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跟着他们去网吧时,我其实什么游戏都不会玩,多数时候只是坐在旁边看他们近乎疯狂的敲键盘。我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往人群里一站,就像株沉默的狗尾巴草。
曼丽就更不必说,她压根没试过夜不归宿是老师同学口中的乖孩子。
出来之后我俩站在路灯下都有些茫然,微弱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吹着没有完全干透的衣服,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
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回班里凑合一晚,虽说没床没被,好歹是在室内。
起初我们还能有一搭没一搭撑着精神聊几句,后来两人都又困又累,连拼桌子的力气都没了,就那么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那一夜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中间被惊醒几次都还是没有天亮。
被清晨的起床铃惊醒时,浑身骨头缝都在疼,像是被重物碾过。
没有刷牙洗脸吃个口香糖就赶去跑早操,等跑完操,趁着杨子晴他们去食堂吃早饭的空档,我们又冲回宿舍,抓紧时间洗漱,再把被掀翻的床铺勉强拉正。
白天在班里倒没显出什么异常,只是马建军随口问了句 “怎么没去找杨子晴”,被我含糊其辞地遮掩过去了。
为了避免冲突更多是害怕冲突,晚上还是蜷在教室里,第二天一早再赶回去收拾自己。
连着两天这么折腾,倒也渐渐习惯了趴在课桌上睡觉,只是醒来时胳膊总会压出几道紫青的印子和已经习惯的骨头肌肉酸痛。
一周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彼此不说话,倒也相安无事。周末跟雨一起回家时,我把所有情绪都藏得严严实实,没让她看出半点端倪。
周日返校,我特意来得早了些,想着把自己的床铺彻底收拾干净,晚上就能回宿舍住了。
收拾完东西,在空荡荡的校园里闲逛到熄灯前几分钟,才和曼丽匆匆跑回宿舍洗漱。
洗完脸又在楼梯间坐到半夜,确定室友都睡熟了,才踮着脚尖摸回宿舍。
黑暗里,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和磨牙声此起彼伏。
我们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尽管睡得极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可这也比趴在硬邦邦的课桌上舒服多了。
第二天早上铃响后,室友们看见我俩躺在床上,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却也没多问什么。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正轨早操、早饭、昏昏沉沉的课堂,和过去一个多月没什么两样。
晚上依旧等大家睡熟了才溜回宿舍,早上醒来也相安无事,没有争吵,没有冲突。
我甚至天真地以为,有些事情或许能就这么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被磨平,被淡忘。
直到那天早上,第一节课刚结束,班主任突然走进教室,让我们每个人回家找家长要寒假作业的费用。
在这个贫瘠的山村,同学们要么是开学时就让家长交了一学期的费用存在食堂,要么就是每周只带够那几天的生活费来学校。
“零花钱” 这个词,在这里就像课本里的童话一样遥远。
家长们大多只操心我们能不能吃饱穿暖,至于精神层面的需求,从来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
所以突然要交这笔钱,我们谁也拿不出来。
让人费解的是,别的班级都是通知下周交钱,我们班却直接放了下午的假,让我们立刻回家去拿。
雨不打算回家,我自然也就没想着骑她的车。
曼丽家离我家不算远,我俩合计着,慢慢走两个多小时总能到。
因为时间充裕,我们没走平日里抄近路的小道,顺着省道慢悠悠地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走了大概半小时,我隐约觉得身后有串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
回头看了一眼,心猛地沉了下去 —— 是杨子晴,还有另外几个室友。
完了。这地方离学校远,离村子也远,就算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更别提向老师求助了,她们根本没给我们留下任何可以求助的可能。
我们只能加快脚步,心里盘算着,只要快到家了,她们总该不敢放肆。
可毕竟都是普通人,我们走得快,她们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身后传来她们隐隐约约的嘲笑声,那些话沈阳不大不小的正好能听清:
“怂货,不敢回宿舍吧?”
“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牛逼就再跑快点啊,看我们能不能追上你!”
