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楚斓是萧家买回来的丫鬟,从前的身世至今还是个迷,不过人传她是从大户人家里出了的小姐,可是因家世没落这才沦落至此。
戚楚斓在萧家为奴时,萧家两姐妹对其就是动辄打骂,其因是萧家姐们不把奴隶当人,其二就是嫉妒戚楚斓那张我见犹怜的脸。
后来徽韫被萧太后选中入宫,徽韫原本是想带奶娘一同入宫,可是文惠公主不予应允,徽韫瞧着戚楚斓实在可怜,这才指明要戚楚斓做陪嫁,也好带她脱离苦海。
故而徽韫于戚楚斓有恩情。
而萧家两姐妹正是看不惯徽韫的福运所以才将气全部撒在戚楚斓身上。
等戚楚斓身上的伤好了,戚楚斓又开始干活,清早端着打好的热水去伺候,推门便瞧见了矜贵清隽的叶灼,她微颔首行礼给他让道,又深眸深深的目送离去。
叶灼这般“清风霁月”的气质与阉人实在是不相符,倒似哪家名门望族出了的公子,与诗书歌赋作伴才吻合他清冷的格调,然后一曲成名而天下闻,气得京城的少儿郎们咬碎后槽牙,引得天下的姑娘们一眼误终生,这才是属于他的人生。
可是他偏是个大周朝最不受人待见的阉人。
他为什么会来宫里呢?
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那一双看谁都深情的眸子里面写满了冷漠。
让人不寒而栗。
等等……
她像是不确信的回头又瞧,叶灼身上的圆领墨绿外袍没了,他只穿了一件浅绿的中衣。
起初她也没在意,可是入殿之后,瞧见徽韫怀里抱着的袍子,她顿时有些傻眼的站在原地。
难不成昨天晚上皇后抱着掌印的手抱了一夜?
其实不是抱手,而是抱衣袖子。
徽韫醒来时低头瞧见自己怀里拽着的袍子楞楞的想了一会儿,然后仰头闭上眼睛等脑子苏醒,她每次醒来都这样,身体永远比脑子先醒,然后坐着缓些许时间,意识和智力才会逐渐恢复,这时候戚楚斓也不打搅。
半晌过后,她踢开被子下床,脚踩到绿袍时,捡起拍了拍灰。
戚楚斓主动接过:“这件衣裳是掌印的吧?奴婢给他洗干净送过去。”
徽韫撑开一只眼,鲫鱼吐泡的呼了口气,脸腮上的肉颤颤发抖,十分的灵动诱人:“嗯。”
戚楚斓揽着臂上绿袍先搁置在一旁的凳子上,等伺候徽韫梳妆完毕时叶灼也来了,戚楚斓当着他的面捧着衣服往外走,她从叶灼漆黑的眼睛里也没有发现半丝情绪。
她洗衣时被萧银钏看见了。
萧银钏盯着戚楚斓手里很是熟悉的袍子,宫里太监宫女们的服装那都是有严格的分级的,小太监穿的都是蓝色圆袍,官越大衣服的颜色越往绿色靠,绿色典雅庄重,在大周很受欢迎,徽韫的皇后凤冠霞帔,华服就是以老绿色为主基调,以红色花纹加以点缀,而戚楚斓手上的这件,明显已经是老绿色。
这宫里能配穿老绿色圆领长袍太监服的也就叶灼一个人。
萧银钏抓起来湿漉漉的衣衫问:“这是叶灼的?”
戚楚斓含胸回:“是。”
萧银钏瞪着泱红的眼睛问她:“叶灼的衣裳怎么会在你这儿?”
戚楚斓看着她没有回。
“好啊!”
萧银钏以为二人有什么,当即一记响亮的耳光,不偏不倚的正中她脸,却不料刚好被成化帝撞见,成化帝今日自然是被太后逼来的,没想到一来就瞧见萧银钏打人,打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宫女。
“皇帝舅舅……”
萧银钏连忙跪下请安。
成化帝瞪了萧银钏一眼。
戚楚斓含着泪珠跪地磕头:“奴婢给皇上请安。”
成化帝俯身扶她起来,然后伸手去摸她肿了的脸,不过戚楚斓一点面子也没给,愣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躲了,成化帝腾在空中的手,一时之间也不知继续还是收回。
这时萧银钏打破了尴尬:“皇帝舅舅怎么来这儿了?”
成化帝:“朕不来又怎知你蛇蝎心肠?”
