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轻轻笼罩着丹霞山。
整座山峰仿佛被一片流动的粉霞覆盖,那是漫山遍野的桃花。花瓣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微风拂过,花枝摇曳,簌簌作响,带来清甜沁人的香气,也卷起一阵阵绚烂的花雨。
慕容离便在这桃林深处练剑。
她一袭鹅黄衣裙,身姿灵动,宛若花间翩跹的蝶。手中长剑如银蛇吐信,划破空气,带起细微的嗡鸣。丹霞宗绝学“春风渡”在她手中施展开来,剑势并不刚猛凌厉,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的柔和与韧性,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剑尖每每精准地挑落枝头最繁盛处的一簇花瓣,却不伤花枝分毫。粉白的花瓣随着她的剑舞纷扬飘落,环绕在她周身,人与剑、与花、与这漫山春色,和谐地融为一体。
“小师妹,剑意又精进了!”
清朗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慕容离挽了个剑花,收势回身,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大师姐!”
来人正是丹霞宗大师姐,性子爽利,剑法亦是宗门弟子中的翘楚。她走上前,仔细端详着慕容离刚才练剑时站立的地方,点头赞道:“‘挑落天华’这一式,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花瓣尽落而枝头无损,对灵力的控制愈发纯熟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抽出自己的剑,“攻势稍显犹豫,若对手是我,方才你旋身第三变时,左肋下便是空门。看好了!”
说着,大师姐手腕一抖,剑光乍起,同样是“春风渡”剑法,在她手中却多了一份果决与锐气,直指慕容离方才露出的破绽。慕容离凝神细看,眼中若有所思。
两人又拆解了几招,直到慕容离将对招式的理解融会贯通。
“谢谢大师姐指点!”慕容离收剑,俏皮地眨了眨眼。
“少拍马屁,”大师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勤加练习才是正经。对了,看见你三师兄没有?桑榆长老新炼的一炉‘清心丹’好像少了几颗。”
慕容离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指向桃林深处隐约可见的丹房方向:“我刚才好像看见三师兄鬼鬼祟祟地往那边溜了,估计又是馋虫犯了。”
大师姐无奈扶额:“这个宣邈!真是记吃不记打,上次偷吃‘培元丹’差点补过头,鼻血淌了三天,还敢去!”说罢,风风火火地便朝着丹房方向追去了。
慕容离看着大师姐远去的背影,笑意盈然。她随手从枝头拈下一片完整的花瓣,轻轻吹向空中,看着它打着旋儿融入那无边的花雨里。这样的清晨,这样的喧闹与温馨,是她生命中最寻常,也最珍贵的底色。
穿过如霞似锦的桃林,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前行,路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平台边缘,一株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老桃树虬枝盘曲,花开得尤为盛大,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
树下,一架古朴的瑶琴置于石案之上。案前,坐着一位青衣女子。
她便是丹霞宗宗主,慕容青。
慕容青并未束发,如墨青丝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衬得她面容温雅清丽,气质出尘。她指尖轻抚过琴弦,悠远空灵的琴音便流淌出来,与这山间的风、林中的鸟鸣、飘落的花瓣奇异地交融在一起,安抚着天地,也安抚着听琴人的心。
慕容离放轻脚步,走到古桃树下,安静地垂手而立,不忍打扰这份宁静。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慕容青并未回头,声音温和如春风:“离儿,今日的剑,练得如何?”
慕容离恭敬回答:“回师尊,大师姐方才指点过弟子,略有进益,但觉‘春风渡’之‘生’意,仍难以把握其神髓。”
慕容青转过身,目光落在慕容离身上,带着淡淡的怜爱与期许。“春风渡,其精髓不在‘渡’,而在‘生’。”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置于掌心,“你看这桃花,自孕育、含苞至盛放,皆是生命历程。我丹霞宗剑法,取的便是这天地间绵绵不绝的生机。剑势可柔可刚,可进可退,但剑心需如春泥护花,涵养万物,守护生机。”
她指尖微动,那花瓣竟缓缓悬浮而起,一缕极其微弱的青色光华自花瓣脉络中闪过,原本略有萎蔫的花瓣边缘竟似乎舒展了几分。
“守护……”慕容离喃喃重复,似有所悟。她想起自己幼时被师尊从山门外捡回,自此在这丹霞宗有了家,有了亲人。师尊、师兄师姐们给予她的,正是这样一种如同春风化雨般的庇护与生机。
“记住,离儿,”慕容青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剑是利器,亦是心器。持何种心,便为何种剑。杀戮与毁灭终是下乘,唯有守护与创造,方是大道通途。”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慕容离郑重应下。她抬头间,瞥见石案一角,随意放着一枚材质非金非玉、颜色古朴的**玉简**,上面似乎铭刻着极其古老繁复的纹路。这几日,她似乎常看见师尊在翻阅这枚玉简,且眉宇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色。
慕容青察觉到她的目光,并未多言,只是自然地拂袖,似要取茶,袖角却恰好将那玉简遮掩了过去。她转而问道:“你桑榆师叔的丹药,近日修炼可还够用?”
