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气象台的预报,未来三天,北方五省可能会迎来大规模降雪,市民们要适当添衣,注意出行安全......”
十一月初的清晨,天空飘下了些细碎的小雪。这是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来的略早一些。对于北方的孩子来说,下雪已经是一件见怪不怪的事了,但初雪总还是被赋予了一些暧昧的、特殊的含义。
张逸凡走进教室的时候,由于室内外的温差太大,眼镜迅速蒙上了一层白色的水雾。他紧忙拿下来擦拭,没了眼镜的他什么都看不到,撞到桌角边上,吃痛的啊了一声。
“小眼镜儿,哈哈,你的本体不会真的是眼镜吧,怎么拿下来就没元神一样啊”,徐飞总爱打趣,惹得周围同学都捧腹大笑。
“飞哥,会曰多曰啊。”
“小眼镜,你晚上不戴着眼镜睡得着觉吗,哈哈。”
张逸凡扶扶眼镜,轻哼了一声,“你们懂什么啊,我这叫智慧的结晶!诶?怎么小予今天还没来啊?”
“哎是啊,他除了分班那天,就没迟到过啊,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家还是黑的呢。你等着,我发个信息问问。”
徐飞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给谢予发了条消息,“小帅哥,怎么还没来学校啊?”
两分钟后,微信提示声响起,“飞哥,我今天不太舒服,请假了。”
“我记得小眼镜书包里常备零食的,让他给陈束分点儿,我今天不来上课,他没早餐吃,回去我补给眼镜。”
徐飞嘿嘿一笑,拍拍陈束的肩膀,“束哥,你今天没早饭吃咯,不过别担心,咱眼镜儿书包里可一堆呢,随你挑。”
张逸凡也应和道,“是呀束哥,你先吃这些,不够我还有。”
陈束点点头,“不用了,谢谢你。谢予今天不来了吗?”
“是啊,他说今天不太舒服,请假不来了,你听。”徐飞把手机递过去,谢予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陈束朝聊天界面瞥了一眼,谢予的头像是一只眯着眼的起司猫,有点像平时笑起来的他,“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当然啦!”
陈束拿过手机拨了语音通话,对面接通之后,他说,“谢予,我是陈束。赶紧好起来,回来上课。”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陈束说,“好。”就挂断了电话。
徐飞八卦之心又燃起了,心里那个急,“束哥,你俩说啥了啊,不,你答应他啥了。”
陈束没理会,“没什么。”
心蔫儿,茄子也被霜打了,徐飞拿回手机,“行呗,谁都有点小秘密,你说是吧眼镜儿。”
谢予前一晚就不太舒服了,最近几年,每到秋冬换季时,他总会得一次重感冒。一大早被手机的提示声吵醒,他抬眼,是徐飞的。谢予昏昏沉沉,额头发着不正常的热,回了两条语音后就强撑起床找了些对症的药,忍着不适连喝了两大杯水后,就又爬回床钻进被窝里。他和江海请了一天的假,今天是周五,他可以连着休息三天。
就在谢予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他侧躺着,睁着一只眼点了接听,一道清冷的男声隔着屏幕传来,“谢予,我是陈束。赶紧好起来,回来上课。”
谢予突然就想起曾经父母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需要急救的病人,或者有人出现了昏迷、休克等情况,甚至连人工呼吸也没有效果的时候,医生就会给他们注射肾上腺素或是甲基肾上腺素。也就是强心针。
这个声音就是他的强心针。
谢予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他确实感觉身体和大脑没那么沉重了,甚至因为激动,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但他说,“陈束,我可难受,下学后,你来看看我吧。”
谢予把这有些无理的要求当做是病人对于温暖和关怀的渴求,他不知道陈束会不会对他这个病号网开一面,但他想试试。
声音响起,“好。”
下午大课间,陈束找到江海,说晚自习要请个假,他要给谢予送作业去。江海内心大为震惊,但表面上仍然平静。他装模作样吹了吹杯子上冒出的热气儿,慢慢悠悠地说,“没事儿,谢予生病,这周作业免了,你也不用送。”
陈束沉吟片刻,“江老师,我得去。”
“那帮我带声好,早点回来找我报道。”
陈束刚离开,江海就拿起手机疯狂敲字。
“老婆,我的妈呀,你绝对想不到陈束这小子刚和我说了啥。”
那边迅速回复,“啥呀?”,但消息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回应。
“你快说啊。”
“你有毛病吧江海?”
“你快说啊啊啊啊!”
