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风寒，未关严的窗缝中漏出几缕凉意。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室内雾气弥漫，朦胧地映出屏风后玲珑有致的曲线。
女子擦干身上的水珠，未着寸缕地走到床边，拿起放在床上的一张皮细细抚摸。
这张皮光滑细腻，指尖触感微凉，她觉得像是在触摸一块浸透油脂的丝绸。
只是这皮的颜色与丝绸不同，还隐约透出青紫色的脉络，女子的手顿住，片刻后便将整张皮展开，足有一人高。
回想着那人将皮卖给她时说的话，女子在床上躺下，缓缓将整张皮覆盖在身上。
皮严丝合缝地贴在女子的肌肤上，如同它本就长在那里一样。。
就在此时，烛火毫无征兆地熄灭了，黑暗如浓墨般瞬间吞没了一切。
女子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条件反射般坐起身，然而这声惊呼立刻在喉间戛然而止。
因为她发现刚刚还盖在她身上的皮……竟然消失了。
不对，应该是融合了。
女子急切地坐到镜前观察着自己的外貌，没一会儿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第二日。
红衣，喜轿，长长的迎亲队伍唢呐笙歌地从万丰街走过，引得街边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这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要迎娶国公府小姐了？”街边卖糖人的小贩递给客人刚做好的糖人，探着头往外看。
苏灵昭接过糖人付了钱：“那可不，这场婚事早就定下来了，京城无人不知。两人也算是郎才女貌了，很是般配……”
“诶小姑娘，听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见过国公府的小姐？”小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那是当然……”苏灵昭还没说完，就被身边人一把扯着走了。
“哎呀！兰漪，你拉我做什么？”苏灵昭踉踉跄跄地跟着人跑，忽然又猝不及防地停下，“突然走，又突然停下，你到底在干嘛？”
“当然是看热闹啊。”兰漪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她，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看热闹？”苏灵昭环顾四周，才发现她们已经来到了国公府门前。
兰漪拉着苏灵昭挤到人群最前方，正好看到新娘子被喜婆搀扶着坐进大红喜轿。
“真美啊，不愧是国公府……”苏灵昭禁不住感叹道，“要是我以后也能穿着这么漂亮的喜服出嫁就好了。”
苏灵昭没注意到兰漪在看见新娘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变浅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迎亲队伍已经朝着尚书府的方向离开了。
“嗯……苏将军应该舍不得把你嫁出去吧。”兰漪拉回思绪，重新露出笑容。
苏灵昭思考了一会儿：“那就只能招赘婿了？”
仲府门前。
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男子正焦急地看向迎亲队伍应该回来的方向，还时不时来回踱步。
“吉时到了没？怎么还没把新娘子接回来？”
李香寒失笑地看着自己这个侄子：“吉时还早着呢，世子怎么如此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你要娶亲呢？”
“姑母，我这不是替兄长着急吗？”李恪撇了撇嘴，“你们为人父母的倒是气定神闲得很。”
“急不来的，世子不如进府内等？”
这时，迎亲队伍的唢呐声远远传来，不多时便到了近前。
迎亲队伍停在门前，新郎仲元春翻身下马来到喜轿前，掀开轿帘的手都紧张得微微颤抖。
“兄长，别紧张，快将新娘子接进门啊！”李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嚷嚷着，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仲元春给了他一个“快闭嘴”的眼神，转头看着微微晃动的喜轿门帘，低声道：“念真，我们到了。”
门帘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听到心爱之人的回应，仲元春的紧张感才缓解了些，这才掀开轿帘，扶着新娘子走了出来。
堂上红烛高烧，烟雾缭绕，仲惟景和夫人李香寒端坐上位，笑容满面地看着两位新人。
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吉时已到——新人就位——”
“一拜天地——！”
二位新人转身，向门外天地叩拜，感谢天作之合。
“二拜高堂——！”
二位新人转向父母叩拜，感谢养育之恩。
“夫妻对拜——！”
仲元春与徐念真二人相对而拜，此一拜，许下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誓言。
“礼成——！”
观礼结束后，宾客于筵席上觥筹交错，仲元春收到的道喜声不绝于耳，不知不觉酒一杯杯下肚。
李恪见仲元春快要醉倒，忍不住帮他挡了几杯：“各位大人见谅，我兄长不胜酒力，可别让他新婚之夜醉成烂泥，误了良辰。”
