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与长清一听此言，瞬间一改刚才的笑脸，两人对视后又示意花汀继续讲下去。
花汀道：“数天前，我察觉凡间清溪镇有异象，于是便用咒术查看，我看到全镇被笼罩在黑色的**中。人间众欲繁多，集中在一处不足为奇，可这清溪镇中的居民不足百人，周围又尽是荒地，方圆百里都人烟罕至，单凭这几十号人实在不该产生如此大的恶欲。”
苍梧闻言，晃了晃手中的茶，不自觉地皱眉，道：“着实罕见。可有带领众仙下凡化念？”
花汀面露难色，声音也比刚才更沉重：“此地实在是邪！我等围着镇绕了数圈都未寻到入口，几位上仙结伴御剑上空想要寻到大门，可……至今未归！”
长清顿了顿，看向苍梧，道：“此事棘手，师尊，我与你同去。”
从小到大，苍梧都默许长清的跟随，这次也不例外，即使苍梧心中隐隐不安。
不过，他会保护长清的，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二人起身，决定即刻动身前往清溪镇。
苍梧正思索着，忽然觉得手上一暖，转身看着长清握着自己的手，施法为自己带上牵引线。
看着手腕上波动的红线，苍梧抬眉，逗他：“这样的牵引线可都是师尊给徒儿带的。怎么，今天我们长清要反客为主了？”
长清轻哼一声，佯装不满道：“那也没见师尊为我带过呢，别的小仙可都有师尊疼呢……不过没关系，如今我的功力虽在师尊之下，不过拼劲全力的话也能护师尊周全，我近来还长高了，长的比师尊还高，今天就由长清师尊保护苍梧小徒弟吧！”
说完还用手比了比自己与苍梧之间的身高差，一脸骄傲，如同儿时的小豆丁一样。
苍梧心中默想：一点儿都没变。
花汀带领着二人来到清溪镇，此镇由石墙围绕，墙外又有着护城河，周围稀稀疏疏地生着万年松。
长清俯身捻了地上的泥，又抬头望了望数棵高大的松。
苍梧闭目感应，未有回音。
世间鸟兽虫鱼，花草树木皆听苍梧神谕，此地无灵回应，显然已为死地。
既为死地，眼前的万年松又算什么呢？
长清起身，道：“此处土地贫瘠，却生有万年松，要么，这是哪路神仙的授意，要么……”
苍梧答道：“障眼法。”
长清找了块石头落座，晃了晃苍梧的衣角，道：“想要找阵门，必先找阵眼。师尊，这万年松生长位置可有什么说法，比如像什么奇门……”
话还没说完，长清就感到一股震动袭来，地面摇摇晃晃，细石滚动。他慌忙起身，移至苍梧身前。环顾四周，拔剑准备应战。
苍梧将手搭在长清肩上，淡声言道：“找到了。”
顺着苍梧的视线，长清找到了震源，竟是刚才被他坐到的石头。
长清撇嘴，大骂石头小气，“不让坐的石头算什么好石头！”
那石头精缓慢浮出地面，眼看着它的个头越来越大，众人被逼后退。
花汀护着小仙缓步移动，拔剑直指着正在现形的妖兽，道：“这么大的个头，怕不是哪座山被妖化了！”
众仙受其启发，纷纷端详着眼前这座庞然大物。
突然，不知哪位小仙高喊：“松山，是松山！”
又有人呵斥：“怎会是松山！那山几百年前就崩了，崩得七零八碎，现在它的碎石都不知道被冲到哪片海了。不知道就闭嘴，少引起恐慌！”
听小仙们这么吵，苍梧与长清对上了视线。松山？有印象，当时神域东海之地再次受妄念侵扰，东海之下的天神阵难以抵御，最终崩溃，海水下灌人间，松山山崩地毁，人间民不聊生。
为了补上天神阵，八位上神不惜祭出自己的一魄才阻止了海水继续霍乱人间。
年岁最小的长清也付出着一样的伤痛。
众仙为了救人也纷纷下凡，不少小仙自那日下凡后，再也没有回到过神域。
神仙都死伤惨重，更不用提那日手无寸铁的凡人和未悟真道的修士。
有些相约再会的人再也不会重逢，有些小憩的人再也没见到新的晨光。
神域《上神史》有载：民间七月二十，天灾害人，八神重伤，众仙陨落。于东海树一碑以告慰众仙，名曰“救世碑”。
“我没瞎说，”人群中的吵闹声再次将二人从回忆中拉出，那位小仙以更高的声音说道：“我都飞升几百年了！你才几年？我小时候在松山采药的时候还没你呢！我天天上山，松山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滚一边去吧，毛头小子。”
“是——您都飞升几百年了，毕竟也是年纪大了，记不住事了，散得七七八八的山现在出现在这里，谁拼的？你拼的？就凭你？”
周围的人都哄然大笑，那位小仙更是涨红了脸，反驳道：“这要不是松山，我今天就被这石头精给压死！”
此话刚落，那巨山猛地抖动，像是要把众人给压死的气势。
“闭嘴吧你，缺德的人别发毒誓，你不想活了，别带上大家一块！”
这下，大家都安静了。
不过，没过多久，又有一位小仙说：“这就是松山！”
长清见其如此笃定，低头在苍梧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而后得了苍梧的授意，隔着众人问：“哪位仙友？”
那人站出来，拱手作揖，回答：“拜见北君。吾乃松山派弟子常钰。少时经历过松山崩塌，后因机缘飞升。”
苍梧仔细看了看眼前人，少年面容端秀，眼神澄澈，或许是因为飞升时年纪尚小，因此脸上还有着稚气。
苍梧问他：“你如何辨得这是松山？”
少年答：“松山派有自己的图腾，是一朵蓝色鸢尾花。我刚才在山腰处看到了一半图腾。”
“还真是！快看！”
苍梧与长清抬首观望，果然看到少年描述的图腾。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松山！见识浅薄就去读书，少出来怼人！”
“瞎猫碰到死耗子，还真让你装上了？”
这下就更不解了，一座分崩离析的山却半完好地出现在里，原来的松山距离此地可都有五百里远。
