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仁禹觉得伽蓝寺老衲说得对,他今年流年不利,命有大劫。
他以后再也不说人家是天都第一神棍了。
自上月起,痴迷武略的大哥归家。率父亲的遗部打了几回胜仗,人就飘了。
给萧家军扬名还不满足,还要锤炼他单兵野外生存。
“禹哥儿,我去你值房,把你不愿用的假都告了。你说说你,攒那么多假干嘛,这次就去山里头好好玩!”
萧世子笑得爽朗。
萧仁禹仰头望天,不叫眼泪流下来。
他不是没想过逃,可神出鬼没的萧世子,就在附近练兵。
他一跑出某个范围,立马有人给他扔回山里。
又是苦果子,又是腥兔子,山里就没点别的!
他不过就是......对食物的要求讲究了一点,谁承想竟会饿晕在深山老林。
要不是喝了口不可名状的甜汁子,只怕驾鹤西去了。
丢人,太丢人了,他的优雅人生让萧仁肃给毁了。
“咳,咳......”
“你醒啦?”芙蓉花一样的女娘凑在面前,笑容无限放大。
萧仁禹精神一振。
“你还记得吗?你晕在了我家门口,还拿着我家山楂糕!我刚回来,吓了一跳,差一点就把你当成贼人了呢。”
蓝锦娓娓洗脑,笑得邪魅。
萧仁禹晕晕乎乎的,是这么回事吗?
他怎么记得已经吃上了,嗯,香甜软糯,他爱得很。
就算他好几天没吃上合心意的食物,饿得眼冒绿光,也不该晕过去啊。
“再饿,也不该偷人东西,对不对?”蓝锦半诱哄半教育。
“你看,这一碗糕都送你,填饱肚子,找个活计,别再来了哈。”
萧仁禹挣扎着起身,口中“嘶”的一声,后肩一阵抽痛。
安琴在蓝锦身后偷偷缩了下脖子。
“我不是故意拿你家食物的,实在是旁的都难以入口,只有你做的好吃,我愿意吃......”
蓝锦斜他一眼。
哟,哪来的大少爷,还有这种毛病?
照她说,还是饿得轻了。
第一次见他那会,那不能是饿的吧?
小秋钻到姐姐面前:“霍夫子说了,不问而取是为盗。你就是偷我们家吃的!再夸多少句好吃也是偷!”
蓝锦也抓着话头不放,生怕大麻烦赖上自己:
“就是!我们大人有大量,不追究了。这碗糕是最后一次,两清了,快走。”
别记恨她见死不救,还锤他一铁锹,赶紧走吧。
萧仁禹面有踌躇,他以为送来的那些东西,已经能充饭资了。
又不愿让狼狈的模样现于人前,才这么鬼祟。
他盯着蓝锦的脖子,慢慢说道:
“小娘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不管怎么说,滴水恩,涌泉报。我眼下的处境是窘迫了些,以后必当......”
什么?
蓝锦连胸膛都挺起来了。
噢噢,原来不是见死不救,是救命恩人才对!
谈及此处,萧仁禹有些许惭愧。
毕竟,抛除天都生活经验,野外生存中的他,能施展的地方太少了。
很不符合他高岭之花的格调。
现下不仅没报什么恩,连吃饭都要继续仰赖人家。
没脸见人,简直没脸见人。
萧仁禹小声嗫嚅:“我看鲜鱼你也收了,想是能派上一二用场......”
选这个,是因为他凿冰叉鱼最方便,也干净。
那也是他一个洞,一个洞,大青蛙一样,蹲在冰面上杵出来的。
他平素充饥,也是生一堆火,往里一抛,烤成黑炭,闭着眼塞。
导致他现在看鱼就打哆嗦。
鱼竟是他送来的?
蓝锦还以为和那篮鸡蛋一样,是岳家旧识暗中接济。
不过,就算要以物易物,为何不光明正大,当面言说。
如今像是把她家,当自家厨房似的,可怕得很!
萧仁禹又补充:“不怀好意的小混混也都打了,打了好几顿。你不在的时候也打过。”
蓝锦心里缓缓升起一串问号,皱起眉头。啊,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是都不满意了。
萧仁禹把身后绑着的水壶还给蓝锦,继续追问:
“小娘子想要我以后如何报答?”
蓝锦琢磨了一下,决定先试探一下此人。
她一叉腰,半开玩笑道:“钱!你给点钱就走吧。”
萧仁禹皱了皱眉。
其实他信奉做好事不留姓名。
他还讨厌罔顾自己意愿,让人牵着鼻子走。
就跟那个一出生就降临在他头上、指腹为婚的婚约一样,莫名其妙。
何况现在......
他理直气壮,风度翩翩,潇洒大方地答道:
“我没有钱。”
面前的三姐妹,看他的眼神都很微妙。
蓝锦心中嗤了一声。
看着仪表堂堂的,浑身少爷病。原来跟她一样,是个穷光蛋。
没钱就没钱,横个什么劲,当谁有钱啊。
就这还来偷她家的饭菜,那可是她们全家赖以生存的依仗!
有这个身手,怎么不去劫富济贫。
他知道地皮菜有多难找,有多难洗吗?!
那可是她专门留给琴姐姐的!真是气人。
不过......换个角度看,一心报恩的贫困小偷,那不就是送上门的白工吗?
