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时间飞逝,老大的这句话依然扎根在阿拉里克的心里,越来越多的疑点也像是镜子上的水渍一样难以忽视。
这让他下定了决心。
十一年后。
朱塞佩城堡,中庭练武场。
有数道剑气凌空袭来,黑发金瞳的少年身穿一席白袍,悠然地在空中闪避,只余剑气在地面上崩碎,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几个白袍子拿着重剑,阴森森地看着他。
少年脚尖轻点,轻盈跃起,绸缎一样的黑发在阳光下水一样的流动。然后他歪头,露出了他那张含笑的脸。
在一旁监视的骑士眉心抽动,实在是忍无可忍。
“阿拉里克,公爵大人的命令是叫你测试一下这几个白袍子,你这样还怎么测试?”
“啊~测试~”阿拉里克像是很惊讶一样睁了睁眼睛,“你都不提醒我的,我差点忘了。”
骑士的握紧了手。他看着这张状似无辜的脸,怎么看怎么生气。
从刚开始他就说了无数遍了,可是这个白莲花还是像遛狗一样溜着这几个白袍子玩。要是放在几年前,不,这要是放在一年前,阿拉里克敢是这样的态度,他一剑就过去了。
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他忍了。
他憋了半天,对上了那双没有丝毫笑意的金色竖瞳,心里莫名一跳,不由得移开了目光,嘴上的气势也降了下来。
“那就算了,现在开始就行了吧?”
说完,他不由得懊恼。
明明他才是这里的话事人,结果搞得像是在看那小子的脸色似的。
骑士憋屈地偷看了一下少年的眼色。
少年看上去今天的心情还不错,哼着歌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他注意到了骑士的视线之后,露出了一个略显不耐的笑容,恩准般:“开始吧。”
啊啊啊啊!这什么态度!
骑士抓狂,但是面上却什么也不敢说。
明明在他小时候,自己每天都能把他打的头破血流的,那时候真是没想到短短的几年之内情形就反转了。在他深深地体会到了落差的时候,余光突然瞄到了那群僵硬怪异的白袍子。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看了一下穿在少年身上显得格外圣洁好看的白色袍子,翻滚的恶意像是突然有了出气口。
一个将死之人,算了,等他到了成年期再说。
骑士用略显阴沉的目光看了一眼少年,对那些白袍子示意。
本以为这又是一次少年单方面的碾压局,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次的对局少年没走几招,就败下了阵来。
白袍子抬手,宽大的袖子里飞出的锁链把少年绑的严严实实的,连少年的脸上都有了几条红色的血痕。
少年趴在地上,狼狈地咳嗽了几下。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白袍子们手腕内侧,所有的白袍子在那里都有一个黑色的不规则图形。
骑士惊讶地擦了擦自己头盔上的护目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情况?他的心里浮现了一丝的狐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答了骑士心里的疑问。
伴随着“哒哒哒”地脚步声,一个小女孩从练武场两边的廊柱后面跑了出来。
她一身天蓝色的连衣裙,金色的头发被一左一右扎了两个麻花辫,湛蓝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在冒火。
她人还在走廊里跑着,声音就已经传到了练武场里。
“你们怎么能这样?!阿拉里克是我的!他是我的奴隶,你们简直是以下犯上!”
少年剧烈地喘息着,闻言,脸颊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晕。
他转头看着小女孩,眼睛里变得水汪汪的。
骑士无语地张了张嘴巴。
他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
小女孩倒腾着小短腿,终于跑到了几人的面前。
她停下了脚步,走到了阿拉里克的面前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
阿拉里克如玉的面容露出了一个淡淡地笑,鲜血从脸颊上一路蜿蜒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小女孩:“!”
她像一个炸了的小炮弹一样,双手叉腰,愤怒地看向了骑士:“你!只有我能打他,你知不知道?!你居然敢?你怎么敢的?!”
看来人类的语言系统也不怎么优秀。
骑士被当面炸了一下,不仅不痛不痒,还游刃有余地在心里淡淡地点评了一下。
少年被铁链束缚着,看着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骑士身上的埃丝梅,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露出了一个面对骑士时截然不同的笑容,温情脉脉地开口,瞬间就把小女孩的注意力从骑士的那里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没事,殿下没事吗?跑过来脚会不会累?”
说话的同时,他的嘴角缓缓地流出了一丝鲜血,正好对着小女孩的方向。
骑士:“?”
这么严重的吗?这些新做出来的白袍子什么时候这么强了?他怎么不知道?
在阿拉里克的“劝说”下,小女孩看上去更愤怒了,她又“哒哒”地跑到了阿拉里克的身边,急的去扯他身上的铁链,链子之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可就是解不开。
她抱着阿拉里克,转头命令骑士:“这是我的,你们还不放开?快把这个链子解开!”
骑士抱着自己的剑,听到小女孩的命令后,脚下连动都不动,嘴里说着:“公女殿下,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
面对小女孩,他明显没有面对阿拉里克的忌惮,连在表面上敷衍一下都不愿意。虽然表面上恭敬地叫着公女殿下,可是那种不耐烦的傲慢都流露在表面上。
也是,谁会真心的尊敬一个名存实亡的公女呢?