长清提剑，环顾四周的万年松，“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长清化剑为盾，大喊：“花仙督，此地凶险，我们顾不上这么多人，请你务必带着他们先行回到神域，这里交给我们。”
花汀犹疑，面露难色。
长清看出了她的担忧，又道：“你信不过我，难不成还信不过你们花神殿下。”说着，又双手环抱，轻撞身边人，轻挑上眉，贴着苍梧问：“是不是？师尊。”
花汀看了看长清，不信任。又望了望苍梧，直到见其点头才带着众人离去。
长清唤回不染尘，眼看着巨山逐渐逼近，他的眸色暗淡下来，如深谭的水，冰冷刺骨。
长清越至苍梧身前，一改刚才的阴沉，撩了撩肩上的几簇头发，回头眨巴着一双桃花眼，挥了挥手，道：“师尊，往徒儿身后稍稍，此等下阶妖兽不必劳烦师尊出手。”
苍梧眉眼带笑，抬手轻弹长清的眉心，回他：“万事小心。”
长清感到一股温热袭来，却说不上来是哪里。是心吗？是吧。是吧！
这股温热从心口漫出，一直悄悄地蔓延到长清的耳垂，脖颈……
白皙的肤色上浮现出不同寻常的绯红，像他眉心的红痣，像他剑柄上的，还有苍梧肩上流苏末端的红玉，像苍梧为他在雪地上开的红梅，更像……师尊的唇。
长清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何时归属苍梧的。
他生于雪地，本以为自己此生的心都会像雪一样淡，像冰一样坚。
他第一次见到红梅时，惊叹世间竟有这样的绝色，鲜红的花瓣随风落在他稚嫩的掌心，长清竟然感受到了温热，好像听到了融化的声音，看到了冰川轰然崩塌的景象。
花瓣像火一般迅速席卷全身，连心都被这点色彩填满，他意识到，自己在雪地里找到了春天。
自此，长清不再寂静。
巨山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压下来。长清回过神，挥剑劈山，飞跃山顶俯视。
想要毁掉阵眼，就要击杀巨石精，妖兽灵核大都位于中部，可是眼下，这只妖兽却不同寻常，它的灵核被人刻意隐藏起来了。
“在哪呢？”长清低声自语。
他悬于半空中，施法命剑：“不染尘！”
而后，不染尘环绕巨山，感应灵核。它在山腰受阻，巨石精拦它，不愿让其接近。
找到了。
巨山有灵，刻意阻拦必有缘由，它在护自己。
长清直奔山腰，欲斩灵核。可就在这时，巨山抖动，乱石掉落直奔苍梧。长清心下一紧，转而调动方向，大喊：“苍梧！”
这巨石精自然也不会放过松懈的长清，于是便向他压去。
长清心乱得紧，两头都是麻烦，想要保护师尊，自己却自身难保，心中弦立刻紧绷，脸上迅速阴沉，戾气难掩，向巨石乱劈过去。
身下传来剑鸣，共秋色直指灵核，将其毙命。
巨石即刻解体，分崩离析，碎得再也不会被拼起来，再也不能被利用。
长清舒了一口气，捂了捂自己的胸口，跳得好快，像要蹦出来了一样。
他落地回到苍梧身边，有点委屈，又有点无措。
苍梧无奈，但又想逗他，于是便学着刚才某人的语气：“长清师尊，往徒儿身后稍稍，此等下阶妖兽不必劳烦师尊出手。”
长清被这么一调侃，挠了挠头，又捏了捏苍梧的肩，前后荒他，带着撒娇的语气道：“好师尊，刚才的事就忘了吧。”
苍梧也随他去，拍了拍长清捏肩的手，回道：“好了，阵门已开，我们进去吧。”见身后人没有要停的意思，又安慰道：“师尊一会儿就忘。”
既然师尊都这么宠了，那就不能得寸进尺了，长清心里想着，便自然地搭着苍梧走进去。
清溪镇内虽人烟稀少，但还是比外面多了许多生机。
树丛中窜出一只小白兔，趴在苍梧的鞋尖赖着不走，在地上直打滚。
“小撒娇精。”长清想。
苍梧俯身抱起它，顺顺它的毛发，小兔子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抚摸，于是小爪子乱揉，在苍梧衣袖上留在许多灰脚印。
“就你会撒娇。”长清想。
它的小爪子还在动，似乎在索取更多的抚摸。
“小贪心鬼。”长清想。
小白兔似乎感受到了异样，目光在苍梧与长清间徘徊，黑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转。
“小赖皮鬼。”长清又想。
于是灵机一动，长清左脚绊右脚，重摔在地，佯装吃痛，举着颤颤巍巍的手：“师尊——我摔了，我受伤了，我动不了了……”
怀里的小白兔睁大了眼睛，又听到地上的人说：“要师尊扶。”
苍梧也愿意宠他，小徒弟撒娇，情理之中，师尊宠爱，天经地义。于是，便放下小白兔，扶起了长清，又拍了拍他衣袖上的尘土。
小兔子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看到了摔跤者嘴角勾起的笑容，像得意，像……故意。
长清轻哼一声，小兔子看懂了。
“装货。”兔子嘀咕完就消失在了树丛间。
突然，身后又传来人声：“花神殿下？北君？”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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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子：只是呼吸
长清：一直在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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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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