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临近宵禁时刻,两人行色匆匆,不再交谈,一柱香时间就到了国师府外。
国师府前幽香阵阵,大概是什么花在暗自开放。
“你从哪儿学的马术?”陈遇勒马回头,颇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扔下了这句话后便离开了,直奔宫城而去。
道纪扬手一挡,一阵风沙扬起,直扑他面门,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转身就只见到一个背影。
他忽然想到,在医馆的陈遇和羽林卫统领陈遇,恍若两人。
在医馆的时候,他是一个宠溺妹妹的大哥,没有官职,没有反骨,被燕柠呼来喝去,也不会红脸。
而当他站在宫城里,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傲慢乖张的宠臣。
是真的宠臣吗?还是陛下忌惮的杀伐之人?
道纪一时也拿不准这一点。
门口值守的侍卫猛然吃了两口泥,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是国师大人回来了,忙上前牵了马,目光里似有不解。
“大人无恙否?”听到动静的侍卫长郑江从不远处着急地跑来。
道纪细想了想,遇刺一事,是陈遇自作主张暂且按下的,这些侍卫竟然都没发现。
这让道纪有些好奇陈遇的春秋笔法了,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有事外出一趟,不可对外宣扬。”道纪想了个颇为中庸的说法。
这些常年只呆在宫内的侍卫,本就没见过什么场面,面色焦急,皆是惴惴不安的样子。
郑江见道纪换了身常人的衣物,还是陈遇护送回来的,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自己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大人,早些时候太子殿下送来了拜帖,邀您明日午后一叙。”
道纪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子?”
郑江郑重地点头:“是太子徐瑛殿下。”
“知道了。”
忽然,一阵气血顿时上涌,道纪感到体内有两股气在冲撞,令他头晕目眩。
“你先退下吧,叫侍卫们不要接近卧房,若有什么事,去叫羽林卫陈遇。”道纪眼前发黑,强撑着对郑江说。
郑江一头雾水:“啊?您这是怎么了?我扶您回去休息……”
“不必,都退下!”
道纪跌跌撞撞地摔进卧房,两道剑气在他的体内乱窜,横冲直撞,在他的伤口周遭环绕,如锥刺骨,痛得道纪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彻底昏厥过去。
这下国师府乱了套。
郑江和新国师还没熟悉几天,被打发走了以后,思来想去还是不安,觉得方才国师的脸色那是相当差,于是大着胆子,前来卧房问安。
“那个……国师大人,您要不要喝点茶?那个,新上供的雀舌,今天刚到。”
郑江大着胆子,说了今日最长的一句话。
但道纪一字未答。
“国、国师大人?”
虽然郑江觉得新国师是个做什么说什么都冷冷的人,但无论他们问什么,倒是都有问必答,颇有礼节的。
砰!
隔着木门,传来一阵巨响。
郑江当即就跪了下来,他的余光中似乎看到一个巨物朝着门飞来,砸碎在他正对的这扇门的……背后。
如果方才郑江打开了门,那么被砸碎的——就是郑江的脑袋。
郑江顿时脑袋嗡嗡的,已经开始幻痛了。
不是?国师这突然的怎么了?
“国……”
还没等郑江说第二个字,又是一声巨响。
这下郑江没愣着被砸了,他扭头就跑。
“去叫……叫陈遇陈大人!”
……
陈遇穿着他的皮甲,一身漆黑如墨,都没来得及换,就横冲直撞进了国师府。
等陈遇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在门口跪成了一排的侍卫。
他送回到道纪之后,便进了宫,徐帝正找他在夜议,收到郑江派人来传消息,本想直接来的,但他要去宫城内点羽林卫的人头,点完一步未停,就匆匆赶来。
到了国师府见到这副鬼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陈陈、陈大人。”为首的一个侍卫结结巴巴开了口。
“说话。”陈遇恨不得踹他两脚。
侍卫巴巴地看着他:“国师大人他他……”
“他个屁,快说!”陈遇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这才过了半天,怎么出这么大的事?
“里面刚刚有很大的声响,我们,我们实在不敢进去。”
“一群饭桶,拿着俸禄,除了下跪还会做什么?”陈遇怒不可遏,拎着领头的郑江就往地上甩。
“真的,真的有点吓人……”郑江又爬了回来。
陈遇突然感到一阵头疼:“都哪儿来的废物?明天领了俸禄都给老子滚蛋!”
侍卫们跪着,依旧一动不敢动。
他们虽是护卫,可哪儿见过一个安安静静的国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不会这国师有点……问题吧?
不会国师府里……闹鬼吧?
“陈大人,还请息、息怒……”
“滚。”
郑江噤若寒蝉,被摔了一个踉跄,慌忙跪成一个球。
“还不滚?”陈遇蹙眉,看着十几个侍卫跌跌撞撞地往外爬,心里也有些打鼓。
这群人里不免有些酒囊饭袋,但凭他们这破胆子,应当是不会胡说八道的。
但问题是,什么动静?
