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我幸不清楚生性敏感的“咒灵操术”心中因称呼而生的种种思绪。
如果她有办法得知，恐怕就可以告诉夏油杰——很遗憾，其实她对此事也同样毫无头绪。
在她最开始和五条悟认识时，两人之间远称不上亲近。
五条悟那时既不喊她的姓氏，也不叫她的名字。“六眼”在喊人时，只会用“喂”、“你”、以及一些模糊的指代词来代替，态度实在谈不上有多可亲。
他们既未曾互通姓名，也不留联系方式，只时不时会在城市里偶然相遇——这份巧合，大约是由于这个年纪的咒术师实在不多，而两人又都“好奇心旺盛”，爱往一些发生“怪事”的地方钻的缘故。
更加偶尔的时候，白发少年会大声抱怨一个人太过无聊。
实际上，作为五条家的下一任家主，五条悟要找跟班，是再轻松不过的一件事了。可大少爷身边从不见其他玩伴或跟随者，据说他每次出门乱逛，都是任务结束后特地甩掉五条家的其他人，或是在本该上课时偷溜出来的。
家里跟班们都太烦人，大少爷颇有些不屑一顾。
每当他这样抱怨时，幸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开始设法溜走。
如若不幸没能及时撤离，接下来便要有麻烦了。很大概率，她会被闲得无聊的大少爷不讲道理地一把抓住，或是被迫一起去打电动，或是被拉进甜品店，满足五条悟品尝一些店家“双人限定商品”的心愿。
这些琐事都还算了，不过是多费一些时间。当五条悟终于兴致勃勃地开口提起“卡拉OK”和“游乐园”时，幸也终于忍无可忍。
……就算她和“六眼”打起来生死难料，肉眼可见会有诸多麻烦事在之后找上门来，她也要坚定拒绝对方这种越发古怪离谱的要求。
一起去“卡拉OK”和“游乐园”？
这像话吗？
就在这样不算频繁的互动中，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五条悟对她的称呼与态度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这中间难道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幸曾尝试在记忆中搜寻，却一无所获。
五条大少爷的对人标准难以捉摸，让人摸不着头脑。
总而言之，面对夏油杰的发问，久我幸相当镇定淡然地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总归现在说反对也无济于事。
要阻止目光炯炯、兴致勃勃，一副必须要得到答案模样的五条悟，是没可能的。她在决定要来咒术高专时，就已经对此有所预期。
高专一年级的两个年轻咒术师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实力不俗又肆意妄为，这些消息在咒术界根本不算秘密。
要找夏油杰帮忙，十有**会惊动和对方成天混在一起的五条悟。
现在只不过是证明，事实确实如此。
一个小时后。
高专二人和久我幸走进市区，三人来到五条悟常去的漫画喫茶馆，幸运地在人流高峰时段找到了一个适宜谈话的角落位置。
国内近几年，正是漫画喫茶店风靡的时候。
这一类店铺，往往内部都装修得舒适温馨，许多门店还会提供自助的饮料和点心。在一家功能设备完善的漫画喫茶店内，客人既可以读到感兴趣得漫画最新刊，也可以花点时间重温过去得经典作品。
与其提供的服务相对而言，店内的入场费却很低廉，漫画喫茶店因此深受各年龄层的喜爱。
久我幸三人选择的是家有名的连锁店，价格十分优惠，每人每小时仅收两百多日元。
五条悟一进门，便熟门熟路，径直冲向店内的饮料吧，不一会功夫，就端来了几大杯碳酸饮料，顺带还有满满一盘饼干。
“无下限”咒术被拥有者玩出花来，杯子盘子稳稳浮在“六眼”的手掌上方，然后又飘然被递送到桌上。
“好了，说说吧。”
五条悟拉开椅子坐下，将身体往椅背上一靠，长臂张开搭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扬起，“你说只祓除咒灵还不够，到底怎么回事？”
大少爷问起话来气势汹汹，十足嚣张跋扈的恶霸模样，就差将长腿一抬架在桌上了。
坐在恶霸身边的夏油杰：“……”
“咒灵操术”直起身子，意图和不着调的同窗划开界限。但他一开口，声音虽温和，问出的问题却和五条悟别无二致。
“悟说的也是我想知道的。”
夏油杰压下眉，神色变得严肃了一些，“刚刚久我你手臂上的咒灵……那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有求于人，姿态自然便应该放低一些。
面对少年的疑问，这次久我幸半点不拖沓，她再次掀起衣袖，露出手臂。
夏油杰定神看过去，随即忍不住挑起眉。五条悟则眯起眼睛，不爽地咋舌。
只见少女的手臂上再度笼起一缕一缕灰黑，不久前才刚被强行祓除的咒灵，竟已以极快的速度再生、壮大，隐隐约约显露出来。
“如你们所见。这诅咒无法单纯祓除，而且还会成长。”
幸也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臂，语气却没有半分紧张或在意，她慢条斯理地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或许应该从我的哥哥接触盘星教开始说起……”
……
在最开始，久我隼人潜入盘星教并不算什么值得重点关注的事。
无非就是一个稍稍知晓咒术界内情的公子哥，受命调查最近似乎有些小动作的宗教团体。
