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今日又卖什么?”落霞村的女娘们借了蓝锦的光,又经了前些时日的风波,她们的小摊越发红火。
人人都乐得抽一成的收入送与蓝锦,谢她不时提携指点自家。
“还是无骨鸡柳!”蓝锦笑嘻嘻地支开摊子,热了油锅,“刺啦啦”地往里放鸡肉条。
无骨鸡柳着实诱人,算起来成本也不高,自从那次瓦罐汤赔偿事件,万年县几乎无人不知蓝记炸鸡柳。
一到下学的点,蓝锦的摊子上就挤挤挨挨地围了好多小萝卜头,个个闹嚷嚷的。
还有人干吃不掏钱:“记我爹账上!”
蓝锦捉了他的小灰手,不叫他拈着鸡柳吃,拿干净湿布给他擦了:“我这里可不兴记账那一套,这根就当送你的了,回家洗洗手,以后有钱了再来吃。”
小脏手脸一红,挣开蓝锦跑了。
多数孩子早知蓝记的规矩,个个攥着小桐板,扬着手高叫道:
“蓝姐姐,蓝姐姐,我要一份鸡柳,要酸甜的!”
“好嘞!”
这些孩童都爱来蓝锦这买吃的,一是因为口味实在好。
二是因为蓝锦不欺负小孩,只把他们当大人看,或说把她自己也当小孩。
总之,蓝姐姐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心。
不仅给每个孩童顶顶满的分量,比大人来买还要多。
而且他们说什么,蓝姐姐就听什么,说想要小份装的,省钱还能尝个味道,蓝姐姐马上就出了小份,价钱还砍半。
今日,这群活蹦乱跳的小萝卜头陡然出现一个大块头。
蓝锦抬头一看,夹在人群中间的,是多日不见的萧仁禹。
穿着靛蓝袍子,打着折扇,浑身透露出一股谪仙气质——却大剌剌地站在一群跳跳糖一样的孩童间排队。
蓝锦扑哧一笑,等排到他时,还打趣道:“郎君吃大份的,还是小份的。如此童心未泯,不若仿个全套,就吃小份的吧!”
萧仁禹只道:“大份,我要十份!”
一群孩童发出抗议:“这个大块头哥哥,我看你好看,才没叫你叔叔的!真羞羞脸,跟我们小孩子抢吃的。”
“你真是坏人,蓝姐姐一次才炸多少份,你买了,我们好些人都吃不上了。”
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对萧仁禹做出审判。
蓝锦她忍住笑,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小顾客,撇清自己和这位坏人的关系。
“这位郎君,这个时辰学堂刚放学,大家都饿着,一般大人来买,都是有意错过这个点的。”
“你买的太多啦,不若郎君也稍等片刻,等我先卖完大家的?”
萧仁禹悻悻地搬起小马扎,坐到蓝锦身后了。
李娘子倒又来见缝插针,给萧仁禹推销竹筒饭。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把头扭到一边了。
“一对犟货。”李娘子嘟囔着回了摊子,自家吃了。
一波又一波的热闹退场,婶娘姐妹们都陆续走光了。
蓝锦刚送走最后一位小客,开始收拾摊车,这才想起来身后还坐着一个大冤种。
“一时不察,竟把你给忘了。勿怪勿怪,实是今天太忙了。书院前些时日小考,学生们都积到今日才出来放风。”
萧仁禹倏地起身,撩一下风度全无、皱巴巴的长袍:“你还知道把我忘了。”
蓝锦笑嘻嘻的:“萧大公子给我送金还是送银了,凭什么要我时刻记挂着你?”
“你若是改头换面,托生成个灶王爷,再不济做个关公,最好是财神爷。那我保准天天记得你,每日四处宣扬你的妙处。”
萧仁禹只道:“不知所云,大放情怀。”
蓝锦瞥他一眼,笑容不减:“这就叫大放情怀啦,那你跟小孩子抢饭,算不算大放情怀?”
萧仁禹很不高兴:“我好好地排着队,本来该卖给我的。谁知你听信了小人谗言,偏偏把我略过了。”
“这下可好,现在一根肉丝也吃不上了。”
蓝锦看着他,抿嘴一笑,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小盆。里头满满登登都是腌好的鸡肉条。
“我早先就留好了的,十份大份鸡柳,一根都不少你的。”
萧仁禹嘴唇翕动,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无他,腌好的鸡柳条香气扑鼻,一下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等坐到县衙的客房里,看着大嚼鸡柳的萧仁禹,蓝锦心里忍不住嘀咕。
邀她来县衙客房小叙,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请她吃这县衙的便饭就算了——有鸡有鱼,看着还挺丰盛的。可是他又一筷子也不动,只抱着鸡柳大啃特啃。
蓝锦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动筷子?”