道纪是被人刺杀,险些没了命。就算燕柠医术高超,现在也是伤势未愈。
一个连走动都要扯着伤口的病人是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陈遇驻足在道纪的卧房前。里头静悄悄的。
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他有点犹豫了。
万一进去看到了什么?比如什么不该看的,又或者道纪其实是只猫妖什么的……在里头原形毕露……什么的?
自己今天来得匆忙,甲未褪,还挂着封侯刀。
难道自己还真能把刀架在重伤的道纪脖子上?
“道纪?”陈遇还是先唤了一声。
里头没有应答。陈遇蹙眉,把手按在门上:“我开门了。”
轻轻一推,门未上锁,应声而开。
陈遇的脚步略显犹豫,他忧心道纪的伤,要是陛下怪罪下来,自己又要被责备几句。
木门应声而开,陈遇见到卧房内的状况,不禁皱了皱眉。
卧房内的东西本不多,可一片狼藉。
书籍、匣子散落一地,红木圆桌被打翻,茶盏和茶壶碎成了渣,圆凳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不远处的漱洗盆倒扣在地上,清水淌了一地。
“……”陈遇确认了侍卫说的都是真的,甚至可能碍于国师的面子,还把程度说得轻了一点。
“人呢?”最重要是人去哪儿了。
陈遇站在屏风前杵了一瞬。屏风后面正是这间卧房的床铺。
这种擅闯他人卧房的行为,要被人知道了,显然是要参他陈遇一本不懂礼节的,甚至还要说他一句私下里拉拢国师,企图为己所用。
但陈遇停了一瞬的原因并非是因为这个。
他这个人平日里虽然总是出入勾栏,但和他一同喝过酒的兄弟们都知道,陈遇不喜欢女的。
加之北朝的勾栏并没有小倌,所以他平日里确实只喝酒,也不喜赌博,看美人跳舞只是看几眼罢了。
进入陌生男人的卧房,这事情对于陈遇来说是需要避嫌的。
在北陈营的时候,他是营里的少将军,因此有自己的帐子,不需要和别的将领共处一室。
但自从离开战场,回到北耀城之后,除了他带回来的跟班和几个狐朋狗友,鲜少人知道这些。
北朝好男风并不少见,但徐帝严令禁止豢养男宠,自然是不想以“男风”为由,拉帮结派。
“哎……”陈遇长叹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这口气叹完,屏风忽然朝着他倒塌。
陈遇迅速退后两步,他以为屏风只是没放稳,恰巧倒了而已。
但当他见到屏风后冲出来的人之后,意料到这事没那么简单。
“你干什么?”陈遇怒喝一声,下意识之间他的刀已出鞘,离道纪的脸只有一寸。
若不是他堪堪把刀往后收了收,道纪的脸早就被他的封侯划烂了。
道纪垂眸盯着他的刀刃,没看他一眼。随即一把敲在他握刀的虎口,用的不知什么力。
陈遇虎口顿时发麻,一同发麻的还有陈遇的头皮,这卸刃的手法娴熟到让他恐惧。
他自此离开战场之后,几乎没有遇到过让他恐惧的事。
近距离的搏斗、卸刃是行家之中的行家才能摸到的门道,而这一类的行家,无疑都是在生死场里发疯的杀坯。
卸刃,剜喉,一气呵成。
陈遇这下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但他到底还是在战场长大的,只愣了几个弹指,立马把刀一脚踹远,以防道纪捡刀行凶。
不管道纪到底是在发什么疯,陈遇不会等他先出招再应对,在战场里,向来只有陈遇先出手。
“疯疯癫癫的,别怪我下手狠。”陈遇咬牙切齿。
他们跟千虎将军这么些年,学了一套隐秘的擒拿之术,据千虎将军说,是他年轻时游历跟一个高手学来的。
这套千虎擒拿术出手狠辣,最终目的是锁喉,在过程中极有可能扭断被擒拿人的胳膊。
但陈遇真当是被道纪吓到了,下意识便拿出了看家本领。
面对刺客从容不迫,还有如此卸刃之术,让陈遇不得不提防他还有更多武艺。
什么人啊?
“……”道纪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埋怨,无意识地眨了眨眼。
陈遇右手的虎口依旧发麻,但他顶着麻痹感硬是抓住了道纪的两只手腕,恶狠狠地锁在胸口,左手则瞬间锁喉,扼住道纪纤细的脖颈。
道纪吃痛哼了一声,下意识屈膝就要踢。
陈遇哪会不知道这时候常人会有什么反应,立刻用自己的膝盖顶了回去,登时两只膝盖按在道纪膝盖骨下方的关节上。
任是谁被这么一套擒拿术按住,都动弹不了一点。
加上陈遇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用的力气一点不收敛,掐着道纪的手腕和脖颈很快就出现一道勒痕。
膝盖又被踢了两下,道纪可以说是疼的要命。
当然陈遇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用自己的膝盖踹的道纪,痛也有他的一份。
陈遇气喘吁吁地把道纪按在地上,鬼知道这小道士哪儿来这么大力气,差点没把自己掀翻出去。
好在自己今天是穿了甲来的,这身皮甲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斤。
自己居然沦落到要用体重取胜了?陈遇不屑地哼了一声。
“说话。”见道纪终于安静下来,陈遇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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