慕容离按下心中一丝细微的疑惑,答道:“够用的,桑榆师叔前日才给了一批。”
“嗯,那就好。”慕容青颔首,重新将手置于琴弦之上,“去用早饭吧,今日有你爱吃的桃花糕。”
“是,师尊!”听到桃花糕,慕容离眼睛一亮,那点疑惑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她行礼告退,步履轻快地朝着膳堂方向跑去。
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慕容青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扫过那被衣袖半掩的玉简,眼中的忧色深了一分。她抬头,望向天际流云,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积聚。
膳堂里早已热闹非凡。
长长的木桌上摆满了清粥小菜和各色点心,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碟粉嫩剔透、散发着桃花清香的桃花糕。师兄师姐们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交流着修炼心得或是宗门趣事。
“小师妹快来!再晚点桃花糕可要被三师兄偷吃光了!”二师兄笑着招呼。
而被点名的宣邈,此刻正苦着脸,被大师姐揪着耳朵数落:“……说过你多少次了!丹药是辅助修炼、疗伤救命的,不是零嘴儿!你当是糖豆吗?那‘清心丹’药性虽平和,但胡乱服用也会扰乱灵力运转!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宣邈长得眉清目秀,性子却有些跳脱惫懒,此刻连连告饶:“大师姐饶命!我错了,真错了!我就是……就是闻着太香了,没忍住……桑榆师叔炼的丹,味道实在是……哎哟!”
他话没说完,耳朵又被拧了半圈。一位身着素雅长裙、气质沉静温婉的女子端着一盘新出锅的灵食从后厨走出,正是丹霞宗长老,也是宗门内最擅长炼丹、画符与阵法的桑榆。她看到这场面,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食物放下,对大师姐柔声道:“好了,放开他吧。宣邈,罚你饭后去药圃给清心丹的那几味主药除草、浇水,不许用法力。”
宣邈如蒙大赦,揉着通红的耳朵,连连保证:“是是是,桑榆师叔,我保证完成任务!一根杂草都不留!”
桑榆这才看向慕容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离儿,快坐下吃吧,糕点还热着。”
慕容离笑着应了,在宣邈旁边坐下,拿起一块桃花糕咬了一口,软糯清甜,带着恰到好处的花香,幸福感油然而生。她看着周围嬉笑怒骂、却亲密无间的师兄师姐们,看着沉稳操持事务的桑榆师叔,心中被暖意填得满满的。
这就是她的家,她的全部世界。
饭后,慕容离帮着收拾了碗筷,又与几位师姐一同去查看了灵田里长势喜人的各类药草。下午,她回到自己的小屋,打坐修炼,巩固清晨练剑的感悟,体内灵力循着“春风渡”的心法缓缓运转,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夕阳西下,将天边云彩和漫山桃花都染成了温暖的金红色。
晚膳依旧热闹。宣邈果然老老实实地去药圃干了半天活,累得瘫在椅子上,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好笑。桑榆长老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底也浮现一丝笑意,悄悄在他手边放了一小瓶真正可以补充体力、温和经脉的药液。
夜幕悄然降临。
慕容离回到自己位于桃林边缘的小院。院墙低矮,墙上也攀着几株桃枝,夜风送来阵阵幽香。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打坐用的蒲团,窗明几净,透着少女居所的清新雅致。
她推开窗,任由带着凉意和花香的夜风涌入,深深吸了一口气。窗外,月光如水银泻地,给无边的桃林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美得不似人间。
她坐在窗边,手托着腮,望着这片静谧而美好的夜景,心中一片安宁。白日里师尊抚琴的身影、大师姐的悉心指点、膳堂里的欢声笑语、桑榆师叔温柔的眼神、宣邈师兄搞怪的模样……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这里就是她的根,是她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桃花源。
然而,不知为何,白日里瞥见的那枚古老玉简,以及师尊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忧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她心底漾起了微不可查的涟漪。那是什么?为何会让师尊那般在意?
她想不出头绪,只觉得或许是宗门传承的某样重要物件,师尊正在参悟吧。
甩甩头,将这点无端的思绪抛开。她起身,准备熄灯休息。目光最后扫过窗外,月色下的桃林静谧安详,与往常并无不同。
只是,在那极远的天际,视线几乎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魔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过夜空,瞬间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慕容离毫无所觉。
她吹熄了灯盏,屋内陷入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花影。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桃花冷香,慕容离很快便沉入梦乡。梦里,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的灼灼桃花,纷扬洒落,覆盖了整个丹霞宗,覆盖了她所有的世界。
夜色,愈发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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