似乎是要男子们放了何子悠,然后便被男子们绑住了双手一并拖走。
只剩下梦宁瞠目结舌的待在原地。
梦宁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告诉路小飞还能打两拳……她这个传承人带着能打两拳的武功就准备深入去人贩子窝里救人?还把她这位身残志坚的师傅抛在当下?
梦宁有些苦恼的坐在地上,按了按太阳穴——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要好好想想。
路小飞看到何子悠抱着一个不小的包裹,估计是她自己收拾的行李。一张圆脸上泪痕遍布,不知道让抓起来之后已经哭了多少回。
除了她和何子悠,一起被抓起来的还有四个年龄不一的女子——年老的已经五十开外,看起来像是戏班子中老的快上不了台的婢女;其余三个大约三、四十岁,俱是浓妆艳抹,估计已经在戏班子中过了半生,谁想会遭遇此等大难。
走了大约三、四里的山路,一行人就已来到这位叫做陈豹的老大的据点。人贩子的据点一般布局相似——入口处会先对这些虏来的人姓名籍贯及年龄进行登统,确保没有良家的人被掳掠,然后关押到靠山而建的大牢中。
大牢通常与人贩子的大营紧邻,一方面方便管理,另一方面也经常会带着被虏来的女人去大营中蹂/躏。
在据点最高的地方,会设置后厨与单独关押的牢房——由于做的是如此伤天害理的生意,人贩子多迷信以后厨的火气可以压制那些特别刚烈的被虏人群,以免真的打死了人。
毕竟,大家的目的只是挣钱。
依唐制,绑架或掳掠良家人口是违法的,但如果对方是流民、无籍贱民、以及西域、高丽等地虏来的外族人则无法可依,因此人贩子大行其道。此次两京禁绝俳优,等于立刻将俳优归入流民之列,自然给两京的人贩子创造了不小的发财机会。
这样的机会,也许很多年才会有一次。
路小飞十分顺从,不仅如此,还一直劝说何子悠也听话——这几个人很快就登记然后扔入了大牢。大牢中如今已聚了上百人,均席地而坐,空气污浊,哭声一片。
大牢的地上是那些永远洗不干净的污垢,被虏来人的泪水、便溺全都在这地上。路小飞环视了一下——这上百人全是女子,估计男子为安全起见,已经单独关押在了其他地方。
大牢用粗木头隔成了几个空间,看起来并没有上锁,应当只是为了管理方便。
进入大牢后路小飞倒是没有跟何子悠客气,她找了一个靠近墙边的地方,拉住何子悠的衣领就把这个女孩子甩在了地上。尽管何子悠长得颇为壮实,虽然年龄小,体格看起来似乎比路小飞还要高上几分。
“你为什么跑?”路小飞问道。
“我要去找我爹!”何子悠不服气的嚷道。
“你爹死了,你也要去死吗?”
“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子悠继续犟着。
“你死了只剩下你娘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这时几个人贩子走了进来,各自挑着满意的姑娘拽走,准备拖到前面的大营去发泄。其中一个灰衣汉子瞥见了躲在墙边的何子悠和路小飞,估计是何子悠的哭闹吸引了他。
在一群浓妆的俳优之中,这两个女孩子确实看起来比较不同——尤其是路小飞,气质清雅、五官明媚在人群中显得十分出众。
“居然这里还有长得像你这么好的——你就跟大爷走吧。完事后我把你送给陈老大,若是让老大看上了,你就有好日子过了——”灰衣汉子乐开了花。
路小飞并不慌张,伫立当下,淡然说道:
“我二人俱是完璧之身,你应当知道价格是不同的——你若是随意带走了我,我相信你们陈老大一定不会乐意。”
灰衣汉子一愣——这些被虏来的俳优几乎各个魂飞魄散,或者整日啼哭,或者如临末日。而眼前这个年轻姑娘却如坐寻常,平静的像是一滴水,随意的待在一个浅湖里。
“你别以为完璧怎样!——老子今天就是上了你,大不了陈老大骂上一顿。这么漂亮的妞,又不是每次都能遇到。”
路小飞略微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虽然只是穿着俳优的彩衣,眉目中却似乎已经刻画尽了人间的凄凉,那眼神冷的让他一怔。
正在此时旁边一个三十挂零的女子扯了扯那灰衣汉子的裤腿,苦笑着说:
“如果大爷不嫌弃,要不奴婢跟大爷走吧——别糟蹋了人家清白女孩子。”
路小飞颇为意外的看着那女子,虽然面容憔悴但还略能看出年轻时的姿色——她的五彩衣与一般俳优颇有不同,袖袍露肩,轻纱透臂,这是俳优中优娼的典型穿着。
唐人很多戏班子优娼混杂,便有很多娼人也在戏班子里,做一些杂事并接待外面的客人。优娼地位极低,如同船厮野妓。即便在戏班子里,也是最被看不起,最受欺负的人群。
路小飞深深的看着她,拉着何子悠长跪在地上,恭敬的给这个优娼磕了一个头。
那女子惨然笑道:
“人生零落,何必如此大礼,你们保重。”
说完,便随那灰衣汉子走了出去。
几个人贩子出门后,大牢的门再次重重关上——一阵刺鼻的轻烟飘了进来。
路小飞在何子悠耳边小声说道:
“这是迷烟,但并不厉害,你咬破舌头或者弄破些什么地方就可以破解——你把我的话一个个人的小声传出去。”
何子悠连忙咬破自己的舌尖,再逐一传话给身边的人。
大约一个时辰后,大牢的门再次打开时——
路小飞知道,即将到了插标卖首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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