萧仁禹慢吞吞、极珍惜地咽下口中鸡柳:“我不爱吃。”
蓝锦惊讶道:“你不会真跟挑食的孩童一样,只吃零嘴,不吃正餐吧?”
为何传出挑食之名的多是孩童,一是因为孩子味蕾敏感,好多大人吃不出的味道,孩童吃得出,所以不愿碰。
二是因为,大人决定每天吃什么,只选自己爱吃的,当然就不挑食。
“小娘子有一点说得不对。不是只吃零嘴,是只吃小娘子做的零嘴。不,是最好只吃小娘子做的食物。”
“这叫什么话,莫非你碰上我之前,还不吃不喝了?”蓝锦仍旧不屑一顾。
“吃,只是宁愿饿着,也吃不了多少。”萧仁禹认真道。
蓝锦作为一个厨子,见不得这样不吃饭的人。
她当即一撸袖子,问道:“厨房在哪里?可能借用?”
萧仁禹巴不得如此。他请人到这来,等的就是此刻,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他也马上站起身,殷勤地给蓝锦指路:“这边请。”
蓝锦推门进了厨房,袅袅烟火气扑面而来。几个帮厨一见生面孔,全都警惕地放下锅铲:“没规矩!这是县衙,谁许你进来的?”
萧仁禹跟上来摆摆手,叫他们都退下了。
蓝锦心思只在饭食上,扫了眼灶间的食材和调料,也不打算做太过复杂的。
略一思忖,定下了几份火候热炒。
回头一看,萧仁禹也缀在后头一并跟来了,抱着鸡柳,聚精会神地看她动作。
连君子远庖厨都顾不得了,看来是真饿了。
蓝锦手脚利索,步骤安排又得当。
几道菜一端上桌,萧仁禹的筷子就如游龙一样走了起来。
饭香引来了许多人。县衙的杂役,连那几个帮厨,都围拢了过来,咽着口水议论着。
一道厚切炒猪肝,不同于自家年夜饭上的薄切做法,厚切的猪肝更嫩,更大块。
一口下去,肉香盈口,火候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憾。更满足,更解馋。
一道腐皮炒小白菜,绿油油的菜叶子叫蓝锦提前抓匀了薄盐。
这腐皮还是上回,安琴把自家豆制品拿到县城寄卖,萧仁禹巴巴地让人买回来的。
每一口都伴着香味十足的油腐皮,口感上又好似吃肉,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萧仁禹面色不动如山,筷子却要舞出残影。风卷残云,眉头都不动一下,吃得飞快。
一道雪绵豆沙,这可是功夫菜中的功夫菜。
因油温控得好,糖粒子的甜度又得当,吃上一口好似在棉花团中醺眠,里头的豆沙细腻,甜到人心里去。
萧家每日都有小厨房做好的点心,他对豆沙并不陌生,甚至有些腻烦,今次却觉出别样的新奇。
这么好吃的东西,竟是真实存在的吗?
蓝锦再端来一碗阳春面,几粒葱花,汤底澄澈,油花清亮。
二人相对,埋头苦吃,蓝锦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缘何能住进县衙的客房?我用了他们厨房和食材,真不会有事?”
“我是书生!用厨房没问题。”萧仁禹立刻回答。
“你是书生?”这一身腱子肉,这是书生?打量她没见过呀。
“没错,我哪里不像书生?蓝小娘子莫非又要以貌取人了。”
“从前把我认成贼人,认成尸体。现下连书生都不让我做,真是霸道。”
萧仁禹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面条,置于勺中吹凉。
这人怎么还知道她以为他是尸体?
蓝锦顿了一下:“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你怎么不从自身找找原因?”
“小娘子傲睨万物,自视甚高,自然看谁都獐头鼠目的。”
“你真会说笑。书生我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样一时睡在深山老林,一时赖在乡下人家不走,一时登堂入室进了县衙的。手段甚高!”
“小娘子倒好心,深山老林里,见了一个捡一个,怪不得见过那么多书生。”
“说我不走,你家里那个书生不也还在?你怎不说他赖着不走,莫非是小娘子主动留的?”
“嘿,你这人,真是会倒打一耙!好心救你,把你当个朋友,你还胡搅蛮缠起来了。”
“说什么只能吃我做的饭,这饭也别吃了,还给我,你就饿着吧!”
蓝锦去夺萧仁禹手中的碗筷。他只当是在马球场上操控小球,面不改色。
动作灵巧得好似金明池中锦鲤,势要胜过蓝小娘子。
正在此时,膀大腰圆的李厨子,手拿炒勺冲到廊下:
“是谁?哪个宵小动了老子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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