萧银钏瞪大着眼睛猛的抬起头,仿佛并不相信这句话是皇帝说的,她从小在成化帝面前塑造的就是单纯调皮的形象,现在算是原形毕露,被人撞破丑面目,一时羞赧难当,接着雨滴大的泪珠子簌簌往下砸。
成化帝也没有惯着她:“你自己回房间好好反省反省,这些天就用不着过来见朕了。”
“舅舅……”
成化帝微微抬高戚楚斓的脸蛋查看她的伤,与其说是看伤不如说是来欣赏她的美的。
戚楚斓人如其名,名字不似寻常的丫鬟,长相也十分优越,哪怕是萧家两姐妹,也逊色她许多。
其实她本官家女,只因家里犯了错,这才成了萧家奴才,不过不论她的容貌,还是她的才情,都并非奴才足矣相媲美的,萧家姐妹如此厌恶她,一是因为徽韫迁怒,二也是嫉妒她的容貌与才情。如果不是徽韫带她入宫,只怕她就要被赏个萧家家生奴聊以此生了。
成化帝见多识广,却也一眼便相准了她。
却没想到这小宫女竟然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眼下更是一眼都不瞧。
成化帝略显不悦的松开她信步往正殿里面走。
戚楚斓偏头瞥见泡在木桶里的绿袍子时恨意这才泯了不少。
徽韫知道成化帝过来,也是百个不情愿,反正在她看来,这个成化帝脾气不好,会动不动动手打人,另外凶起人来也特别可怕,关键是人一点也不温柔,她才不愿意与他相处。
可是没办法啊,谁让她是皇后。
成化帝与她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没有,满脑子都是刚刚戚楚斓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只可惜那小丫头对自己似乎是不上心的,否则再笨的女人也知道往上贴了。
戚楚斓端着御膳房新出的糕点,她跪着替成化帝与徽韫布置,成化帝盯着戚楚斓娇嫩的小手许久,直到戚楚斓替二人倒了一杯荷花茶。
“陛下娘娘请用。”
成化帝一愣回神,视线落到荷花茶上,一股子早夏的香味。
他问:“这茶是你想出来的?”
徽韫端着喝了一小口。
戚楚斓起身抱着盘子退后:“说奉茶房的姐姐们费心想的,奴婢只是过来送茶白讨了个功劳。”
“你倒是不邀功。”成化帝极为嘉赏的盯着她打量,“来给朕说说这茶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戚楚斓抱着盘子后退:“奴婢去给您叫奉茶房的几位姐姐过来。”
成化帝当即垮了脸色。
这丫头也忒不知好歹了吧!
成化帝身边的王十宾已经瞧出来皇帝的意思了,再看正宫皇后娘娘,自己头上都已经冒绿光了,她还在傻乎乎的啃着新上的糕点,好似这些时候她压根不放在眼里不知是心胸开阔呢还是傻得要命。
知道别人不愿搭理,成化帝不在自找没趣,这下话题又回到正题。
他看着小松鼠般进食的徽韫:“御花园的荷花已经开了,皇后进宫也有快两个月了,该是时候传见后宫众人,原本此事早就该说的,可是想着皇后如今还小,恐担不起这统辖六宫之责,故而就一直搁置没说,可是太后她老人家发话了,让朕把管理后宫的权利,从贤贵妃手里还给皇后。”
徽韫一句话也没听懂,可是表情却十分的认真。
叶灼来时瞧见的正是乳臭未干的小孩拧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模样。
怪好笑的!
成化帝一时间叫她这幅面提耳授的表情给逗趣了:“可是此事贤贵妃必然不依,皇后你怎么看?”
叶灼一笑:“贤贵妃依不依这统辖后宫的女主人也只能是皇后。奴才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戚楚斓闻声眉眼温柔的看向他。
叶灼先替徽韫回了话,然后再朝成化帝行礼,这一唐突的举动,不可谓不嚣张的啊。
他面色容容,从容不迫。
徽韫见状也说:“我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成化帝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叶灼说:“掌印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叶灼一笑,拱袖行礼。
成化帝离开椒房殿与王十宾随口闲聊道:“王十宾,你怎么看太后为朕选的那个小皇后?”
“呃……”
王十宾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长缝,也因此他被宫里的人称为笑面虎,他与叶灼不同,靠在是谄媚成化帝,才坐稳了如今的位置,虽然是负责伺候皇帝的贴身太监,手中却也没有什么实权,辈分虽然高,可是地位却远不如司礼监的叶灼。
“皇后娘娘还小。”王十宾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人,“不过奴才倒是觉着……皇后身边的宫女倒是可人。”
这句话倒是正中圣心。
成化帝转身看他:“你果真也是这么觉得的?”
