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延大学，小操场旁。
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樟树底下，章敏敏皱着柳叶眉，细白的手轻轻推开周宇递来的奶茶。
“周宇，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送了。”
章敏敏脆生生道：“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我们真的不合适。而且…”
她顿了顿，视线在周宇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扫过，目光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我最近在控糖。”
周宇胳膊还僵在半空，这杯奶茶，是章敏敏上次随口说的“口感不错”，他特地排队去买的，此刻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章敏敏转身离开，高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带起若有似无的香风。
幸好这时候来小操场这里的人不多，周宇暂时没丢脸。
不过，就算是有人路过，周宇也不在乎。
被女神第十三次拒绝后，周宇蹲在大学城后街的马路牙子边上，哭得很有节奏感。
一滴滴硕大的眼泪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团深灰。
等等，这鼻涕怎么回事？
阳光下，鼻腔处有一个诡异的半透明七彩泡泡。
妈的，哭太狠，哭出彩虹鼻涕泡了。
“小伙子，你印堂发黑，嘴角下垂，眼神涣散…舔错方向了啊！”
周宇一愣，抬头看去，是个穿着黑灰色长褂的大爷。
他沟壑的脸上架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复古圆墨镜，镜片上反射着周宇哭肿的双眼，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路过的算命大爷看了心生同情，递过来一张粗糙的纸巾，印着某不孕不育医院的广告。
“擦擦吧。
舔女神，烧钱又伤心，血亏的买卖。
不如舔工作，升职又加薪，稳赚不赔。”
周宇捏着那张广告纸巾，鼻涕都忘了擦，他的CPU有点烧。
算命大爷咂咂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舔狗舔狗，你以为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放屁！
那都是骗傻小子的！
方向不对，努力全白费！”
周宇大概是疯了，竟然觉得大爷说得十分言之有理，鬼使神差地就将手里那杯至尊奶茶递了过去。
“请大师指点！这是孝敬您的！”
大爷也不客气，接过插上吸管嘬了一大口，然后眯着眼，摇头晃脑。
“听老夫一句劝，舔女神，烧钱！
伤心，伤自尊！
最后人财还两空，毛都不剩一根！
舔工作，那就不一样了！
升职又加薪！
老板看你像亲儿子！
钞票赚得盆满钵满！
这叫什么？
这叫选择大于努力！
舔狗，也要讲基本原则！”
大爷短短几句话，像一道雷劈开周宇的天灵盖。
哗啦一下子，之前当舔狗的记忆瞬间浮现在眼前。
那天天给章敏敏带早餐牛奶的举动，那深夜一遍遍翻她朋友圈的卑微…全都有了答案。
不是他不够好，是方向错了！
周宇猛地站起来，冲大爷抱拳：“多谢大师！我悟了！”
他胡乱抹干脸，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从今天起，旧的周宇已经死了。
以前那个舔章敏敏的周宇，死得透透的！
新生的是，钮祜禄·舔狗工作狂·周宇！
自从那日被“点化”后，周宇仿佛换了个人。
图书馆成了他的第二个宿舍，只要没有课就往图书馆跑。
几乎是开门第一个进，闭馆最后一个走。
那本厚厚的专业书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笔记记了一本又一本。
室友们起初还很不习惯，周宇的变化真不是一星半点。
“周宇，真不去给你章女神送早餐了？她今天好像有早课。”
室友A睡眼惺忪地从上铺探出头，习惯性地调侃。
周宇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笔挺的衬衫虽然便宜，但熨得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头也没回，声音平静：“不了，她的课表我早就删了，我去图书馆占座。”
另一个正在打游戏的室友B猛地摘下耳机：“我去，来真的啊？真不当舔狗了？”
周宇拿起书包走到门口，回过头，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
“舔？”
他笑了笑：“当然还舔，只是不舔章敏敏而已。
舔错方向，努力全白费。
以后，我只‘舔’成绩，只‘舔’奖学金，只‘舔’offer。
懂？”
说完，他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几个室友面面相觑。
半晌，室友B才喃喃道：“我咋觉得…
他这‘舔’事业的样子，比当初舔章敏敏还特么吓人呢？”
日子在笔尖和书页的摩擦声中飞速流逝，周宇的期末成绩挤进了专业前三，下学期申请一等奖学金的名额很有希望！
周家是在小县城做五金生意，房子临近街道，三层楼房。
一楼是店面，二楼三楼住人。
周宇排行最小，上面有一哥一姐，都已经结婚。
他拖着行李箱，带着一等奖学金的喜讯和满脑子“舔事业”的宏图大志，回到了家。
他本以为会迎来父母欣慰的夸奖和哥姐鼓励的目光，毕竟这可是他“改舔归正”后的第一份硕果。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家里的五金店临近过年反而更忙，父母脚不沾地，根本没空仔细听他的“获奖感言”。