见江海那边还没回复,她直接冲到理综办公室,脸上笑吟吟的和周围同事打了声招呼,扭头就阴恻恻,“我最最亲爱的老公,再不说的话,你可是再也别想见到我了哦。”
同班一年多,这天还是陈束第一次和徐飞他们并肩走出校园。他听着徐飞和张逸凡絮絮叨叨的,说学校附近谁家小餐馆好吃,哪儿的球鞋最全,竟也不觉得聒噪。
外面雪已经下很大了,他抬起头望着天,昏黄的路灯映得雪有些柔软,雪花落在他的头发、睫毛和眼睛里。陈束用力呼吸了一口落雪时空气中弥漫的清冽味道,顺着徐飞手指的方向,上了楼。
陈束站在谢予家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雪才敲门,但无人应。在敲第五次的时候,门开了,接着就是一个人影倒在了陈束肩头。
谢予额头很烫,声音嘶哑,“束,我是在做梦吗。”
陈束半托着谢予的身体,让他微微站直。屋里灯还黑着,陈束借着楼道的灯,才看清了眼前的人。谢予眼神迷离,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呼着热气。陈束进屋脱了鞋子,扶着谢予的背,把他抱到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床上,裹好了被子。
把谢予安顿好,他打开床头的一盏小灯,低声问“谢予,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谢予半睁着眼,床头的灯斜斜的照在陈束的侧脸,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嗯...陈束,你来啦。”
“躺着,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陈束起身,走到厨房。
但,大到米面粮油,小到糖盐酱醋,这个家怎么会什么吃的都没有?陈束心生疑惑,他走进房间看着被窝里的谢予,仍是温和的,“家里钥匙在哪里?现在做来不及了,我去给你买吃的,有什么忌口吗?”
刚才陈束把谢予裹得只露了双眼睛,搞得谢予有点像只土拨鼠,“在门口的架子上,我没不吃的东西。你出去了,别不回来。”
“好。”
陈束凭着记忆找到了徐飞说的那家餐馆,八点多,再过二十分钟就要打烊了。他迅速地点了几个清淡小菜,配一碗白粥。又去隔壁超市买了姜,准备回去给谢予煮姜水驱寒。
陈束离开后,躺了一小会儿的谢予还是裹着毯子起身,乖乖坐在沙发上等。他的心跳有些快,搞不清是因为发热导致的心率过快,还是因为陈束意料之外的到来。
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时,谢予慢慢抬起头,展现出了一个很大的笑容,“陈束,你回家啦。”
许久没听到这样的话,陈束微征,“嗯”。
他拎着打包好的菜和粥,放到茶几上,再一盒一盒的打开,“别挪窝了,坐在沙发这里吃吧,我去给你煮姜水。”脱下外套,就走进厨房忙活了。
看得出来这个厨房很久都没人用过了,但收拾得很干净。
陈束熟练地准备材料。凉水下姜,煮开后再转小火慢慢熬。定好时之后,陈束走到客厅,蹲在谢予旁边,抬着头看他吃东西,“听说这家味道不错,你一整天没进食,努力多吃点儿,等下吃药。”
谢予眯眯眼,“你买的都是我爱吃的,这家菜也很好吃,我舒服很多了。谢谢你,陈束。”
陈束眸色很深,仍是看着谢予,“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病得起不来?”
“可能是着凉了吧,我体质不太好,一到冬天就要生病。”
顿了顿,陈束问,“谢予,你爸妈呢?”
谢予放下筷子,低下了头。两个人久久沉默着,直到定好时的锅响起提示声才打破了他俩之间的平静。
陈束端着姜水过去时,谢予仍是不发一言。
“谢予,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只是你不能这么过。这个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生活的。如果我不来看你,你也不会吃东西。你今天状态差成这样,生病了也没人管你,如果真的出什么事儿,你怎么办?”
陈束说完,就看到谢予低着的头下掉了几滴眼泪。沉默了几分钟后,谢予抬起头,那张漂亮的脸上挂着泪,眼眶泛红,肩膀轻微地耸动着,“陈束,我没爸妈了。”
陈束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如果你想说的话,我听。”
谢予双手捧着装着姜水的杯子,带着微辛味道的热气悠悠而上。眼泪已经不掉了,他静静地,脸上挂着微笑,但声音却沙哑破碎,“前几年有一场很严重的传染病,我爸妈都是医生,抗疫一开始就到前线去了。那个时候他们真的很辛苦,每天很晚才会给我发条短信,有时半夜才会发,但总是报喜不报忧。后来,短信越来越少,可能是他们真的太累了,防护不到位,就也被感染了。”谢予小口喝着,热得额头出了些细密的汗,“后来我才知道,先是我爸,再是我妈,一个月之内,他俩都离开了。疫情太严重,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收到骨灰盒了。”
谢予看着陈束,眼眶又带着些红,但他笑笑的,“你知道他们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我说什么吗?你肯定想不到,他们告诉我银行卡密码,让我一定别忘记。”
窗外飘着今年的新雪,映得天透出了暗粉色,眼前的人脸上挂着泪,但却是笑着的。
陈束沉默许久后,抬起手有些生涩的摸了摸谢予的头,“没事儿,都过去了,你不嫌弃,我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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