我们没回头,也没接话。
其实这种语言攻击,忍忍也就过去了我们已经不太在意了。
省道上常有大货车驶过,路边散落着不少被车轮带来和车厢掉落的小石子。
慢慢地,她们开始往我们身上踢石子,虽然不是每一颗都能打中。
可那种时刻提防会被砸中的感觉,极其不好受。
我知道这么耗着不是办法
拉着曼丽的手,脚步突的快了些。
拐下省道,钻进一片错落的房屋和小树林。
我们开始在里面不停地转弯,有些路我也没走过,但只要大方向没错,总能走到家,或者碰到哪个亲戚邻居。
她们大概没料到我们会突然跑起来,渐渐被甩开了一段距离直至彻底被甩下。
回头看了几次,确定没再看到人影,我们才放慢脚步,大口喘着气。
快到家的时候,我在路边一个自建的小厕所前停住,让曼丽在外面等着,自己单独进去。
刚关上门,就隐约听见了杨子晴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可尖锐的声音夹杂着生殖器的咒骂,也能猜出来她在说什么。
我心里暗叫不妙
厕所的墙壁是用土坯砌的,其中一块砖头松动了,我赶紧用手抠掉旁边风化的水泥,把砖头拔了出来。
握着那块沉甸甸的砖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两个人打不过四个,手里有家伙,至少能少吃点亏。
攥着砖头冲出厕所时,我已经做好了不管不顾乱砸一气的准备,可看到外面的情形,手里的砖头 “啪嗒” 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们四个人正把曼丽围在中间,有人掐着她的脖子,有人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死死抵在墙上。
杨子晴用她那个完好的眼睛斜睨着我
嘴上带着讥讽的笑
“拿块破砖头想干什么?你试试,是你的砖头先砸到我身上,还是我先扇到她脸上?”
她说着,旁边两个室友立刻过来,一边一个按住我的胳膊,把我死死抵在小厕所的墙上。
厕所和曼丽被抵着的墙正好形成直角,我眼睁睁地看着杨子晴扬手给了曼丽一巴掌。
曼丽捂着脸蹲下去,肩膀不停地抖,却没哭出声,也没辩解一句。
“你别碰她!有什么冲着我来!” 我拼命大喊,声音都有一点嘶哑。
杨子晴像是被我的反应刺激到了,反而更兴奋了。
她抬脚踹向曼丽的头和肚子,又使劲拽她的头发
嘴里骂着的话,除了不堪入耳的生殖器词汇,再没别的。
曼丽抱着头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一个劲儿地往墙边缩,躲避着拳脚。
我发疯似的挣扎,最多也只能往前挪几步,又被死死按回去。
混乱中,我胡乱踢了那两个按住我的人几脚,却根本无济于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一直知道自己性格有缺陷,太过敏感,又不擅长表达,所以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
我以为来到这个学校,或许能不一样的,能交到朋友
可现在,被打的曼丽,动手的杨子晴她们,甚至连那件事里牵扯到的章玉
曾经都是我心里认定的、最好的朋友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
那个像骄傲的孔雀一样高高在上的女孩,那个总爱插科打诨的女孩
她们本该像两条平行线,在旁人看来,永远不会有交集。
可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是为什么
我喊得嗓子都快发不出声音了,喊出来的语句不通的话里有威胁,也有求饶。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子晴终于停了手,带着那几个人嬉笑着扬长而去。
被按住的身体突然没了支撑,我腿一软,半跑半爬地冲过去扶起曼丽。
缓了好一会儿,我们决定不回家了,还是回学校。
我们现在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家人面前
满身泥土,刚才挣扎时上衣也被撕破了一道口子。
她们既然回了家,我们回宿舍应该还能有时间收拾一下。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一路都没说话
刚才的大喊和大哭,让我脑子有点缺氧
再加上我的懦弱,我竟开始下意识地想忘记刚才的画面
甚至忘了去想,她们为什么只打曼丽,却只是按住我不让动。
心里只有无尽的后悔:为什么要回家?为什么不骑车?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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