“哎哟，真是真厉害。”周母敷衍道。
她眼睛盯着刚进货的一箱水龙头，指挥周父：“快快快，老周，把这箱搬里面去，客户等着呢！”
周父吭哧吭哧搬着箱子，抽空拍了拍周宇的肩膀：“好小子，有出息！
诶，正好你回来了，快帮你妈对一下账，她算半天了头都晕了。”
周宇无言以对，说好的重点表彰呢？
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搬到二楼房间，发现床铺早已换上干净的被褥。
因着周宇回家，下午周家父母早早关了店，准备一大家子吃一顿。
二姐周婷嫁得近，两家人经常互相来往。
大嫂和二姐在厨房帮周母准备晚餐，叽叽喳喳聊着家长里短，油锅刺啦作响。
大哥周成和二姐夫则坐在客厅，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抗日神剧，声音开得震天响。
周宇试图在喧嚣中寻找一丝宁静，打开电脑想看看下学期课程，或者学习制作简历。
刚坐下没多久，小侄子周明睿就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电脑主机被撞得晃了晃。
周明睿小朋友大嗓门喊道：“小叔小叔！陪我玩赛车！”
周宇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专业，要冷静，处理人际关系也是未来职场软实力的一部分。
他尝试用大人的方式，和小朋友商量：“睿宝，小叔现在需要半小时处理事情。
小叔做完后，再陪你玩赛车，你看这个方法怎么样？”
周明睿小朋友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嘴巴一撇：“哇！我不要！我现在就要玩！！”
他的哭声震耳欲聋，大嫂闻声赶来。
大嫂一边抱起孩子，一边说道：“小宇啊，回来就放松放松，别老对着电脑，多陪孩子玩玩嘛。”
眼神里分明写着，这读大学读傻了吧？都不会亲近孩子了。
周宇：“……”
到了晚饭时间，更是周家大型“关怀”现场。
周父给小儿子夹了块肥腻的红烧肉：“小宇，在学校光学习了吧？
看你瘦的，多吃点！”
周成给弟弟倒了一杯酒：“来喝一杯，将来找工作，要会喝酒！
来，跟哥走一个！”
周母则更关心小儿子的人生大事：“你和敏敏那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真不谈了？
可惜了，多漂亮啊。
不过，分了也好。
妈跟你说，你王阿姨家侄女，师范毕业，工作稳定，人也文静。
过年正好在家，明天见见？”
周婷维护弟弟说道：“妈，小宇才大二，王丽云都师范毕业了，比小宇还大三岁！”
周母不高兴道：“大三岁怎么了？
女大三，抱金砖！多合适！”
周宇连忙解释，生怕亲妈给他乱拉郎配。
“妈，我现阶段以学业、事业为重，感情的事暂时不考虑。”
周母立刻怼回去：“事业要搞，对象也得找！不冲突！
你看你哥你姐，不都成家立业了？你得抓紧点！”
周宇感觉自己那套“舔事业”的理论，在强大的家庭传统观念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第二天一早，周宇生物钟准时把他叫醒。
他刚洗漱完，准备找个安静角落看会儿书，就被周母塞了个鸡毛掸子。
周母吩咐道：“醒得正好，快，把货架上的灰擦擦，一会儿开门了。”
他刚扫完灰，周父喊道：“小宇！过来搭把手，这玩意儿老沉了！”
接着是嫂子：“小宇，帮我看下睿宝，我去收个快递！”
一扭头，小侄子摇摇晃晃地抱着他的腿，口水蹭到了他刚换的裤子上。
中午饭点，客人最多，周宇被迫临时上岗当销售员。
“老板，这个型号的水龙头有没有密封圈配？”
“这个…我找找啊，爸！密封圈放哪儿了？”
“小伙子，这个角阀怎么卖？”
“呃，您稍等，我问我哥…
哥，这个卖多少钱？”
他手忙脚乱，专业名词和价格记得还没期末考试重点熟。
周成在一旁看得直乐：“高材生，这做生意比考试难吧？”
周宇抹了把汗：“隔行如隔山，我这才刚入门。”
偶尔清闲，他就在柜台后面支个小板凳看书。
周围是叮叮当当的工具声、父母的唠叨、侄子外甥女的哭闹声、电视里的广告声。
直到除夕守岁那天晚上，家里稍微安静了些。
周父喝了两杯酒，看着电视里的春晚重播，用力拍了拍周宇的肩膀。
“好小子，一等奖学金，厉害！
爸知道你不容易，家里吵，事多，委屈你了。”
周母也凑过来，悄悄塞给他一个厚红包。
“拿着，奖学金是你挣的，自己留着买点好的，买几身新衣服。
爸妈没文化，帮不上你大忙，你有出息，我们心里高兴！”
周成周婷也纷纷表达了对他学习的肯定，方式依旧简单粗暴，给红包。
“以后赚大钱了，别忘了拉你哥一把！”
“给你外甥女做个好榜样！”
看着家人粗糙却真挚的关怀，听着窗外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周宇忽然有点明白了。
“舔事业”并不是要变成冷酷无情的机器，而是在纷扰繁杂的生活中，始终保持对目标的专注。
而家中琐碎，恰恰是最温暖坚实的支撑。
周宇给他爸他哥斟满酒，又拿起自己的杯子敬全家。
“以前是我不懂事，尽干些傻事，以后不会了。
爸、妈、哥、嫂子、姐、姐夫，我以后一定好好‘舔’…
啊不是，好好努力，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全家哄堂大笑。
虽然周家父母不懂他那个“舔”具体是啥，但那份决心和干劲，大家都感受到了。
这个寒假，钮祜禄·舔狗工作狂·周宇，在家里的琐事，似乎又悟到了点什么。
事业要“舔”，生活也要认真过。
寒假快结束，周宇揣着家人塞得满满当当的土特产和红包，踏上返校的火车。
虽然他一再拒绝，说奖学金快下来了。
但家人依旧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生怕他饿了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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