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齐明帝的皇夫也觉得很荒谬,没听过这种话。皇夫也是出身世家,在某些方面来说,也是集合了好多世家子所拥有的缺点。
一般人看到皇帝都有了生气的迹象,就应该醒目点,顺着皇帝意思讲下去。
奈何皇夫清新脱俗不随大流。
他最开始只想明帝早点离开办公室回家休息,被明帝一说,也是忍不住反驳回去“天子受命于天,未有受命于己者也”。
嗯很实在很真诚的话。
只是皇帝脑袋有坑。这不是忠言逆耳而是在打她脸。故而明帝破大防,满脸怒容反驳皇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
“……朕御极四海而庇佑苍生,亦竭力养民也,尊先帝遗诏而无愧于社稷!朕未尝纵情享乐,案牍疲瘁而常自省,朕勤政如此,何未能称朕受命于朕邪?】
周郢笑得停不下来:“甚是搞笑。明帝的帝位还没坐热,如何就竭力养民了,且能这般自信自夸,她也并非寻常人。”
萧观拉住他歪倒的身体:“你低声点笑,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的好歹是你们家的明帝呢。”
周郢没反应过来,只作投降状:“好的。”
同时周郢免不了在心中庆幸,幸好至尊圣明,也并未做过荒谬之事。
不敢想天幕女郎说的明帝若在本朝——
有这么一个“未死而追尊庙谥,又与天争天命”的皇帝,会让人多头疼。
【其实明帝意思还挺容易理解。明帝是东宫登基,名正言顺,礼法上她本来就该当皇帝。
也就是说,她本人已经默认了:
皇位本来就一定会是她的。
而且明帝登基过程虽然有些曲折,但她确实成功了,这点没甚好否认。
然因登基前发生的事,让明帝产生了病态偏执:她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人。
以至于“我即皇帝”的思想大过于“受命于天”。所以连“受命于天”这种好听的吉祥敷衍话都不愿承认,非得强调自己受命于自己,争夺这个主体性。
明帝此人,可以说里里外外都充满自信,她的配得感极强,能让她破防一次挺不容易。
不过看明帝相关的史料,明帝和朝臣以及宗室们说话,大多是我来我去、吾来吾去。明帝在这短短一段就冒出好几个朕字,也看得出她介怀这事。
更搞笑的是,皇夫也是倔强人,听完明帝破防的话后,皇夫也破防了。他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话,但满面怒容甩袖离开了。
老公生气走了,留明帝独自一人骂也不是,走也不是,继续在那里风中凌乱,树立她那已经为数不多的天命观。
好惨同时也好让人无语的一皇帝。】
周冕:“……”
这话被天幕说出来,忽然就像变了意思。
但这位明帝在登基之后,与她的皇夫的关系……似乎有些紧张了。
周冕想起她与尚析的相处,眉眼舒展起来。
她当皇太女已经很累了,每日忙着各种事情,难偷浮生半日闲。若是回到东宫,没能享上片刻闲暇温馨的时光,太女夫还要和她闹。
时间久了,就算她脾气很好,也绝对受不住。
所以这明帝和皇夫的关系会破裂,的确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是说皇夫年少时也是史书上盖了章的“美姿容,性情和顺”,从这件事隐约看得出——
皇夫敢“怒而甩袖”离开,他和明帝以前的妇夫关系很好,至少明帝还是很喜欢老公的。
明帝与皇夫离心了。
当然皇帝和皇夫为一体,这不是什么好事。
同样也恭喜皇夫吧。
年纪轻轻的,就开启了生命倒计时。】
周冕对上周歧的双眼,没甚真心笑了笑。
也未必就是天子受命于天。
不少人也都心照不宣,无非是想说君权神授,皇帝乃天命所归,是皇帝用来维系皇位正统性的一种手段罢了。
但为了达成目的,演也得演下去。所以无数皇帝,轮番上场,演了一代又一代,自诩受命于天,于天下有大功,直到自己都当了真。
至于那些连演都不想演的,也大多都是那些昏君之流。
奈何观天幕所言,齐明登基尚且有几分本事,怎会不知“受命于天,以德配天”。
但周冕垂眸,眉心一跳,倏忽之间就想起来了:明帝好像是个缺德的。
皇帝缺德,折腾的是别人。
下一刻天幕上画面变幻无穷,金光消逝,乐音止住,女郎清越的声音又娓娓传出来。
天幕的明帝身穿衮服,头戴旒冕,颇有威严。
她们也知道,这并非明帝的真实模样,只是后世人的假扮而已。
周冕望见演着齐明帝的女演员容貌有几分面善,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她是谁——
去岁天幕还直播了“文明、和谐、法治”但同样也“异端盛行、入侵者众多”的现代,扮演齐明帝的女人便是直播中的重要人物,叫虞安,副业演员,主业是侵染物处理部的副部长。
后世千岁如走马,沧海桑田。可惜他们无一可以活到那时代。
【这也没办法,说到底权力越集中,就越不容易出个极品恋爱脑。
实话说大齐王朝那些个皇帝,除了登基没多久就遇见了事业狂老婆、还被老婆背刺造反的某位皇帝——基本就没有恋爱脑。
其中又以明帝最为独特。
明帝是薛定谔的恋爱脑——她自从成婚后,是一妻一夫,后宫无人,皇夫极为受宠,后来还上演恨海情天。