王十宾继续投其所好:“呃……奴才只是一己之见。戚姑娘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可惜……这才成了萧家的奴仆,这才情样貌都可以媲美宫里的贤贵妃了。”
成化帝提到贤贵妃也不喜:“贤贵妃可不如她。”
王十宾只是笑着没接话。
贤贵妃的娘家也是他小小阉人得罪不起的,而贤贵妃与皇帝其实就是最早的利益夫妻,从前萧太后为了扶他登上帝位特意给他娶的,当时身为太子的成化帝也没有如今这么排斥,说到底还是当时势单力薄,如今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后,他生平积攒的那些不悦与愤怒都爆发了。
“可是她对朕……”成化帝又想起了戚楚斓对自己的避让。
王十宾笑了:“这世上有谁不想入宫当皇妃的?欲擒故纵罢了。”
成化帝欢喜:“王十宾,你真是越发得朕的心意了。”
“陛下谬赞了。”
-
“该收衣服了。”
“我去收!”
戚楚斓迅速站起,冲出去收衣服,摸到最后一件时,她好生抱在怀里,不知是想起什么,低眉有了笑意,然后抱着去物归原主,正准备沐浴的叶灼,被人意外闯入后,背着身子没有表情,戚楚斓上下看了看,见他身上还有中衣没脱,猛烈的心跳声已经快溢出来了。
“我……”
叶灼头也不回:“何事?”
戚楚斓朝他递出衣服:“掌印落在娘娘处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扔了。”
戚楚斓惊:“什么?”
叶灼没再补充第二句,可戚楚斓已经嗅到了怒气,她清楚自己的行为太冒失,于是道了歉才离开。
叶灼很少发火的。
戚楚斓抱着衣服一脸失落。
想起对方的身份是个太监,她忽然就明白对方因何动怒,大概是不想她看见自己的残缺吧。
如此她也就不难受了。
叶灼沐浴完出来时发现戚楚斓偷瞄了一眼自己,那边徽韫与萧家两姐妹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还没回来。
秋姑姑有些担忧的问:“会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可都让金钏郡主给支回来了。”
叶灼微微皱眉看着殿内今日随徽韫一同去长乐宫的宫女们。
果不其然,徽韫确实遇险,站在岸上嬉笑的两个人,欢愉的欣赏着她求救的叫声。
“叫啊,再叫得大一些,不然怎么会有人过来救你,我的皇后娘娘……”
“哈哈哈哈……”
“你快瞧她样子,简直就是一头掉进水里的老母猪!难怪下沉得那么快!哎呀呀,可真可怜呐,不过你放心,我们萧家的皇后,自然会有真正的萧家人来坐,你就安安心心的下黄泉吧,哈哈哈哈哈哈,不过你也不亏,这辈子还做了一个多月的皇后,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唔……”
萧金钏顺势捡起地上的竹竿,用力摁着徽韫的脑袋使其下沉,徽韫挣扎着的小手已经没力了。
“啊——”
“姐姐?”
叶灼又是一脚踹在萧银钏的后背上,她整个在空中翻滚一圈,脑袋冲水里砸。
两姐妹掉入池中后也开始挣扎,叶灼蔑了一眼,然后一跃而下,大手捞着柔软的腰肢将人扛在肩上,徽韫灌了水的肚皮被他肩脊一压,当即睁开眼睛吐出污水,这时也瞧见了掉入池中求救的萧家两姐妹,她用手胡乱的抹开水珠,后背一只手将她轻轻扶上了岸,男人就站在池子边,两个人的视线忽然就对上了。
徽韫身体一怔没再动。
站在荷花池里的叶灼这时的视线与她水平相当。
水滴沿着高鼻梁滚落,黄昏的气氛原本就尴尬,他也不知为何视线就撞上了,偏徽韫的手还搭在他肩上,视线里倒影出来的小脸,苍白中带着些许粉红,比初夏的荷花美得多。
叶灼喉结不由自主的滚了一下。
徽韫“咦”了一声用手无知的在他凸起的喉结上点了一下。
叶灼一把握住她的指尖,二人的视线再一次相遇。
男主帮女主出气2.0
徽韫:老太监有喉结吗?
小灼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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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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