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
除了一片静谧,什么也没有。
乔韫的确睡熟了。
人只要清醒着,就会产生源源不断的心声,可一旦熟睡,心声便沉入意识的海洋,再难探清。
但,林听想要探清乔韫的心思。
至少……他想知道“五号”——或“六号”——对乔韫而言意味着什么。
林听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试图将全部心神凝聚,向乔韫意识深处那片幽暗的海洋探去。
这很困难。
像逆着汹涌的洋流下潜,光线消失,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神经。
与平日被动接收心声时产生的胀痛不同,这种主动的探知,引发出的是一种更尖锐的撕裂感。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用锥子击凿自己的神经。
林听咬紧牙关,抵抗着这股剧痛,努力向下探寻。
乔韫的潜意识如同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浓雾,他艰难地穿行其中,捕捉着那些一闪而过的碎片——
实验仪器的反光;
江城子镜片后看不透情绪的眼睛;
然后是……血。
大量的、刺目的鲜红,和一个孩子渐弱的哭声。
到这里,林听的头痛猛地加剧。
他几乎无法再继续。
与此同时,身旁的乔韫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
她的手臂搭过来,指尖险些扫过林听握着干扰器的手。
林听的心脏骤然缩紧,迅速将干扰器重新按回了乔韫耳后的原位。
耳边,乔韫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稳悠长。
她只是无意识地翻身。
林听僵在原地,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在做什么?
他……在怀疑乔韫?
如果没有乔韫,他或许早就因为那无休无止的头痛而彻底崩溃,然后死在某个实验台上,像一件被废弃的失败品,最终化为报告上一行冰冷的“销毁”记录。
是乔韫给了他“外面”的空气;是乔韫让他看到了母亲的墓碑得以立起;是乔韫……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人,而不是一个编号。
哪怕,乔韫真的骗了他,又如何呢?
一行血痕从林听鼻头流下,他忙抬手去接。
血液在他手心,啪嗒一声,溅成碎片。
……消耗太大了。
头好痛。
晨光熹微时,雨彻底停下。
远山轮廓清晰,天空碧蓝澄澈。
毡房外,白玛已经精神抖擞地开始吆喝着她的羊。
三人简单用了点早餐——依旧是硬邦邦的糌粑和剩下的土豆汤。
乔韫看起来休息得不错。
在她醒来前,林听便已抽身,将自己满脸的血迹洗清。
于是乔韫并未发觉异常。
连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也几乎忘了个干净。
果然,喝酒误事啊。
乔韫暗暗想道。
“白玛今天要去镇上卖羊,托我们送她一程。”
林听不知何时绕到了乔韫身后,淡淡道。
但不知为何,乔韫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幽怨?
“你没睡好?”
“嗯?”林听一怔,随即立刻否定:“没。”
白玛站在一旁,无意间将二人的对话都听了去,眼神中带上几分调侃,扫过沉默的林听,又回到乔韫身上:
“乔姐姐,可不可以呀?送送我吧?”
乔韫并不反感白玛的狡黠,伸出手,轻轻弹了下白玛的脑瓜:
“收了钱还让我们替你办事,你可真会算计。”
虽是这样说,乔韫依然替白玛牵过缰绳,将其绕在车后。
“走吧,你指路,我开车。”
“那你慢点开啊,别把我家羊绊倒了。”
“哟,指导起我来了?没大没小。”
……
小镇比乔韫想象的要热闹一些。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卖着各种旅游纪念品、藏刀、牦牛肉干,还有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摊。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乎贴满了每个角落的海报——那些印刷精美的雪山照片。
“神山圣湖,净化心灵之旅!”
“探寻秘境,触摸天堂之雪!”
“专业向导,安全登顶!”
……
类似的标语随处可见。
一路走去,居然还有不少举着小旗子的导游,正吆喝着组织前往雪山的旅游团。
淡季居然也有这么多游客。
乔韫脚步慢了下来,目光扫过那些海报。
“这雪山……也是东林的特色?”她状似随意地问旁边的白玛。
白玛转过头,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了!我们这个镇子就叫雪山镇呀,就是因为在雪山脚下才叫这个名字的。”
她伸手指向远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脉:
“你们要是有时间,一定要去雪山看看,风景可美了!”
