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黎宁将最后几本书塞进纸箱，抬头环顾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值班室。墙上还挂着他亲手贴的值班表和宿舍管理规定，桌角放着一盆已经有些枯萎的绿植——是那个叫钰潇的女孩偷偷放在他门口的，说是感谢他的帮助。
三天前，他向校长提交了关于林悦等人长期霸凌钰潇的详细报告，附上了监控录像和多位学生的证词。他本以为至少会有一个公正的调查，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人事处的一纸调岗通知。
"清先生，考虑到你刚来不久，可能不了解我们学校的...特殊情况。"校长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林悦同学的父亲是校董会副主席，也是我们新体育馆的主要捐赠人。"
"所以霸凌行为可以被容忍？"清黎宁的声音冷得像冰。
校长叹了口气，像是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看问题太简单了。那个钰潇，性格孤僻，本来就不合群。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偏偏是她总是惹上麻烦？"
清黎宁记得自己当时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那么我的选择是？"
"你可以调到后勤处，管管仓库什么的。"校长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或者...我们好聚好散。"
就这样，他选择了离开。
纸箱里除了几本个人物品，最上面放着那份未签完的离职手续。清黎宁盯着表格上"离职原因"那一栏，钢笔悬在空中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写下任何字。他把表格对折，塞进了口袋。
"清老师，你真的要走吗？"一个细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钰潇站在那里，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瘦削了，宽大的校服像是挂在衣架上。她的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躲闪。
清黎宁放下纸箱，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嗯，有些其他工作要处理。"
"是因为我。"这不是疑问句。钰潇走进来，把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我听到了...林悦和她爸爸在办公室说的话。他们说...要让你滚蛋。"
清黎宁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手工制作的卡片，画着一架飞机在星空下飞行。卡片角落用小小的字写着"谢谢你，你是唯一为我站出来的人"。
"这不全是因为你。"清黎宁轻声说，"我本来就不适合这里。"
"你要回军队吗？"
"不。"他摇摇头，"回航空公司。我本来就是个飞行员。"
钰潇的眼睛微微睁大，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好奇："你是...机长？"
"嗯，之前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休整了一段时间。"清黎宁没有详细解释那次夜间飞行时突然袭来的恐慌症，也没有提及心理医生建议他暂时远离高压环境的诊断。"现在该回去了。"
他拿起桌上的帽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停留的地方。走到门口时，钰潇突然叫住他："清机长...我以后能坐你开的飞机吗？"
清黎宁转身，看到女孩眼中闪烁的微光。他郑重地点点头："一定可以。等你考上大学，无论去哪里，我都送你一程。"
走出校门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清黎宁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老林，是我。嗯，考虑好了...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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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东方航空训练中心。
清黎宁站在更衣室的镜子前，调整着制服的领口。深蓝色的制服熨烫得一丝不苟，肩章上的四道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深吸一口气，镜中的男人眼神坚定，与一个月前那个在宿舍走廊上迷茫转业的退伍军人判若两人。
"清机长！好久不见！"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副驾驶林栋大步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你去当老师了？怎么，受不了我们这些粗人？"
清黎宁笑了笑："体验生活而已。模拟机准备好了？"
"就等你了。老规矩，我来当你的副驾。"林栋挤挤眼睛，"别担心，大家都很高兴你回来。尤其是张总，听说你主动申请复飞，高兴得差点开香槟。"
走向模拟训练室的路上，清黎宁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敬佩，也有怀疑——毕竟在航空这个圈子里，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的人并不多见。
模拟舱内，各种仪表和控制面板闪烁着待机的光芒。清黎宁坐上机长位置，手指轻轻抚过每一个开关和按钮，像是钢琴家在演奏前熟悉琴键。肌肉记忆瞬间苏醒，那些复杂的操作流程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清机长，复飞考核科目是极端天气条件下的紧急降落。"考核员站在模拟舱门口，严肃地宣布，"准备好了就开始。"
清黎宁点点头，戴上耳机。随着模拟系统启动，面前的显示屏变成了狂风暴雨中的跑道，能见度几乎为零。机身剧烈颠簸，警报声此起彼伏。
"风向突变，风速40节，阵风60节。"林栋紧张地报告，"塔台建议我们备降隔壁机场。"
清黎宁的双手稳稳握住操纵杆，眼睛快速扫过各项仪表数据："不，我们能行。放下襟翼15度，保持航向。"
模拟的雷声轰鸣，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逼真得令人心悸。清黎宁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那种熟悉的恐慌感又开始在胃部聚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
——脑海中突然浮现那个雨夜，浑身湿透的钰潇站在公交站，倔强地拒绝他的伞。
"清机长？"林栋担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清黎宁睁开眼，双手没有丝毫颤抖："准备着陆。启动风切变预警系统，自动刹车调至最大。"
飞机在模拟的狂风暴雨中平稳下降，最终轮胎与跑道接触的瞬间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系统显示"完美着陆"，林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考核员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出色，清机长。欢迎回来。"
训练结束后，清黎宁被叫到飞行部总监办公室。张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飞行员，脸上的每道皱纹都刻着飞行故事。
"心理评估报告我看过了。"张总递过一杯茶，"医生说你的恐慌症已经得到控制，但我还是想问——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清黎宁端起茶杯，热气氤氲中他仿佛又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站在宿舍门口，问他是不是真的要离开。
"我从未如此确定过。"他放下杯子，"飞行不仅是我的工作，更是...我保护他人的方式。"
张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说你在学校保护了一个被霸凌的女孩？"
"您怎么知道？"
"老朋友的儿子是那所学校的体育老师。"张总笑了笑，"做得好。不过航空公司可没有校董女儿这样的麻烦人物。"
清黎宁摇摇头："每个领域都有需要站出来对抗的不公。只是形式不同而已。"
"说得好。"张总站起身，伸出手，"下周一开始，你重新执飞国内航线。三个月后，如果一切顺利，国际航线也会重新对你开放。"
走出办公室，清黎宁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清机长，我是钰潇。林悦今天被记过了，因为她往我的储物柜里放死老鼠。校长说是看在你留下的证据面子上。谢谢你。PS：我查了你的飞行记录，好厉害！」
清黎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回复：「不用谢。专心学习，记得我们的约定。」
窗外，一架客机正腾空而起，在蓝天划出优美的弧线。清黎宁望着它远去，心中某个角落轻轻问道：不知道那个叫钰潇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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