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问题想请教。”
“江助请讲。”
公关部办公室的隔间里,江简把平板电脑轻轻推向公关经理面前。
“经过几轮讨论,我们一致确认的通稿重点,是金山湾与尹氏合作的规划细节。”他稍作停顿,目光沉静地落在人到中年,头毛数量堪忧的公关经理脸上,“这样定调的稿件没能上热搜,同城榜反而铺满 Kael 总的私人信息,原因是什么?”
公关部长慢条斯理地起身,给江简倒茶。
“江助,这方面,您不够专业,这不怪您。”他弯腰提壶,“舆情可不是自来水龙头哟。只发这种正经声明,哪里压得住卫总身体有恙的黑稿。”
“所以,”江简声音不高,“你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把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到董事长的私人感情上?”
“哪个富豪没有一堆莺莺燕燕的?相比于健康问题,这都是小问题嘛。”他放下水壶,凑近江简的耳朵,压低声音,“这事卫总点过头的。”
水壶被公关部长放回桌面,发出十分刻意的声音。
“卫总点过头的”几个字,让江简仿佛遭受一记重锤。
是啊,卫总点了头的事情,他是没有能力推翻的。
离开卫缺,他江简不过是个被家族除名的经典笑话。
对他这个失去了家族荫蔽的人来说,现在的一切地位和资源都来自于卫缺。或者再具体一点,来自于他跟卫缺一起打下江山的这份情谊。
因为绝对的忠诚,这些年他得以积累了一些威严,人脉和话语权。
但也因为绝对的忠诚,这些光永远都只是借来的,透过他,照的却是卫缺。当他和卫缺的意见出现分歧的时候,他好像就一无所有了。
离开公关经理的办公室,他一路走到总裁办,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回应就推门而入。
卫缺安静地坐着,自带一种沉静的压迫感。见他不请自入,卫缺皱眉:“什么事?”
“公关方案已经和尹氏达成一致,为什么又要节外生枝?”江简也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卫缺缓缓地摇了摇头。灰蓝色的眼睛像冬日的冰湖,他冷淡地看着江简:“双线并行,并不冲突。”
“健康问题可以用更稳妥的方式澄清。现在热搜上全是你的风流韵事!这对天枢的形象难道是什么好事!”
“天枢的形象?”卫缺勾起嘴角,“你在意的到底是不是天枢的形象,你心里清楚。”
他站起身,踱步到沙发附近,坐下,身体微微后靠,眼神锐利地锁定江简。
“压热搜,可以。但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江简警惕:“什么事?”
“说服江与微,来做我的助理。”
“什么?”江简以为自己听错了。
卫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安排:“她能力不错,背景干净。对我的个人健康来说,也很有用。”
“很有用”。
江简那根名为理智和服从的弦绷断了。
“抱歉,我做不到。”他轻轻摇头:“我的职务中,不包含这一项。”
摔上门,江简点开朋友圈。
[有处理热搜经验的媒体朋友,请联系我。]
屏蔽列表,选中江与微。
列表下滑,卫缺的名字跳了出来。江简犹豫了一下,略过了他。
发送。
…………
被伯牙绝弦干失眠的江与微,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
烙着烙着,人越来越清醒。她正哀叹第二天是完蛋了,就听到了湖边小路上传来的引擎声。
她们宿舍紧邻学校的凌波门,凌波门外就是东海湖,环湖的小路通常没什么车。这辆车一闪而过也就罢了,反正她两条腿也追不上,但这车听起来……像是停在她们楼底下轰油门。
她“呼”地一下坐了起来。
反正睡不着,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讨厌。
才下楼,就看到凌波门外停了一辆布加迪威龙,不知道改了什么漆面,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车门上倚着一个长发男人,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阔腿西裤,正冲着她笑。
“我就知道能等到你。”防风无妄拉开车门,“走吧?反正也没睡,陪我兜个风。”
江与微腹诽了一句神经,但看在他送过她裙子的份上,还是态度良好地回了一句:“是来找我的?”
“不然呢?”防风无妄掏出一副墨镜戴上,“上次忘记问你要电话,就来你楼下碰碰运气。”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一栋?”江与微越发觉得这人神经——东大有几十栋楼,五六个宿舍区域。
而且,大半夜的戴什么墨镜啊!
防风无妄只是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最近碰上事了?”
“……大设计师也会看大眼同城热搜啊。”看着他的笑,江与微一阵气苦,看来大眼同城热搜的覆盖面比她想的要广。
“要帮忙吗?”
“帮忙?”
“对啊,”防风无妄满不在乎地弹了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我等下就把我下一季作品放出去,再同时把和几个明星的合作提前,他们自己就能把通稿买得飞起来。你踩我,我踩他,盘点到底谁才是首穿。到时候,你的事情怎么比得过他们粉黑大战的热度。”
“大设计师很有手段嘛。”江与微听得想鼓掌,但她摇了摇头:“不过这份人情太重了。天上掉馅饼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我不敢接受。”
防风无妄斜睨她一眼:“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呢?”
“?”听着不像好话。
“有什么不敢的?”他懒洋洋地又靠在了车门上,“苏雪迟的替身你都敢做,我的好意你不敢接?”