小女孩,也就是小婴儿,被杜克公爵起名为埃丝梅。最开始的时候那是真的被杜克公爵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埃丝梅一直没有显露魔力,杜克公爵越来越冷淡,连带着城堡里的侍从们也对着埃丝梅越来越敷衍。
在埃丝梅看不到的角度,阿拉里克的眼神渐渐地变冷。
埃丝梅是一个被娇惯着长大的小女孩,没有人会给她说这些,所以也无从知道,她看着骑士的样子更生气了。
“我是公女,我说了你们给我解开!”
骑士心里不屑。
公女?一个没有魔力没有血缘的公女?公爵大人的养子养女每隔几十年都会有一个,现在看看他们都在哪里呢?危机近在眼前都不知道的蠢货。
埃丝梅看着骑士不动,急了,直接鼓起勇气跑到了那群白袍子的面前。
阿拉里克的瞳孔骤缩,向前探身:“埃米!”
白袍子低下头看着她,他们的兜帽里面一片漆黑,仿佛有雾气模糊了他们的面容。
一阵阴冷向埃丝梅袭来,这股冷意仿佛连脑子都能冻上,她的牙齿都直打哆嗦,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音。
她强忍着恐惧,伸出了自己的手指了指阿拉里克:“我命令你们,快点放开他!”
在骑士惊讶的目光中,白袍子们居然真的退下了。他们就像是被植入程序的傀儡一样,脑子齐刷刷地转了个弯,又抬起了手。
锁链从阿拉里克的身上脱落,拖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阿拉里克闭了闭眼睛,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他把向前探的身体收了回来,又柔弱无骨地跪坐在地上。
埃丝梅一下子支棱了起来,洋洋得意地命令:“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走吧。”
看到白袍子们的反应,骑士简直目瞪口呆,听到了埃丝梅的命令之后,他不由得冲着白袍子大喊:“回去!”
白袍子们无视了他,木木的飘了起来,又慢悠悠地飘远了。
骑士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袍子从自己的身边飘走了,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好吧,看来是公爵大人一时之间没有把那个冒牌公女的权限收回去,所以她在白袍子那里的权限才比自己的权限高。
埃丝梅可不管骑士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她走到了阿拉里克的身边,直接一把把他从地面上拉起来。
阿拉里克的身上看起来糟糕极了,凌乱的黑发、通红的眼睛、一道道被束缚的痕迹仿佛都在诉说着什么不可说的故事。
埃丝梅本能的觉得不对:“你现在简直……”
阿拉里克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和草屑,听到埃丝梅的话不由自主地微笑:“嗯?”
埃丝梅想了半天,想要从自己满是曲奇、玩具和蕾丝花边的脑子里找到一个形容词,可十一岁的脑子实在是太过于干净,以至于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
“算了。”她嘟囔了一下,“我们走吧。”
埃丝梅拉着阿拉里克的手开始在直接从还在愣神的骑士旁边跑了过去。经过骑士身边的时候,她恶劣地撞了一下骑士的身体,才十一岁的小女孩居然就这么的把骑士撞了一个趔趄。
骑士愕然抬头:“?”
“哈哈哈,你好弱哦~”埃丝梅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中庭里,“阿拉里克现在放假了,我把他带走了!”
小皮鞋在地面上发出了快活的“哒哒”声,骑士的怒吼声一下子被他们抛在了脑后,埃丝梅握着阿拉里克的手,使劲地跑着。风声划过了她的耳边,手里是温暖干燥的触感,所有的那些愤怒和焦躁仿佛也被她抛在了脑后,快乐又重新充盈在了她的心间。
她身后的阿拉里克也仿佛被她传染了快乐,时刻徘徊在眼里的阴影终于消失了,眼睛亮了起来,也露出了一个稚气的笑容。
他大喊:“埃米,你刚才真的好帅!”
埃丝梅得意地眯起了眼睛,声音融进了风里,也故意大声的喊:“叫我主人!我是主人,你是仆人!”
两人气喘吁吁地穿过了长长的走廊,向左一拐直接上楼,来到了埃丝梅的房间。
房间里分为两个区域,一个一边放着巨大的四柱床,另一边则布置的就像是一个会客室,房间的主人可以很方便的在这里接待一些比较亲密的客人,中间则有一个华丽的露台,一推门就能看到花园里的喷泉和郁金香。
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就连花园里沉睡的小精灵也跑出来嬉戏唱歌。阿拉里克金色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闪亮的宝石,在窗外的阳光中闪着动人的光芒。
他直起了身子,故意把自己飘逸的长发甩到了埃丝梅的脸上:“好吧,我的主人。”
埃丝梅瞪着眼睛,看着阿拉里克垂着手,穿过了房间,来到了露台的玻璃门前,然后他转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略显调皮的笑容。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仿佛都被这个笑容点亮了。
看到这个笑容,埃丝梅也有点泄气了,她无奈道:“好吧好吧,不过只能这么叫一次哦!在外面绝对不可以!”
