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七 回
章天禄趁乱重得势
钱书文因塔首述怀
江浙双方去年虽签署了和平协议，表面上达成了共识，暂时按兵不动，实则两方都在暗中排兵布阵。卢永祥见章天禄已被自己压了两三年了，如今又正值用人之际，就把他安排到警务处长夏超手下，当了一个分队长。夏超虽是个身高仅四尺的矮子，但野心勃勃，手握重兵，甚至有将卢永祥取而代之的念头。卢永祥把章天禄安插进警务处，也有监视夏超之意。
章天禄从一个看大门的转为浙江省警察厅的一个分队长，表面上对卢永祥感恩戴德，表示会永远效忠卢永祥，实则开始暗中接触夏超。章天禄把卢永祥不信任夏超，把自己派来监视他的事透露给了夏超，并为迎接孙传芳入浙作准备。
一日，盛墨芳把账目算好，开心地对夏明衍说:“这个月净赚了两万个大洋，这样下去再过两年，你可以试着创办其他厂子了。我看你最近都在看汽车方面的书，你是有创办汽车制造厂的意思吗？”
“制造汽车哪有那么容易？没有专业人才，难啊！我只是先了解一下，或许我们可以买一辆卡车运货，至于下一步，进入哪个行业好，正式启动前，也要问一下明征和明月，他们兄妹俩拥有另一半股份，而且明征在英国多年，他对市场前景更敏感一些。摊子太大，风险也大。我们之前两年赚来的钱又一直复投在厂子里，目前就先不再扩展了，先把钱存起来……等我们有了很多钱，你想拿来干什么？”夏明衍笑着说。
“我想干什么都可以？”盛墨芳笑着问。
“那当然，我们自己的这部分钱你当然可以做主啊！”夏明衍说。
“如果有很多钱，我想办一所免费读书的女校，让很多像我这样家境普通的女孩子也能进学校读书。我想，可以跟男孩一样读书应该是男女平等的第一步吧！如果我肚子里的是女孩，我会让她像明薇一样去学校读书的。”盛墨芳认真地说。
“没想到，我们想的差不多。我想的也是兴办教育，只不过我是想送好苗子去国外学习，培养各行各业的专业人才，让他们学成归来，报效祖国，振兴中华。只有培养出专业人才，我们才能开办其他实业，才能实业兴国!”夏明衍说。
“这得要多少钱啊？我们这是在白日做梦吗？”盛墨芳笑着说。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你知道吗？当年我们俩都不认识，我之所以没反对父母给我订的婚约，是因为我觉得我这一生都将为我的梦想而奋斗，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投入一场恋爱，父母说好就行了。不过我后来却庆幸我娶的是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我这一生有你相伴，我们一起努力实现梦想，足矣!”夏明衍走到盛墨芳身边,揽着她深情地说。
突然，天空里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和爆炸声，夏明衍和盛墨芳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两人相互望着，刚想开口说话……这时，杨季林跑来，气喘吁吁地说:“厂长，不好了……不知哪来的飞机，乱投炸弹，我们厂东北角的一座厂房被炸塌了！”
“啊？怎么回事？”盛墨芳大惊失色地问。
“墨芳，你别怕，呆在这里别出去，我先去看一下！”夏明衍放开盛墨芳跑了出去。夏明衍发现果真有两架飞机在杭州上方低空飞行，还不时地向地面投放炸弹，爆炸声此起彼伏……
夏明衍立即带着杨季林赶往倒塌的厂房，夏明衍不顾危险，跑进去大声喊道:“有人在里面吗？有人受伤吗？……”他刚想去各处查看，有个女工喊道:“厂长，李珂被砸到后背，倒在角落里，我拉不动她……”夏明衍和杨季林闻讯赶过去，把伤者送往医院救治。
1924年9月3日，苏军首先向浙军动手了。苏军派轰炸机轰炸浙军主力，还想一鼓作气拿下长兴，没想到浙军早在长兴山里埋伏好了大炮，距江苏宜兴不过三十里路，炮火直接打到驻扎在宜兴的苏军营地。两军互不相让，都动用飞机进行轰炸，战争处于胶着状态，两省百姓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夏明衍见齐燮元和卢永祥还是打了起来，只好把工人们先解散了，让他们等战事结束再回来，只留了几个安保人员看护厂子。夏明衍不放心怀了身孕的盛墨芳，第二天，借了一辆车把她送回了临安老家。
正当苏浙两军战事胶着之时，驻守仙霞岭的张国威把浙军布防图献给了福建的孙传芳，使得孙传芳的部队得以顺利入浙。
卢永祥在两面夹击之下只得逃往上海，留夏超作为代省长继续垂死挣扎。
章天禄乘机劝夏超也投靠孙传芳，这样，孙传芳部于同年9月25日顺利进驻杭州。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场江浙战事，以卢永祥的失败而告终，孙传芳最终摘得胜利果实。
这场江浙战争造成的后果是江浙两省经济倒退二十年，农家子弟死伤无数。江苏省农会在致北洋政府的电文里说:“江浙战事，军队所过，村镇为墟，人民奔走迁移，颠连失业，富而贫、贫而死者，不知凡几……”
战后，夏明衍组织工人维修倒塌的厂房和损坏的设备,准备恢复生产。
睚眦必报的章天禄是绝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报仇的机会的，他趁着这场战事，带着一群手下，拿着警棍，闯进纺织厂。他以寻找战犯为由，在厂子里肆意打砸……夏明衍和杨季林上前阻止，被军警打倒在地。工人们群情激愤，想上前阻止军警的粗暴行径。夏明衍怕工人无辜受伤，大声喊叫，让工人们先避开，保护好自己，不要与军警们发生冲突。在场面即将失控之时，幸好陈易文闻讯后陪同夏超一起赶来，阻止了章天禄的残暴行径。
章天禄等人走后，夏明衍望着满目疮痍的纺织厂，不禁潸然泪下。回国后所有的努力几乎化为泡影！纺织机损坏了将近一半，一切又要重头开始了！
