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内,十代冥王踱着小步,紧跟在孙悟空身后,躬身道:“听说您成佛已久,怎有空上我们这幽冥界来?”
孙悟空不笑,冷眼看过十个心惊肉跳的冥王后,才大笑出声,道:“我老孙又不是来作乱的,你们这是甚表情?”
十代冥王苦笑不言,许久才有一位冥王斗胆问道:“那您今日来是为何事?”
“转转,随便转转。”孙悟空摆手不让他们跟着。
数千年前的教训历历在目,十代冥王怎敢让他一猴单独行走在幽冥界内。
十代冥王,一共二十只眼睛,愣装看不懂,孙悟空行至哪里,他们就跟至哪里。
孙悟空本还念着斗战胜佛的名头,任由十代冥王跟着他,反正他又不是来做坏事,可没逛多一会儿,他就烦了身后那十个累赘,乘着筋斗云不见了踪影。
十代冥王惊惧,立即喊人去找。
孙悟空却已落在酆都鬼城内。
他自成佛后,东西天来回待,不曾下过凡,虽只是三年多光景,然那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千年转眼一过,酆都鬼城和他记忆中已是天差地别。
孙悟空瞧甚都新鲜,这儿望一望,那儿听一听,短短半刻钟学了不少现代词。
他逛得正开心,耳朵突然一动。
原是他听到几条街外的巷子里有强盗在行凶。
孙悟空又想起自己是斗战胜佛。
佛嘛,怎容肮脏之事?
于是孙悟空敛了笑颜,乘着筋斗云悬在巷子上,定睛去看。
久不经人的巷子中,一只身形单薄的少女鬼魂被几只穿得乱七八糟的高壮男鬼推来推去,手里刚领到的贡物就要拿不住,被人抢去。
孙悟空自不能让这等事发生在他眼前,他轻轻吹了口气,白雾缠在几只男鬼身上。他纵着白雾变换他们的四肢,在半空中写他刚从其他鬼魂那学来的怪字。
贡物保住了的郗又夏云里雾里地看男鬼们在空中跳字母舞。
直到孙悟空玩够了,把这几只男鬼往远一扔,想起她了,她才被孙悟空点穴弄晕过去。
孙悟空先是去拽郗又夏怀里的贡物。
不是稀罕物,但小力道拽不动。
郗又夏嘴里忽地开始小声念叨。
孙悟空凑耳去听。
“这些真不能给你们,这些都是别人让我帮忙领的,少了我不好交代。明天我家里烧的贡品就来了,你们今天就行行好,先放过我。明天贡品绝对一分不少全给你们。”郗又夏道。
听罢,孙悟空双目一竖。
这小姑娘怎能如此窝囊?!
酆都虽有欺凌,但你我都是鬼体,伤不着,因而这小姑娘就算紧抓着,不给那几只恶鬼贡物,那几只恶鬼也无奈。
他看似路见不平,实则清明其中道理,只是起了玩心,没想到还真遇到个任由他人欺负的窝囊货!
听她这番话,恐她觉得被抢贡物是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但孙悟空这一路过来,烧杀掠夺之事除了她这一桩再没有,可见只是这小姑娘太过退让。
他窥了一眼郗又夏的魂魄,发觉她成鬼十余年,却鬼体不凝,凡间许给她的供奉应都被方才那类恶鬼抢了去。
孙悟空原本是想惩罚过那几只恶鬼就一走了之的,可听了郗又夏的喃语,心中无名怒火越烧越旺,最后直接拘了郗又夏的魂,上天庭去。
他一个跟头翻到南天门,避开守门的神仙,摸进灵霄宝殿内。
前段时间他听得玉帝老儿得了两个宝贝。
一个是可照前生的忆生镜。
一个是内里别有洞天的水方鼎。
皆是稀罕物。
孙悟空早就馋得不行,但思得他拿来无用,还会被如来批一顿,也就勉强按下贪欲,将此事置之脑后。
见过郗又夏后,他倒是又想起了忆生镜这件宝物。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娘肉身之时能有多窝囊!
孙悟空进这灵霄宝殿不是一回两回,很快就寻到了忆生镜,但凑巧的是水方鼎也在一旁。
他眼珠子一转,把两件宝物都揣进袖子里,匿去身形,到西天门去。
初得到忆生镜和水方鼎时,玉帝老儿无时无刻不带着,捋着他那胡须,大赞其妙用,叫他好不眼馋。
不过也方便了他,此下他着手就会用。
孙悟空拎着郗又夏的魂魄到忆生镜前。
忆生镜面微微荡漾,先是映照出紧闭双目的郗又夏,而后镜面升起白雾。
半刻钟后,白雾散去,一个女婴现在镜中。
孙悟空经借玉帝老儿宝物一遭已将火气泄去了些,可落目在镜上,那仅剩一撮火苗的怒气如风助燃,拔地而起。
这小姑娘竟打小就是个窝囊脾性!