阿拉里克敷衍点头:“好的。”
两个人开始玩跳棋、看书、吃零食,做一切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时间在两个人的相处间过得飞快。
“我认为差不多了。”
阿拉里克把散落在地毯上五颜六色的跳棋收进了盒子里,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了黛青色的天边,手轻轻一挥就点燃了卧室里的烛火。跳跃的黄色烛光映衬在他的脸上,他轻轻地跪在了埃丝梅面前。
“殿下,我的主人,请原谅,今天晚上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给你讲故事书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腕部,那里有一个黑色不规则图形,“请您今天晚上早一点睡好吗?”
埃丝梅手里还兴致勃勃地拿着《儿童魔药百科大全》,闻言不高兴的握紧了坚硬的书皮。
十一年里,阿拉里克每天晚上都会到埃丝梅的房间里去陪她,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阿拉里克就是她的妈妈。所以埃丝梅想都没想过阿拉里克晚上会不陪着自己。
“不行,我不原谅!”埃丝梅瞪大了眼睛,她扔掉了手中的魔药书,捧住了阿拉里克的脸,“我不同意!”
感受着自己脸颊上柔软的小脸,阿拉里克的嘴角扬了起来。
虽然心里的天平已然有了倾斜,可他还是故作遗憾的样子:“可是,今天的故事书已经读完了,没有故事书可读了。”
“那,那你来陪我玩跳棋。”
“嗯……”
“快点同意,不然我就要抽你了!”
“哈哈哈。”
在埃丝梅的威逼利诱下,阿拉里克“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会今天晚上还是会继续守着埃丝梅,直到她进入梦乡。
他把她塞进了烘得暖融融的床铺里,然后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我的主人,我一定会让你回到你的位置。”不待埃丝梅问清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阿拉里克的干燥的手掌就抚上了她的眼皮,“乖乖睡吧,明天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阿拉里克的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一股熟悉的馥郁冷香围绕着埃丝梅,埃丝梅的眼皮渐渐地撑不住了。
她睡着了。
烛火也随着主人的沉眠慢慢地不再跃动,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随着三个太阳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巨大的月亮升入了半空中。
阿拉里克坐在一直静静地坐在埃丝梅的床边,看着她的睡颜,月光从花园的方向照进了屋里,把阿拉里克也染上柔和的银色。
随着“吱呀”一声,一个漆黑沉默的身影站在了埃丝梅的门口,投出了长长的黑色影子,阴冷的气息逐渐向房间里蔓延,连月光也像是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影响,不稳定的晃了一下,直接打断了阿拉里克对埃丝梅没完没了的注视。
阿拉里克转头看向了来人,皱了皱眉,一挥手房间里就挥退了这股阴冷的力量,房间里又重新变得柔和明亮了起来。
“在深夜不请自来。”他不满道,“难道你不觉得这非常的有违礼法吗?”他加重了语气,“而且这是一个淑女的房间。”
一个铁锈一般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迟到,四个,失礼。”
来人的意思很明显了,阿拉里克先是和来人有了什么约定,然后因为哄孩子直接迟到了四个小时,来人说这才是真正的失礼。
阿拉里克确实是迟到了四个小时,但是他从来不觉得他这个寡言的同伙会反驳他,因为在他以往的印象里,这人和锯了嘴的葫芦没有区别。
他惊奇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来人一样,迟疑道,“你,还真的是你没错。”他歪了歪头,“看来你在皇子殿下那边过得不错,居然还会开玩笑了。”
“魔王。”来人向前飘了飘,飘到了房间里能被月光照亮的范围内。
从袍角一直到宽大的袖子,惨白兮兮像是一个终日游荡在城堡里的幽灵,他居然是一个白袍子!
此时这个白袍子一字一句,很是认真的纠正阿拉里克,“已经,魔王。”
“嗯哼~”阿拉里克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毫不意外,金色的竖瞳懒洋洋地眯起,“啊呀,看来真的是我失礼了,皇子殿下已经变成魔王陛下了,然而我还是不行动,真是对不起。”
虽然说着对不起,但是他是还不紧不慢地给床上的小女孩掖了掖被角,顺便又释放了几个防御咒术。他放轻了声音:“我的主人,晚安,愿你有个好梦。”
然后,阿拉里克闭上了眼。
见状,来人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他脚尖一点,轻盈地一跃,轻飘飘地掠过了大半的房间,一下子远远地到了花园里树梢上。
就在来人的身影跃出房间里的这一瞬,仿佛连时间都慢了下来,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在渐渐地远去。明明此时少年的身形略显单薄,明明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昏暗,可就像是蓝鲸出水的那一瞬的壮丽,就像是小行星相撞那一刻的寂静,此刻世界的【视线】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阿拉里克身上的魔力一瞬爆涨,除了他面前的女孩所在的一小块范围,整个城堡都被惊动了,一盏盏的灯光依次亮起。
伴随着咒骂声、狗吠声和甲胄摩擦的声音,阿拉里克睁开了一双充满了杀气的暗金竖瞳。
大家节日快乐![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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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阿拉里克视角】少年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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