说完,她牵着自己的羊,朝两人挥挥手,汇入了前往牲口市场的人流:“我去卖羊啦!谢谢你们送我,有机会再来找我玩儿啊!”
乔韫站在原地,望着白玛消失的方向,又抬眼看了看那遥不可及的雪峰,沉默着。
“我们去雪山吧。”林听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乔韫有些意外。
林听居然会主动提起这个?
乔韫转过头,挑眉看他:“嗯?你对雪山感兴趣?”
她印象里的实验体,应该对自然风光没什么概念才对。
林听看着她,眼神清澈而专注:“因为你看起来很想去。”
乔韫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林听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在乔韫看着海报出神的那一刻,就察觉了乔韫的心思。
乔韫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但既然被点破了,她索性大方承认:“好吧,我的确有点兴趣。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好像有点亏。”
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当地的旅行社评价,试图找出价格合适的团:“报个团吧,安全一点。”
林听对此没有异议。他只需要跟着乔韫就好。
然而,乔韫选择报团的真实原因,远非“安全”二字那么简单。
从一进入这个小镇,看到那无处不在的雪山海报开始,一个念头就在她脑中盘旋不去——这太过巧合了。
巧合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
江城子那句“建议考虑宗教相关的地方”言犹在耳,东林,雪山……这难道就是他最终的目的地?
她无法逃避任务,就像她无法真正逃离组织的掌控。
但如果注定要踏入对方选定的战场,她至少要尽力为自己,也为林听,增加一点变数,制造一些阻碍。
一个旅行团,一群陌生的游客,就是最好的掩护和缓冲。
江城子的人就算再肆无忌惮,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总归要多几分顾虑。
混在人群里,或许能观察到更多,也或许……能找到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
乔韫很快联系了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旅行社,报了一个次日出发的雪山一日游团。
可——
次日清晨,旅行团集合点。
乔韫看着眼前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忍不住蹙起了眉。
除了那个中年导游之外,就只有一家三口——一对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夫妻,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再加上她和林听,整个团,一共六个人。
“导游,就这么点人?”乔韫走上前问道。
导游数完了人头,把名单夹回板子,咧开嘴笑了笑:
“哎呦,美女,上雪山可不是逛公园,耗体力着呢!我们为了保证体验和安全,一般都是小团出发,五六个人一组最合适,人多了顾不过来!”
乔韫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自认倒霉。
她原本指望的热闹人群成了泡影,所谓的旅行团,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小分队”。
江城子的手笔?
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她不得而知,但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一行人乘坐一辆略显破旧的越野车出发,盘旋而上。
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绿意盎然变为苔原草甸,最后只剩下一片苍茫的雪白和裸露的黑色岩石。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寒冷起来。
乔韫看似被窗外的壮丽景色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时不时还拿出手机拍照,仿佛一个真正的游客。
林听则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他的目光更多时候落在乔韫身上,偶尔才看向窗外。
对那些巍峨的雪峰,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奇,而更像是在履行某种“陪伴”的职责。
车最终在一个相对平缓的坡地停下。
导游招呼大家下车活动一下,拍照留念,叮嘱不要走远。
那一家三口的小男孩第一个欢呼着跳下车,像只出笼的小鸟,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起来,发出兴奋的叫喊。
乔韫和林听也下了车,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着干净纯粹的气息。
“爸爸妈妈,快看!这里有个好大的雪堆!”小男孩突然在不远处喊道,指着山坡背阴处一个隆起的大雪堆。
那雪堆形状略显突兀,像个被随意堆放的大包裹。
小男孩好奇心旺盛,不等父母回应,就咯咯笑着冲了过去,一个飞扑,想象着自己会陷进柔软的雪里。
然而——
“咦?”
预想中的陷入并没有发生。
他像是扑在了一个更有弹性的东西上,雪堆只是表面陷下去一点,纹丝不动。
小男孩愣住了,爬起来,用手刨开表面的积雪。
下一秒,他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雪山的寂静。
“爸爸妈妈,快来!这里有个人!!!”
乔韫和林听几乎同时转头望去。
被刨开的雪堆下,露出了一抹熟悉的黑色布料——是组织的战术服。
积雪簌簌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却熟悉的脸。
是……五号。
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冰晶,原本紧闭的双眼,在雪光映照下,猛地睁了开来。
视线直直地撞上了闻声赶来的乔韫。
一时间,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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