生来是个长女,自幼被父母吩咐谦让弟妹,因而弟妹栽赃陷害她,她也不恼,只一味承下那些本不该是她的惩罚。
之后上了学,同窗机灵,她却木讷。夫子使唤她成习惯,同窗欺负她不知反抗,值日表上她的名东南西北可连成线。
成家立业之后更是在外被大官欺压无薪加班,在内伺候仿若瘫痪的无能相公和啃食亲母的一双子女,春夏秋冬无一天停歇。
直至死时,不在凡间、未入幽冥界时,她得一闲歇,背稍稍挺直,为自己。
孙悟空看得仿佛身上忽多了上千条虫子啃咬,上蹿下跳,呲牙咧嘴。
好在他那时贪了水方鼎,可解他这满腔怒火。
水方鼎,顾名思义,是一件水做的、一手大小的水色方鼎。
据那玉帝老儿言,水方鼎内里藏有三千洞天,可盛万余人。
但这并不是罕稀处。
起码孙悟空眼馋的一点不是这,他看中的是那三千洞天可随入内之人样貌、脾性和身世等为入内之人择最恰当之身份,融造最完美之界,是个休闲玩乐的好去处。
而水方鼎内同凡间和酆都一般,也是天上一日,内里一年。
正好他进去玩些许日子,顺便给郗又夏凹凹性子。
她窝囊几乎是刻进了骨子里,轮回几世也难抹去。
要孙悟空未识得她也就罢了,如今要孙悟空把她送回酆都继续当小窝囊,孙悟空是怎么都不愿的。
他倒也想过不这么大费周折,直接冤有头债有主,替这小窝囊解气,给自己舒心,可先不提那些人的魂拘来有多费时,只说如来那边就不能让他再搅乱幽冥酆都。
孙悟空叫了声“烦”,从耳后拔了根毫毛化作一把素剑,在郗又夏魂魄的指尖一划。
豆大的血珠落入水方鼎。
血融于水方鼎后,即刻融造洞天,过程不可逆,除非有神通可解滴血之人身上禁制。
如同时入多人,彼此间相互绑定,水方鼎以最先滴血融入的人为优,融造洞天。逆此过程,则也只需解去最先滴血之人身上禁制。
孙悟空心中有数,耐心地等郗又夏的血珠散开,将水方鼎染红。
不远处忽地落了一个半大美少年和俊朗青年,身形快疾,兵器交锋,阵响不停。
孙悟空定睛去看。
那半大美少年骨秀英容,三头六臂,那六臂分别持着斩妖剑、砍妖刀、缚妖索、降妖杵、绣球儿、火轮儿,好不威风。
再看对面的俊朗青年,丰神如玉,举止雅静,手握一三尖两刃枪,旁跟一白犬,下巴微抬,端得心高性傲好模样。
“哪吒!杨戬!我老孙在这儿,你等快离去!”孙悟空护着水方鼎,避开两人争斗四溅的血珠,喊道。
然全神争斗的两人哪听得清他所言,一个瞬息就到了他眼下。
孙悟空掏出如意金箍棒,就要将两人赶走。
杨戬被刺中,臂上血珠喷涌而出,孙悟空躲避不及,一滴血珠落在水方鼎上。
随即杨戬沉心朝哪吒攻去,哪吒左肩被砍,好巧不巧,其中一滴血珠也落于水方鼎上。
孙悟空低头看了眼已有三滴血的水方鼎,来不及多想,咬破手指,也滴入一滴血后才纵着金箍棒横于哪吒和杨戬之间。
哪吒和杨戬齐齐看向他:“你不在西天,来西天门挡我二人比试做甚?”
孙悟空道:“堂堂三太子和二郎真君岂不懂先来后到之礼?我几刻前就在此处了。”
哪吒“呸”一口:“我三双眼睛,怎的一双眼睛都没见你?”
杨戬不言,却是赞同哪吒。
孙悟空给二人看水方鼎:“你两人且看,这处,还有这处,这两滴血可是你们的?”
哪吒惊道:“是我,你接我血做甚?”
孙悟空气笑道:“我老孙让你们躲开,你们不听。如今倒是质问起我来了!”
“这可是你从玉帝那处拿的?”杨戬瞧着水方鼎眼熟,问道。
“怎么?你要替玉帝老儿讨回去?”孙悟空道。
杨戬摇头:“我不是此意。你可知它是水方鼎?”
孙悟空点头道:“当然,当然。我就是知它是水方鼎才拿来一用的。”
他将来龙去脉告与二人,临末了补一句:“这滴血后即刻相融,你们抵赖不了。”
三人都被玉帝荼毒过,皆知这水方鼎的禁制不好解。
安静片刻,哪吒率先提起斩妖剑:“也简单,看我让她魂飞魄散!”
孙悟空眼疾手快地把郗又夏的魂魄藏进袖中,道:“你这脾气大如天的乳臭小童,把你的剑收回去!”
“你!”哪吒怒目而视。
杨戬温和平静,朝孙悟空伸手:“三太子且慢,我可开天眼搜魂一试。”
孙悟空见杨戬不似玩笑,无奈道:“她乃凡人,哪能经得住你的搜魂?”
杨戬无法,问道:“那你可有解法?”
孙悟空摇头。
他刚才已经想透,郗又夏的窝囊劲儿不能只折磨他一个,既然这两人撞上来,那他就没有不接下的理由。
他道:“你无事,他也无事。你两人就随我进着水方鼎一趟,嗯?”
哪吒不应:“我不去。我不信天下还无人能解了这禁制了!”
孙悟空道:“你之前重塑肉身还是如来帮的忙,如今帮西天渡个人也不愿了?”
提起如来,哪吒迟疑不决。
如来于他有恩,还是大恩,他难推脱。
杨戬见哪吒已经被说动,道:“我和佛祖无渊源,况且以你们两个的本事,已足矣。我会另寻他法解除禁制。”
“不够不够。”孙悟空拉住要走的杨戬,道,“这可是那玉帝老儿新得来的宝贝,谁都不让碰。而且据我老孙所知,那玉帝老儿都还未曾用过它。你难道就不想……嗯?”
杨戬面上为难,实则心中早已被说动。
他和玉帝不合,并非秘密。
能给玉帝添堵,他自是乐意。
更何况他与哪吒只听孙悟空语,都未能看破郗又夏脾性之可怕,只以为这是个轻松的差事,心想既解不了禁制,去一趟也无妨。
见两人皆有所松动,孙悟空拢过两人,道:“如今下界早已大变样,你我要进这水方鼎,还要学些东西。”
“比如,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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