自从战事开始之后，蕙兰中学就规定所有学生不得擅自走出校门。可孙传芳进城后的第三天，钱书文却早起就不见了人影，盛庭方找不到钱书文，又出不去，急得团团转！到了傍晚，钱书文终于自己回来了！
“外面兵荒马乱的，你去哪里了？我这一天提心吊胆的！”盛庭方一见着钱书文就说。
“我听人说，孙传芳进城那天，雷峰塔倒掉了，我忍不住就想去看看。”钱书文说。
“一座塔倒掉了，还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看？难道你还想去看看里面有没有白蛇吗？”盛庭方调侃道。
“其实这塔和白蛇无关，一开始也不叫雷峰塔。”钱书文说。
“哦？哪叫什么塔？”盛庭方好奇地问。
“这座塔建于北宋初年，最初叫王妃塔，修建此塔是为了纪念一段君臣相知、避免内战、促成华夏统一、一致抵御外敌的佳话。” 钱书文娓娓道来，“听我爷爷说，当年吴越王钱俶纳土归宋，宋太祖赵匡胤念其以民为本，以国为重，故力排众议，封钱俶的夫人孙氏为吴越王妃。钱俶回杭后，就修建了这座王妃塔以纪念此事。没想到一座因避免内战而建立的塔，却在千年之后毁于内战战火。在千年之前，我钱氏先人以民为本，不愿为一家之私利而起兵祸，可如今已推翻帝制，实行共和了，却还是军阀混战，政府形同虚设。想我堂堂华夏，泱泱大国，台湾还在日本人手里，香港、澳门也未回归，为政者却不思进取，只知争权夺利，国家何时才能兴盛，何时才能统一？楚虽三户能亡秦，难道我堂堂中国真的无人了吗!”
盛庭方听了，说道:“失敬！失敬！没想到你是钱王后裔，那也算我们临安人了。”
“惭愧，惭愧，吴越王钱俶纳土归宋时，五服以内的族人全都迁往汴京。在北宋期间，我们钱氏族人得到了赵氏皇帝的优待，家族不断壮大；自北宋灭亡后，我们钱氏又迁回南方，由于族人众多，就分散到南方各个地方去了。你看，现在虽说已是共和，可军阀割据的局面和五代十国时期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们华夏民族有这么多磨难？为什么历史总是不断重演？难道后人就不能记住前人犯过的错？难道等我们临死之前也要像陆放翁那样‘示儿’，‘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吗？”钱书文侃侃而谈。
盛庭方听了，也叹息道:“在如此内忧外患之际，我们国家还如同一盘散沙!‘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希望能出现真正为国为民又有能力带领全国人民走出困境的伟人!唉！在推翻帝制时，很多英勇无畏的革命战士都牺牲了，摘得胜利果实的反倒是一些投机分子……你看王金发在绍兴干了些什么？这些军阀只知争权争利！你看这场江浙战事，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我等读书，一为明理，二为报国。这乱世不结束，我等书生报国无门啊！或许，我须学我先祖投笔从戎啊！”钱书文慷慨地说。
1924年的江浙战争其实是军阀之间的权力游戏，最后却是穷人出命，富人出钱，为政者夺利。章天禄在战争未起之前就暗中投靠孙传芳，在孙传芳入主杭州时，章天禄就得到了孙传芳的封赏。到了第二年，孙传芳逼退奉系的张作霖，成为苏皖赣闽浙五省联军总司令时，夏超成为浙江省省长，章天禄则当上了杭州警察局局长。
章天禄乃睚眦必报的小人，他小人得志后，立即派手下又来夏明衍的纺织厂找茬。他的手下三番五次带着警务人员，以抓捕逃犯为由，进厂搜捕。每次来不光妨碍生产，还损坏布匹。章天禄的手下第一次来时，盛墨芳刚生下儿子，夏明衍正在临安老家陪妻儿，杨季林根本拦不住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搞破坏。几次三番之后，夏明衍只好亲自跑去上海找夏明月，由夏明月的婆家出面去孙传芳那送礼说好话，在英国的夏明征也托人找关系，这才让章天禄稍作收敛，不再明目张胆地来纺织厂寻衅滋事。
盛墨芳刚生下孩子不久，得知章天禄一再破坏纺织厂，心里十分难受，总觉得是自己娘家连累了夏家。杨氏见盛墨芳产后吃的不多，人瘦了，也没什么奶水，孙子都吃不饱，急得想让夏国富去杭州把夏明衍叫回来。夏国富听了妻子的话后，想了一下，说道:“明衍正忙得焦头烂额，不要叫他回来。如果有时间，他早回来陪妻儿了。墨芳一定是因为章天禄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纺织厂，觉得连累了我们，心里难受……你去问她，她阿爹有没有做错什么事，她有没有做错什么事，如果没有做错事，就不要为恶人承担责任，折磨自己。就算她错了，也该给她改过的机会，何况她又没错！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何为一家人？就是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一起承担。我们也相信，以后要是明衍遇到了困难，她也不会不管明衍的。”杨氏把夏国富的话转告给盛墨芳，盛墨芳终于放下心结，专心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同时也庆幸自己能嫁到这么好的一个家庭里，家人对自己的关爱、照顾，是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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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八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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