但她呢,也一点权都舍不得放给老公。
很显然明帝是个缺乏安全感且爱极了权力的人,而且明帝和皇夫的“朕受命于朕”还有后续。】
白玉京,西堂,一时间沉默得可怕。
当仇怀清与陈清英听闻那句“除了刚登基没多久就遇见了事业狂老婆、还被老婆背刺造反叛乱的某位皇帝”,纷纷皱着眉,暗恨自己记忆好,在女郎一提起时就想到是在讲何人。
正是他们的至尊周莲。
仇怀清与陈清英对视一眼,虽已过去十五年,可当年那位谋反惹出多大的乱子、死了多少人,又是如何将圣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们也是不敢回首,十几年来,更是无人敢提及。
周莲看两位心腹大臣皆凝神静气,也想起当年事,一时言语不能。
梁朽已死多年,他与梁朽的女儿正道已长成。
可辅清也遍读经史,年少聪睿,且对旧事耿耿于怀,不知她们姊妹日后如何。
只要明帝与他二女无关,一切好说。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明帝和皇夫在显阳殿的对话,不知道怎么流传出去了。
加上明帝登基后,极力扶持自己的旧臣心腹,就算她是皇帝,也就免不了碰了别人的蛋糕,也就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之心。
而且明帝刚登基,是权力过渡的关键期,也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萧观咋舌感慨:“……原来这事还没完。”
周郢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觉得这样下去,会很久都说不到明帝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萧观点头,面上带点怀念:“天幕能像之前把‘弹幕’和‘评论区’开了就好了。”
周郢深以为然。
【上朝的时候,当时的三朝老臣、左光禄大夫萧昂提起“受命于天”这件事,明里暗里都在指责明帝无礼无德不合规矩之类。
明帝当时脾气还挺好。
没怎么和那老家伙计较,也只留下了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帝笑而不语”。
萧昂仗着他出身虞山萧氏,看不惯明帝行事,与人赴宴时,暗地里说明帝“上事极猖狂,轻薄无礼,堪当重任否?恐负先帝也”。】
周郢诧异:“竟还是你们虞山萧氏人。”
萧观闻言不满白他一眼,没好气说:“可别胡说,当年我阿娘失势,他们将我阿娘逐出萧氏了,这群恩将仇报的死老登。”
周郢道歉:“是是,我错了。”
【就是要说皇帝的坏话也要等她死了再说吧。
说了还让人听到告到明帝那里去。明帝当然生气,在萧昂上朝时把他赶了出去。萧昂入宫请罪后,明帝阴阳怪气说她不堪重任、何须请罪,然后反手将萧昂丢到永安地牢,准备择日斩首。
没办法萧家人总不能看萧昂死了。
他儿子求到陈王妃那,陈王妃暗示说皇帝不爱色,但最近比较缺钱,意思就是懂得都懂,想用命就拿钱来赎人。
陈王妃的提点看着不靠谱,但有一说一,有钱能使鬼推磨,此乃千古名言。
哪怕那人是皇帝。
萧昂儿子拿了大笔钱说要上交国库。拿了钱,明帝磨磨蹭蹭办事了,但在这之前把萧昂关了一月多,又派人拉着肮脏的萧昂在永安城游行三日,让京中众多仕女前来观看,等萧昂丢尽脸面后,终于把人放出去。
然等萧昂入宫谢主,明帝新仇旧怨加起来,还是很生气说着“卿诽谤我轻薄,又诽谤我负尽先帝,我虽无大用,然此言难忘!”
明帝才当皇帝多久呢?就这样将她面子往地上踩,明帝不小心眼记着才怪。
明帝当太女时,萧昂在先帝那给明帝上眼药水。结果她都登基了,也不是傀儡,萧昂诽谤谁不好,还诽谤她。
不夹着尾巴做人就算了,还给她摆架子,这完全是老酸儒自找的苦,路过的狗都得说一句活该。
而且让明帝更生气的是,老登家里拿来赎人的钱多得有些离谱。
明帝看着心里那个气啊。
又因百官在先帝晚年时作风问题严重,朝中不贪者甚少。不久后她就开始让心腹重点整治。】
周歧宅院。
周冕漫不经心拿开案上大觞,见周歧小心翼翼又格外想她离开的模样,发出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阿菩?”
周歧垂眸,眼有疑惑:“嗯?”
“我方才在想一件事,”周冕唤着她,“你说哪块封地适合你?虞地呢,还是梁地,说起来似乎都很不错。”
周歧怎样也没想到周冕会说起这话,一时被吓到了,失手碰倒空了的大觞,挤出来的笑容很是勉强:“阿姊,你别开玩笑。我、我……还得看阿父的意思,何况阿父也不怎喜欢我。”
周冕摆摆手,凑过去盯着她的眼:“我就不吓你。你长大了,本就该有封地,有甚担忧的。该是你的,谁也抢不了。不过呢,我们阿父虽为天子但挺小气,虞地不大可能划出去。”
说到最后,周冕笑了起来。
周歧:“……”
她挪开眼,心想,果然这么多年过去,她那阿父终于想起来要给她封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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