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师捂着嘴摔倒在地上，在场的另外两人谁都没有在意。
突然出现，站在碎裂墙根上的家伙长腿一跨从上头跳下来，落在久我幸几步之外。幸整理了一下衣摆，多少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面对来人。
“五条，你怎么会来？”
黑发女生避开日光，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的语气让人辨不出情绪。
打断了她行动的不速之客有一头惹眼的白发，高个子，脸上挂着一副有点滑稽的圆墨镜，双手插着口袋的站姿看起来不怎么正经。
对方穿一身简单的黑色高校制服，说不上有什么特色，除胸前一枚金色的漩涡花纹纽扣外，身上再无其他修饰。可尽管来人看上去好似只是个普通高校学生，两人脚下的诅咒师还是在看清对方的瞬间，立刻瑟缩着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尖叫。
久我幸看了表现得像是见了鬼的诅咒师一眼，转而又看向事不关己地耸着肩的白发少年，视线不免变得更加无奈。
出身咒术界御三家的五条少爷五条悟——天生拥有能够看穿咒力流动的特殊体质“六眼”的天才人物。
据说他一出生，就被传作是打破了咒术界平衡的人物，在暗网上的悬赏金额常年居高不下。而其本人自从开始在外活动以来，数年间战绩斐然，不知让多少诅咒师闻风丧胆。
如果当时在喫茶店门外，这个诅咒师能看清坐在店内和她打招呼的人到底是谁的话，恐怕就要吓得不敢和她搭话了吧？
虽然在幸看来，五条悟倒不完全像是传闻中那样的厉害角色。
这家伙说聪明也聪明，说傻……有时候看起来也确实挺傻乎乎的。
久我幸认识对方的时间不算特别长，但已对其有几分了解。
两人最初相识还是在几年之前。
那时正值千禧年后。一方面，泡沫经济崩塌带来的社会影响尚存，而另一方面，出口贸易与IT行业的兴起，令国内经济再度焕发新的生机。
东京街头熙熙攘攘，比现在还要更杂乱一些。都市中心的街道上人潮汹涌，鱼龙混杂，由恶念膨胀生出的低级咒灵成群结队，在一无所知的人群头顶嗡嗡盘旋。
那时候的幸有时周末会独自上街，站在热闹繁华的街道边眺望人群。
形形色色的人或面带笑容，或神色疲惫地从她面前走过，咒灵们盘旋着在男女老少中择定目标，遇到“偏爱”的人类，便立刻嬉笑着攀爬、缠绕上去，好像恨不得与人融为一体。
“真恶心。”
有人停在她身边，如此冷漠地评价。
久我幸没搭腔。
另一边，原本正与她搭话的青年男人露出了一个困惑的神情。
对方将视线从幸那里移开，转到在他们身边停下脚步的男孩身上。青年伸手指了指自己，语气柔和友好地问：
“小朋友，你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巨大的咒灵同样低下头来，笑嘻嘻地自男子后方俯下形状古怪的身躯，过长的手臂弯折缠绕在男人身上，多重构造的巨口张开，从里面滑出一根粘腻如同青蛙一样的长舌。
那根舌头缓慢地伸向站在久我幸身边的白发少年——然后静止在对方身前三公分的位置，再无寸进。
男人对上一双冷漠的苍蓝色眼睛。
下一刻，只有咒术师能够看到的咒力风暴骇然卷起，苍蓝色的漩涡粗暴地将咒灵的舌头连根拔扯撕裂，巨大的吸力同时将咒灵庞大的身躯从地上拔起，猛然推出，狠狠撞击在后方的街道上。
忽然凹陷一块的道路顿时引起行人的一阵恐慌，被强行祓除了咒灵的青年跌坐在地上，视线惊疑不定地落在面前两个孩子身上。
“没在和你说话。”
祓除了咒灵的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也不看青年，只嫌弃地咋舌，“嘴臭死了，别靠我太近，杂碎。”
尽管看不到咒灵和术式，被术式近距离扫过的感觉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两人面前的青年神色几经变化，他忽然飞快地从地上爬起，随即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直到这时，久我幸才终于将目光投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同龄人。
对方也同样微微转动蓝色的眼珠，和她对上视线。
“我还以为他会是个大胆的人。真没想到，竟然这样就害怕了。”
久我幸在对视中先一步转开视线，看向青年逃离的方向，终于略微感到有些遗憾地开口，“那个人，就这样将他放走吗？他之后一定还会挑别的对象下手的。”
“下什么手？身上的咒灵都没了，就他一个普通人还能干嘛？”
白发少年把手插进裤袋，不怎么高兴地撇嘴，“你这家伙也是，明明不弱，干嘛还要傻站着听他胡说八道？那种人渣一看就有问题吧！”
幸张大眼睛，偏头又看了他两眼。
“原来你是因为担心这个才停下来的？”
她语气不掩惊讶，甚至抬手掩了一下嘴巴，“你是咒术师吧？我还以为咒术师都是要给钱才会干活，原来不是这样吗？”
对方瞪她一眼，立刻用比之前更大的音量矢口否认：
“啊？？才不是，谁会担心啊？我才不会白干活，只是那咒灵挡我路了！”
……结果都是祓除了咒灵，这不是还是干了活吗？
久我幸感觉自己大约是被逗笑了。
她没拆穿对方话中的矛盾之处，只是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我从新闻里听说，最近在郊外的废弃工厂里发现了被肢解的少女遗体。”
这一新闻在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在社会上也引起了广泛讨论。但因为警方始终没有掌握犯人的行踪，在热度褪去后，大家的注意力很快便转向别处。
而久我幸却没有就此罢休。
她不仅独自去了那座工厂，还躲过已经不算严密的警方封锁，在发现尸体的地方找到了咒力残秽。
“虽然有残秽，但动手的却不是咒灵，而是那个男人。”
