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宁看到那个漂亮男子,脚步停顿了一下,正准备从他身边走过去。这个男子却对路小飞先开了口:
“路姑娘数月不见,那日在酒肆中未及相救,望请见谅——”
男子的声音也很好听,温和爽朗,文雅可亲。
这时莫星言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过来,声音冷淡,没有感情也没有情绪:
“许馆主,怎么想起来找到我们这个寒酸的地方?”
这个年轻男子,他自己的名头也许不太大,但他却搞出了全江湖名头最大的一样东西——他就是武林邸报当下的报馆馆主,许配。
许配也算是江南武林世家出身,然而他既不喜欢习武,也不喜欢经商当官,从很小的时候就对当时还没有这样有名的武林邸报着了迷。于是他天天泡在邸报的报馆,最终说服家里将邸报的报馆买了下来,当年只有十六岁的许配就成了武林邸报的馆主。
武林邸报到了许配手里,立刻变成一份极为低俗的读物。除了原来那些发广告和假秘籍的事情之外,许配兼做有偿造谣诽谤、卖榜、买卖讯息之类的事,居然靠这个十文钱一份的读物发了财。
梦宁还在圣堂供职时,总是想要制止邸报这些恶劣行径,但许配善于打点各方官员,官员们也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样的大道理来搪塞。最终关于邸报的处理全都无疾而终。故而梦宁不喜欢许配,在“**”酒肆门口时,也没有向路小飞介绍许配的名字。
此时许配向莫星言恭敬的作揖:
“莫女侠高义,护送两京俳优来到钱塘,还要重修鳌龙楼,治海堤,这样的功德大事,许配怎敢不多加介绍,好让江湖人都能多多了解效仿。”
莫星言与梦宁对于假房契、地契的事情心照不宣,自然愿意将莫星言介入鳌龙楼这件事情搞得人尽皆知更好,莫星言于是回礼:
“许馆主如此关照我等,莫某先代两京俳优谢过。”
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许配不可能来了只是为了做点好事。果然,许配继续说道:
“浙人尽知鳌龙楼是优贾帮与三江九帮盟的争议之所,不知莫女侠打算如何面对三江九帮盟?”
“我当与三江九帮盟主好生商议,相信盟主深明大义,也不至为难这里这些苦命的人。”莫星言随口搪塞道。
“那莫女侠可知三江九帮盟主在哪?我们邸报已经寻了他多年,都没有找到这位盟主的踪迹,如果莫女侠有线索的话,邸报必有重谢。”许配笑眯眯的说道。
“许馆主最近去过水家吗?”一直沉默的梦宁突然问。
正在侃侃而谈的许配愣了一下,接下来发生了一件现场每个人都意外的事情——
许配面色不变,耳朵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红色。
许配端详着这个戴面具的女人,根据风传应当就是南下两京俳优的精神领袖“画师”。此人虽看不到面目但是仪态极佳,略加试探又身无武功,饶是许配这样见多识广,在江湖中也无论如何想不到有这一号人。
“有的。”许配简短回答。
“有见到水家的长女吗?”梦宁继续问道,嘴角微弯。
江南水家的长女人尽皆知,便是名满天下的“五圣兽”白虎,水灵。
许配这次整个耳朵变得赤红,但回答不那么简短了:
“水家的长女已经差不多半年没有露面了——水家人对外的说辞总是讲大小姐与朝廷称病乞骸骨……哎呦,大小姐才刚刚二十岁,怎么会乞骸骨。我为此专门跑了水家很多次,但一直未能见到大小姐的面。有时我想索性在邸报上宣传一番,总有知情的人能给点线索。但毕竟涉及到朝廷命官,还是慎重起见了——”
梦宁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满意的向许配拱拱手:
“一会儿请许馆主亲临我们的海堤合围现场,并多多美言——日后关于两京俳优的事情许馆主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应该都会与莫女侠在一起,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谓合围,简言之,是在搭建海堤时留下一个缺口,最后将缺口垒实,即为合围。
合围的难度比整个海堤搭建都要大,因为所有海潮的压力都会集中在合围的这个点上。为了避免合围的风险,梦宁的构想是在海堤搭建过程中留出一处不大不小的空隙,与那块从山顶搬运而来的巨石同一尺寸。然后由一名内力深厚的高手将这块巨石放置在合围的位置。
即避免了众人以砖瓦在水流湍急的位置围堵海堤的风险,而且巨石稳固,也加大了这个海堤的安全性。
在如今的这个团队里,符合要求的高手只有莫星言。
路小飞曾自告奋勇帮忙,梦宁揣度了一下她那微薄的内力,觉得可能只会对莫星言造成干扰。毕竟合围的位置必须非常准确,失之毫厘,必将谬以千里。
莫星言已经默然站在那块巨石前,她修习的内功是莫氏家传醇厚的北派内功“静無流”,功法沉稳厚重,用来做这种硬碰硬的事情不好不坏。但莫星言多年来专注于内力与剑术的结合,内力外发反而成了劣势。