防风无妄的长发在夜风里飞舞,整个人在月色下透明又脆弱,好像随时会融化在夜色里一样。
“替身有什么不敢做的……”江与微声音放低:“你送我裙子,难道不是因为我让你想到了她?”
“错。”防风无妄拢了拢头发,“你和她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我就算爱屋及乌,也爱不到你身上。”
江与微诧异:“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她和苏雪迟,起码在五官上,真的很相似。
“苏雪迟当时想拿我的裙子,也是排了队,付了钱的。”防风无妄伸出手,摘下她头上一片落叶:“帮你,就只是因为你。”
“我?”江与微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我有什么特别的?”
“有的人活着,就像这片叶子,明明还没到它死的时候,它随随便便就决定去死了。”防风无妄拿着那片树叶,轻轻一捻:“但有的人即使已经死了,也坚持要活着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看向了她,眼睛深邃无边。
江与微僵住了。
其他人听到这段话,可能会觉得这是艺术家的胡言乱语,但在她耳朵里——防风无妄分明意有所指。
他……知道她是重生的人?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脚跟踢到路边的石头,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重生,是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的秘密,但却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轻易看穿了。
他究竟知道多少?又会怎么利用这个秘密?
“什么生生死死的,我听不明白。”她勉强否认了。
防风无妄似乎也没有期待她会马上承认,他移开目光,望向远处在黑暗中沉寂的湖面:“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告诉你,对前者来说,后者很可贵,你明白吗?”
……
坐上布加迪威龙的副驾,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江与微不禁感慨,她重生后不说过得如何,豪车运确实不错。
“新生活,感觉怎么样?”
听到防风无妄的问题,江与微装傻:“你是说转学后的生活吗?”
防风无妄不说话,哼笑了一声。
“……”江与微觉得,他好像在瞧不起她。
没等到她的答案,布加迪威龙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车身一个迅猛的加速就往前窜了出去。强大的惯性把江与微狠狠按在座椅上,窗外的一切景色瞬间被拉成模糊的色带。
“你干嘛啊?”江与微攥紧了安全带,“这不是高速路吧?”
防风无妄单手握着方向盘,嘴角噙着笑:“我开车,你放心。”
“我放心个……”江与微看着仪表盘上的数字,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了下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事没事就想死了!但是我怕死!你快减速啊!”她真的害怕了,声音都变了调。
防风无妄却置若罔闻,高速带来的风声已经开始突破车内的隔音。
江与微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用来平复心跳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手和脸几乎一样冰凉。
防风无妄这个疯子!她才不要为了他搭上宝贵的第二条命!
行吧,不就是要她承认她是重生的人吗?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她直接摊牌,凑到他耳边超大声地炸他的耳膜:“你说呢?‘重生之我是绿茶替身捞女’,感觉怎么样?”
有本事把她抓起来送去研究啊。
反正她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光棍女大学生一个。
车速降下来了。
防风无妄用余光扫过副驾,座位上的人裏了一件被子一样的白色羽绒服,隐约可见里面的玉桂狗睡衣。素净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配合此时惊魂未定的样子,更显得鲜活而真实。
“你可以不当绿茶替身捞女。”他这样说。
“说得轻巧。”江与微终于松了口气,嗤了一声:“不捞,我连生活费都没有。”
“行,那就捞点吧。”防风无妄的视线在前方路况和她脸上飞快地切换,唇角扬起纵容的弧度。
“快捞不着了。这热搜一上,我还怎么接单?谁敢和卫缺的绯闻女友约会?”劫后余生让江与微说话越发随意了起来。
防风无妄轻笑出声:“这热搜都上了,你还想着接单?”
江与微的眼睛“噌”地亮了。
黑红就是红。
关注度就是资本。
有了资本,她就有了话语权。
有了话语权,她就可以不必再重走老路,出卖自己一身筋骨血肉汗水脑浆缺仅仅只为了谋生。
对这一刻的她来说,几乎只要伸手够一下,就可以拿到这笔足够安身立命的资本。
但转瞬,她的眼睛又黯淡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真的可以承受得住吗?”
“不要小看自己。”防风无妄开着车,不方便长久注视她,“一个能从地狱爬回来,给自己挣来第二条命的人,有什么事做不到?”
江与微的心脏被击中了。
她很清楚这不是劫后余生带来的吊桥效应。
而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刻,她感到自己的灵魂的形状在他人的眼里如此清晰。
透过这具原本不属于她的躯壳,有人照见了那个泥潭里摸爬滚打、被看不见的陷阱扎得血肉模糊也要挣扎着上岸的江与微。
她有点说不出话,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真的会通灵?”
“这个……”防风无妄勾起嘴角:“以后再告诉你。”
“切。”江与微双手抱胸,“你有本事别说。”
半晌,防风无妄突然皱了皱眉:“要不我还是先把新作发布一下……”
“不用。”江与微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别和我抢热度。”
“好啊,那你要快一点成功。”防风无妄打开音乐,“卫缺算什么东西,他也配拿你当替身?”
江与微笑得很开怀:“爱听,多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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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卫缺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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