黑发少女弯起眼睛，随手弹走一只飞到面前的低级咒灵，“咒灵大概也是受害者留下的诅咒演化而来的产物吧，放着不管的话，迟早会要了那个人的命。”
所以就这样把那只咒灵祓除，或许反而是救了杀人犯的性命。
白发少年“哈”了一声。
他看上去对此兴致缺缺，尽管如此，却不知为何没有立刻走开，而是有点不耐烦地反问：
“所以呢？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久我幸难得坦诚地回答：
“只是想看一看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听说受害者被分割开来，每一个器官都被单独挂了起来，残骸足有好几百块。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种犯行呢？我对犯案的凶手非常好奇。”
“呜哇。”
她的交谈对象夸张地吐了一下舌头，所指不明地再次给出了与之前面对咒灵时相同的评价，“真恶心。”
停顿了片刻，对方忽然又问：“所以你在我动手之前，对那家伙干了什么？”
看来这才是他停留的最根本原因。
久我幸心下了然。对方的眼睛看穿了她的小动作，并且对此感到好奇。
她眨了一下眼睛，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沉默之后，两人前方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刺耳的鸣笛声，刹车声，重物碰撞的声音，人群慌乱的惊呼与拉响的警报音先后响起，久我幸和少年一起看向骚乱的人群，尽管隔着一段距离，普通人的窃窃私语还是瞒不过咒力拥有者的耳朵。
“怎么回事？”
“听说有人忽然发疯，冲上了马路！”
“真倒霉，听说那辆车本来能停下的，但刹车忽然失灵了。”
“好惨啊，血肉模糊的，我都不敢看……”
黑发女孩注视着人群的方向，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提了提。
“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直到这时，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只是把他的‘运气’，和刚刚被你祓除的那只咒灵‘缝’在一起而已。一点运气都没有的家伙会有什么样的际遇，我稍微有点好奇。”
男孩瞪大眼睛看向她。
血腥的气味顺着风飘散，传入他们鼻端。
……
这就是久我幸和五条悟最初的相遇。
时隔几年，一切似乎毫无变化。
白发少年仍然和最初相遇时一样，对搅乱久我幸的计划毫无反省之意，甚至连不耐烦时撇嘴的动作也半点没变，只有身高突飞猛进，嗓门日渐增长，大开大合的肢体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比几年前还要更加傻气一些。
“看你鬼鬼祟祟的提前要走，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嘁，结果一点意思也没有。”
五条悟对诅咒师的反应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把什么东西朝久我幸抛过来，“诺，你把这个丢在店里了。”
巴掌大的小东西被精准地抛到身前。久我幸一把接住，低下头和手掌中有点傻的猫猫头布偶挂饰四目相对。
她反手摸了摸书包上空荡荡的那根链子，面露恍然。
本来就是为了钓出诅咒师，才会假做普通中学女生，去电玩城玩抓娃娃这种幼稚游戏，在发现战利品之一遗落的时候，她也没怎么在意。
谁知道无意中掉落的小装饰还会给自己找来这种麻烦。
“你这是什么反应？”
见她反应平淡，对面的白毛一脸不满，“小心点啊，这可是我超级努力才抓到的……很宝贵的好不好！”
久我幸把玩偶挂回包上，头也不抬地试图纠正其中的不实言论：
“抓娃娃机都是概率机吧。大多数都是设定只要投入一定金额，机械臂就会收紧……”
五条悟把墨镜拉下来一截，无声地用一双苍蓝色的眼睛瞪视她。
“……”
黑发女生默默把后面半句吞了下去。
算了。
和这家伙较真实在没什么必要。
“总之谢谢你，五条。”
她顿了顿，在注视之下又叹气补充，“……好吧，之后我会注意的。”
白毛六眼扬了扬眉，勉为其难地把脸上的墨镜推了回去。
久我幸看了他一眼，不欲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
她环顾四周，三人头顶上的天花板被整个掀开，墙面破裂损毁，原本阴暗逼仄的室内在阳光照射下一览无余。
诅咒师的私人物品本就多而杂乱，被咒术师用术式席卷而过，犹如台风过境，只留下满地残骸，更加难以辨认寻找。
幸看向原本裁缝的卧室所在的方位，床铺与其他家具都被掩埋在塌陷的房体残骸中，灰尘在阳光下翻飞，原本存在于那里的某种吸引力无声地泯灭其中。
她本来还想更仔细看一看的。
可惜了。
“五条。”
久我幸收回视线，不再想那些错过的东西。她转头看向五条悟，平静地问出一个关键问题，“说起来……你动手之前放‘帐’了吗？”
“……啊。”
五条少爷张口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表情一瞬间凝固了。
入秋了，频道凉凉的……
明天调整一下进度暂时不更新嘞。祝条悟教师节快乐（？
感谢大家评论，嘿嘿，最喜欢看评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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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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