蓝锦款款露出一个周扒皮般的笑容,比他声音更高:
“没钱,那就给我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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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锦娘,还是你运道好。随手给口喝的,竟救回这么一个壮劳力。”
“是啊,阿婆,我们家小秋说了,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哈哈,对,对,小秋是越发知事了,你养得好!”
张阿婆是给蓝锦送麻团的。
自家新炸的麻团,搁了油,糖,芝麻。甜滋滋,脆酥酥,村里人轻易不会做。
“你那草方子真是灵验,我这老腿可算有个安生。往年冬天,寒刺刺的疼,要人命啊。”
药食同源,蓝锦不过顺手割了些药草,效果倒出人意料。
蓝锦再三谢过,递给小秋。她吃得认真投入,引得张阿婆直笑。
萧仁禹在一旁憋屈地收拾萝卜干子。热闹是她们的,他什么也没有。
眼看阿婆走了,他不满地发出抗议。
蓝锦寸步不让:“这给你你吃吗?不给又嚷嚷,给了你又不吃!”
萧仁禹无从反驳,吃了蓝锦做的,他真吃不下别的。
这个蓝小娘子,连馒头都蒸得比别人好吃。
真是很讨厌了。
他仍倔强答道:“给不给是另一回事。”
姐妹俩没人理他,因为客人上门了。
蓝锦立马换上甜笑,大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猪油酥饼,三文一个。鸡蛋灌饼,只要五文咧!”
小秋也跟着喊:“酸辣汤,酸辣汤,三文一大碗!”
她心里把萧仁禹看作跟她一个地位的,戳戳他,示意他也吆喝。
萧仁禹被迫营业:“灌饼加小食,鸡柳,香肠,肉松,煎腊肉,每样五文!”
小秋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这不是卖扁担菜的蓝小娘子吗?如今都开起摊子来了。”
“饼就是饼,灌饼是什么?还加小食?”
“就是有鸡蛋,五文一个也不便宜嘞。”
食物本尊才是最好的宣传,蓝锦正热火朝天做着灌饼。
“夺夺”打散一个鸡蛋,撒葱花调料一气呵成。
手下又快又准,“咻咻”团出一个油面团,按平成饼,撒满白芝麻,往那热腾腾的鏊炉上一摊。
“哧”的一声,柔软的饼皮受热,颤巍巍抖动起来。
热油一煎,白玉似的软面“嘭”一下鼓胀,变成一个小山包。
蓝锦一手拿着窄木片,一手按着薄饼,飞速旋转。
看客眼花缭乱之际,蛋液像小瀑布一样钻进饼芯。噢,原来这么个灌法!
她给金灿灿的灌饼刷上咸酱,一铲子装进竹节碗,送到口水直流的最佳吃播小秋手里。
小秋早已抓着筷子,不顾烫口,吹了一吹,就往嘴里送。
旁边有小娘子着急问她:“好吃吗?”
小秋双颊鼓鼓,不等咽下,就要再来上一大口,根本来不及开腔。
“这还用问,孩童吃相最骗不了人,给我来两个这鸡蛋灌饼!”
一个身着短打的蓝头巾汉子挤上前来。
“好嘞!”蓝锦爽利应了声,揪下两个面团揉捏,眼神向瓶瓶罐罐示意。
“您要一个蛋还是两个蛋?加不加小食?喜欢甜酱,咸酱,还是辣酱?”
前排的霍旭云不舍得挪地方:“我要两个蛋的,这些都加,要甜辣的。”
对上身边揶揄的眼神,理直气壮:“看什么,我给我阿爹带的。”
蓝头巾汉子要了辣酱,加两个蛋,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吃上了。
蛋饼外酥里软,咬上一口,暄软却还焦香。
饼不厚,竟还有分层,每层都薄透弹牙,亏她做得出来!
对着阳光一看,层层透着亮,极是诱人。
更别提均匀铺开的鸡蛋同样吃满了味道,咸鲜勾人。吃了一口,倒还想三口!
“再要四个鸡蛋灌饼,每个加一样小食,要甜咸的。”
蓝头巾汉子忙不迭咽下最后一口,大气排出四十文钱,生怕别人抢光了。
他得带回去给媳妇闺女尝尝。
回头客最有说服力。
蓝锦偷空越过热情的人群一瞧,那个把料加出大满贯的小娘子,她阿爹可能吃不着啦!
还有机灵人冲摊车上的大锅闻个不停。
“这想是那酸辣汤吧,快揭开盖子给我们瞧瞧呀。”
蓝锦手头这炉还没做上,只指挥萧仁禹给小秋盛一碗。
盖子一掀开,酸辣的香气扑面而来。
不少买了鸡蛋灌饼的人,当即就要一碗配着吃。
圆圆的竹节碗深且大,这一碗里稠的不比稀的少。
竹子都是萧仁禹进山砍的,个个削成了平滑的碗状。
蓝锦笑盈盈的:“酸辣汤可是吊了骨汤的,配着吃连饼都更香。”
果真,溜着碗边一吸,滑溜溜的嫩豆腐、山菇丝和木耳丝直往嘴里钻,还有几簇蛋花。
且酸且辣,醋味逼出别样鲜,熨帖,开胃。
有只买了猪油酥饼的小娘子,直接拿饼蘸着汤吃,也是得宜,真个丰俭由人。
刚来出摊就有这么好的生意,在大集上摆了好些年的包子李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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