“画师你有什么建议的?”身经百战的莫星言居然有一点忐忑。
梦宁面具后面的眉头微皱,她原本认为有一个人一定会来,那个人内力虽略逊于莫星言,但修习的“蘅芜宝录”以精准著称,加以辅助再合适不过,这才是她今天势在必成的底气。然而由于她与那人关系的间瑕,搞不好那人正在附近偷看着她着急……
想到这里梦宁坦然道:
“我大致估算过这块巨石的重量,以莫女侠的功力应当可以成功,您方便行事即可。”
上千名俳优还有周围渔村的人都围聚在附近,准备观看侠名无双的莫星言,如何以绝世神功将巨石缀入海堤之上。
莫星言在巨石面前持手而立,前面的海水开始微微变色,并逐渐悄无声息。临近的人群有些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这可能是莫星言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战,毕竟她此前的对手都是鲜活的人,对战有机巧,有灵动。而当对手变成了一块无声的巨石,才是考验一位武术家的终极时刻。
巨石在一阵轻微的颤动后,终于离开了地面,并向前移动,距离合围之处,仅有一尺之遥……
人群中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梦宁的瞳孔微微收缩,因为她在不远处的海水里,看到又出现一丝细微的海浪……莫星言,此时的内力应当已近枯竭……
那一丝海浪突然汹涌着涨满,一阵熟悉的熏风吹来,与莫星言的内力一起稳稳的托着巨石,准确无误的放置在合围的位置,一丝不差。须臾之后,海浪已重新奔跃而来,果然一点都不能穿过刚刚筑好的海堤。
持续的欢呼声接踵而来,巨石、海潮,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阻拦这些南下的人群。即便是许配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为这次天人之战叹为观止。在场的只有两个人关注到当下真正发生了什么——
一个是莫星言,在她内力达到枯竭边缘的瞬间,她感觉到一个准确而强大的力量与她加总在一起,共同完成了这次合围。
另一个是路小飞,她第一时间就发现,她身边的梦宁不见了。
梦宁很不喜欢武萝每次的出场方式。
粗暴、故作神秘。但是自己有负于她,不久后还要有求于她,必须保持一个友好的态度。
梦宁于是目色柔和的看着眼前的武谷主,想到武萝幼年丧母,青年丧“妻”,真的是分外倒霉。如今这位佳人凝眉带怒,也是怨不得人家。
“现在,你是时候告诉我,关于小蔷死因的知情人。”武萝冷冷的看着梦宁,要求她兑现来钱塘之前的承诺。
梦宁原本从洛阳千里迢迢赶到钱塘,是为了找两个人:其一是她眼前的武萝,她需要交代楚蔷的死讯,还要请武萝帮忙一起找到凶手;其二便是她的同泽,五圣兽中最后的一个人——
“白虎”水灵。
梦宁所称的知情人,便是水灵。
当圣堂之变时,水灵在哪里?水灵在钱塘。
水灵是水清的妹妹,同出自位列江南第一武术名家的水家。水家家主水风吟仅有一正妻王氏,水清为水家嫡长子,而水灵较水清小三岁,是为长女。
水清、水灵姐弟能够在十六年前的天下选拔中双双脱颖而出,被认为是水家天分卓绝的最佳明证。水灵与圣堂之变中的每个人都有着很深的羁绊,而她本人未能在现场,只是一个偶然。
水灵是背叛及加害了梦宁的“玄武”水清的亲妹妹;又是为了救梦宁不幸身陨的“青龙”江城的未婚妻——关于水灵与江城的关系,两人一直在暗地里私通情谊,梦宁也乐得在皇后面前为他们保密。正因如此,梦宁也知道武林邸报的馆主许配一直在追求水灵,而水灵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家中的普通世交而已。
水灵在圣堂之变的一个月前被派到江南做一些不甚重要的公事,岂知一去与江城就是永别。所以当梦宁在圣堂与江城一起陷入困境后,她首先想到的是:
她没法向水灵交代……
当然,如果她那时就死了,也就无需交代。她活了下来,就必须清清楚楚的向水灵当面解释致歉,如同她向武萝那样。
而水灵是否事先知道哥哥水清参与了对她的陷害与酷刑,她没有答案,也不知何时会有答案。
关于水灵来江南处理的公事,与梦宁随同两京俳优所面临的事有密切的关系。同样是基于江南最大的□□,三江九帮盟——
唐史考据——唐朝的□□
唐朝有着相当发达的□□,干的活……一般就是打家劫舍 收保护费。
本文中的三江九帮盟也就是这么个组织,跟优贾帮差不多是天生的敌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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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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