在确定盘星教仅由非术师构成的情况下，这任务的危险性在大人物们的心里本就不高，再加上盘星教多年来温顺低调，并未闹出任何事端，评估中的风险就更加无限趋近于零。
宗教的诡谲虽不容小觑，但作为世俗层面的组织，可能被用来控制信徒的手段无非只有那样几种。
包括限制自由、暴力胁迫在内的物理控制，以及更进一步的精神掌控。
宗教要使信徒相信，它的力量与权威更胜世俗律法。
它要切断信徒在社会层面的退路，令群体于一场滔天罪行之中成为共犯同谋，并设法在其中树立起自身的正当性。
显圣是一种群体幻觉。
信仰则是牢不可破的盟约。
而这一类的手段，对于久我隼人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面对的威胁。
他的背后有政治力量撑腰，同时还有身为术师的久我幸作为暴力装置为其托底，在久我隼人醒来说出自己的遭遇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他是如何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盘星教？”
夏油杰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词，“你所说的这个，崇拜天元大人的宗教组织……他们做了什么？”
久我幸顿了顿，额外多看了他一眼。
这一位明明是非术师家庭出身，接触咒术界不满一年，在言谈间，使用敬称却颇为自然。
……细细想来，这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盘星教？”
五条悟则发出和他挚友夏油杰同样的声音，“这不是之前那个竞艇场的诅咒师提到过的组织吗？”
他对此了解得还更多一些。“六眼”很快将脑海内的情报连接起来，瞪起眼睛，“不是吧……之前你让我别管，结果事情还没解决？”
幸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于是从面前的盘子里拿过一块饼干塞进五条悟手里，示意他多吃少说。
“小声一点，五条，会被周围的非术师听见。”
她明显不太愉快地抿了一下色泽很淡的唇。
这种不愉快，并非由于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在这时将要被推翻。
只是……尽管心中清楚眼下的局面无法避免，但真到了要向“六眼”说明的这个时候，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些微抵抗。
事情涉及盘星教，现在将内情和盘托出，就免不了会牵扯与其教义核心直接相关的天元。
眼下这个时间点太过微妙，天元的情况尚不明晰。
幸所接收到的种种信息都表明，或许这根咒术界的定海神针很快就会需要与星浆体融合，届时，“六眼”必然也将在其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
在此时此刻，有太多双眼睛在暗地里注视着这个有所异动的民间宗教，善意或恶意，任何寻求改变如今咒术界格局机会的人，总不会错过这样的良机。
水面之上已起波澜，水面下更不知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一群已获利者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而勾心斗角，在地面下老鼠一般四处钻营，阴谋弯弯绕绕，计较每一分得失。
久我幸接触到的成年人大多如此。
可她面前的这两个甚还未成年的咒术师呢？
少年人总是血热、冲动，只要自己认定正当，天也敢去捅。
可以预见，倘若她在今天向两人共享某种秘密，一种同伙共谋的错觉就必然随之产生，而后不管她要如何行动，面前这本就不安分的两人恐怕都不会再甘心袖手旁观。
要在这时搅些浑水、捅些篓子，甚至做好准备一头闯入乱局——幸对此并不畏惧，不如说她乐在其中。
可就像她曾一度说与做的那样：
她可以踩着风险在刀刃上取乐，五条悟却最好离这些风暴远一些。
“六眼”和无下限咒术的组合，令五条悟成为一个最令诅咒师们畏惧的咒术师。他在这个年纪就已经锋芒毕露，未来板上钉钉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最强”。
有多少人期望不可动摇的稳定秩序，就多少人不甘迎接注定受压制与管束的未来。
五条悟必然会吸引最多的目光，也必然会招来最深重的恶意。
如果不是因为久我隼人身上的诅咒不得不寻求解决，幸恐怕自己根本不会靠近咒术高专。事态变得太不可控，这是她所不乐意见到的。
……
…………
——至于，夏油杰？
在未来可以预见的乱局中，有“咒灵操术”吸引各方注意，这对幸来说没准是件好事。
而要说将其牵扯进来，会不会连带让对方倒霉，会不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久我幸思绪微顿，随即丝滑地略过了所有相关的思考。
……抱歉，还真是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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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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