众人这才堪堪放过了他。
“小敦子，替我扶一下兄长，让他醒醒酒。”李恪朝好友杜敦敏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糕点，过来扶着仲元春离开了。
夜色渐浓，宾客渐渐散去，三五好友醉醺醺地簇拥着仲元春，将他送入洞房。
眼见着有两个醉得厉害的，嚷嚷着要见新娘子，李恪一手一个抓着后衣领都给扔了出去：“瞎嚷嚷什么，懂不懂什么叫**一刻值千金？走！小爷再陪你们继续喝！”
关上房门后，屋外人的嬉笑怒骂声便被尽数隔绝在外。
仲元春用湿帕子抹了抹脸，清醒了不少，这才看向内室。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端端地坐在床边，就跟仲元春梦里的一模一样，这一刻他期待了好久，他终于娶到了此生最爱之人。
“念真。”仲元春轻声唤着，一边缓缓掀开那张红得刺眼的盖头。
他瞬间屏息，红烛柔晕之下，往日熟悉的眉眼经胭脂点缀，竟明艳不可方物，那双眼眸里潋滟着水光与羞意，瞬间夺走了他所有心神。
良久，他才找回声音：“娘子，你……你今日可真美。”
徐念真睫毛轻颤，嗔怪道：“只有今日而已吗？”
“自然不是，娘子日日都这么美。”
仲元春缓缓靠近她，顺势将人拉倒至床榻之上。
烛火摇晃，帷幔滑落，遮住乍泄的春光。
三日后，教坊司二楼，明月阁。
琴娘低着头，手指轻轻揉着弦，一曲婉转缠绵的调子便低徊流转。
李恪倚窗而坐，托腮感叹着：“问世间情为何物，连我那书呆表兄也难逃一劫。”
“阿恪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情？什么劫的？”杜敦敏擦了擦嘴边的油渍，一脸茫然地看着李恪。
“……就知道吃。”李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夺过他手中拿着的鸡腿扔到一边，“我那仲家表兄，自新婚以来已整整三日未出过房门了，你说我在说什么？”
杜敦敏的视线本随着鸡腿转移走了，听到李恪的话后忽然反应过来，脸红了个彻底：“啊？这……你表兄身体够好的。”
李恪作势伸手要揍他。
杜敦敏虚闪了一下，重新拿起一只鸡腿，有些羡慕地说道：“我也想成亲了，不知哪家姑娘能瞧上我……”
“你？”李恪收回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先把肚子上的肉减减，说不定哪家姑娘瞎了眼就瞧上你了。”
“李恪！”杜敦敏气得鸡腿都不吃的，作势要朝他扑过去。
就在二人打闹时，两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走进了明月阁正对着的仁心堂医馆。
兰漪只是来替师父拿药，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仲府的少夫人。
对方身边跟着一个丫鬟，两人都头戴帷帽，似乎不想被人认出来，但行走时白纱被风掀开的一瞬间，兰漪还是敏锐地看清了她的长相。
“这是韩大人的药，每日煎服一贴，五日后再来拿新药。”大夫将药包递给兰漪。
兰漪回过神来，笑着点头：“谢谢大夫。”
兰漪故意走得极慢，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大夫……我家小姐……可有治疗……瘙痒……”丫鬟的声音放得极轻，唯恐被外人听了去。
“这……我得先诊断一番，才能对症下药啊。”
随后，大夫就带着二人去往里间的诊室了。
兰漪看着徐念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目光，唇边笑意淡去，眉头轻蹙。
走出仁心堂，阳光有些刺眼，兰漪抬手遮在额上，微微向上看了看，一眼就瞧见了倚在窗边的李恪。
李恪也注意到了她，二人目光相接，他愣了一下。
这女子穿的是玄都监的官服，浅色眸，难道是异邦人？
片刻间，兰漪便收回目光，朝玄都监的方向离去了。
“阿恪，你看到什么了？”杜敦敏注意到了好友的异样。
李恪眯了眯眼，语气有些不屑：“玄都监的人。”
“玄都监？就是负责观测吉凶、驱邪禳灾的那个玄都监？”杜敦敏立马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却什么人也没看到，“是玄都监哪位大人？不会是韩彻韩大人吧？”
“怎么？你想入玄都监？”李恪冷冷地看着他，“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地方，真不知朝廷为何要设这么个衙署？”
杜敦敏挠了挠头：“我对玄都监也不甚了解，不过韩大人可不是你说的那样。”
李恪想了想：“你说的可是前神策中尉？”
“正是，禁军还没被那阉……张瑞霖掌控时，就是韩大人在统领，韩大人不仅武功盖世，还是位真正的英雄豪杰！”
李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小子刚才是想说阉贼吧。
“那他为何会沦落至玄都监？”
杜敦敏话音一滞，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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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玄都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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