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干想干的事。”李寺扔掉手里空了的墨水瓶,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指上的墨汁,发现擦不干净后索性不擦了,把湿纸巾往旁边一扔,准确地落入垃圾桶里。
面前的男生已然涨红了脸,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面前的李寺。
两人身上都穿着校服,不过男生身上那件已经被墨水染得看不出样式。
李寺满脸不耐,对待变态跟踪狂就不能手软,要不是用酸性液体犯法,这人早就没脸跟在李寺身后了。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别他妈再跟着我,我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你,别总是做一些让人恶心的事。”
说完,李寺头也不回,双手揣兜转身就走。
身后的男生双眼通红,滚烫视线似乎要把李寺烧出来个洞。红灯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下一秒,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便冲了出去。
李寺被人猛然一推,身形不稳往前踉跄几步,汽车喇叭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瞬间,李寺什么也听不到了。
像是有人按下慢镜头一样,世界在李寺眼眶里旋转,道路两边的绿化带,还没有结果的银杏树,玻璃幕墙反射的刺目的太阳光,电线上站着的麻雀,然后眼前一片明亮,只剩一个晃眼的太阳。
直到周围的人鸟兽状四散,顿时乱作一片,汽笛声、尖叫声、惊嚷声像洪水一般涌来。
“天啊!”
“死了没有啊?快打120!”
“妈妈,他被车撞飞了。”
“闭上眼,别乱看。”
李寺仰倒在地,他浑身都痛,像是所有的骨头都碎了一般,每呼吸一口都能听见像是夜风吹过破烂纸窗的沙沙声。即使现在一动不动的情况下,他的骨头也在不断断裂,身体里传来细碎的声音。
周围的人和车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很快,李寺身边围了一大圈人。意识朦胧时,李寺听见有人说已经报警和叫救护车了。这个路口往南一百米就是公安局,没一会儿就听见警笛的声音。
有人把推李寺那个男生控制住了,他已经吓得丢了魂,刚才推李寺那一下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等他再次掌控身体的时候,李寺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好多人都跟李寺说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但李寺渐渐听不到了,他耳边只剩下破风箱声,天空中的树冠在眼眶中旋转,天空渐渐变暗,直至彻底看不见。
闭上眼前一刻,李寺想着:
这世界真他妈无聊。
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喧嚷,叽叽喳喳的,有男有女,声音飘渺,像是流水一般将李寺包裹住。
“小师叔,快醒醒,你可千万不要死啊!说好的千宝琉璃鼎,你还没给我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那个破鼎。”
“什么破鼎?那可是千宝琉璃!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盼了好久的!”岑溪年闻言便不乐意,当即就要和贺晓掰扯一番。
汤念见三师兄和大师兄就要打起来,抓起桌子上不知是谁放的斗笠挡在身前,“我准备好了,你们轻点打。”
岑溪年对大师兄的怨气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丹修最看重的就是鼎,大师兄总是偷拿他的鼎泡脚还不算,今天竟然直接开始贬低他的乖宝贝,实在难忍。
再看对面,贺晓已经准备好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符纸,只等着一会儿一股脑地往外扔。
“你们都别吵了!”唯一一个守在床边的女修转头大喝一声,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时春视线在对峙的两人身上走了两遭,冷淡开口提醒:“宗门规定:私下斗殴者,罚去后山割草。你们俩上次还没被罚够吗!”
不知是不是这句恐吓太过有力,李寺在此时悠悠睁开了眼睛,胸口仿佛还保留着被马腿踹过的阵痛,他没忍住咳了两声。
时春闻声而动,难掩惊喜,倾身观察小师叔的状况,胳膊肘直接杵在了李寺胸口。
李寺倒吸一口凉气,又是一阵惊天的咳嗽。
“起……起来……”李寺艰难喘息着出声。
时春低头一看小师叔惨白的脸,兔子般跳了起来,在李寺胸口胡乱摸索,“对不起啊,小师叔你没事吧!快,快给小师叔的丹药拿来!”
时春招呼着别人拿药,没注意到她手掌下的李寺的脸已经白的跟纸片一样。
岑溪年作为在场熟识丹药的人,立马从小师叔的布袋里翻找,最后找出几颗宝气丸,忙手忙脚给李寺喂下。
李寺现已没了力气,只能任人摆布,黑黢黢的药丸在口中发着苦气,他硬着头皮嚼完。
刚把它从嗓子眼挤下去,就听见岑溪年一拍脑瓜顶:“哎呀,忘了,这个得用水顺下去,小师叔你先别咽。”
李寺:“……”
一口气没上来,两眼翻白,又昏了过去。
“小师叔!!!”
两界山上鸡飞狗跳。
*
作为仙界和人界的接壤地,两界山山南傍水平坦难生草木,山北荒芜陡峭却灵气十足,生长出许多灵物,两界宗便于此开宗立派。
百年前,先掌门仙郧,门下三徒,大弟子郎笑温无心俗世,早早闭关;小弟子李肆废物一个,靠着灵丹妙药也只堆出来一个灵台境小成。
后山厉害点的猴子都打不过。
掌门之位只好由老二孟经晨继承。
但他毫无经营头脑,两界宗逐年衰弱,门下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好不容易招来几个还都是些歪瓜裂枣,门派没有能干的人,也就一年比一年穷,能撑到现在,全靠李肆的皇帝大哥撑着。
因此除了掌门和闭关的,能喘气的全在李肆床前守着,生怕摇钱树一个不经意就倒了,门派也就跟着倒了。
从白天守到黑夜,李肆才终于出现苏醒的迹象。
这次没人再吵闹。
李肆还想着,这些人可算是安静了,用了点力气想要碗水喝,转头一看,四个人全都倒在地上睡着了。
李寺已经没力气吐槽,他嘴里还是苦的,得赶紧喝水顺顺。
身体已经不怎么疼,他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跛脚似的晃到茶桌边上,拿起砂壶咕噜噜灌了一气。
“砰——”砂壶落回桌上,终于惊醒了一个。
时春从脚踏上骨碌坐起来,没看见床上的人影,腾地站起来。
“小师叔没了!”
她这一嗓子特别瓷实,李寺感觉胸口被她的声音震得又开始痛了。
其余三人睡得依旧香甜。
时春慌乱地寻找着,床上床下,被子底下,床头柜上……
净翻些装不下人的地儿。
李寺实在是看不下去,适时出声:“我在你身后。”
听到声音,时春转过身,眼睛亮了:“小师叔你好了!太好了,没死!”
李寺脑瓜子嗡嗡响,他闭了闭眼:“你好,我问一下,你是谁,为什么喊我小师叔?”
时春歪头不解:“因为小师叔就是你,你就是小师叔啊。”
李寺:……
你在这说绕口令呢。
他按照白天朦胧的记忆,在地上找到了被叫做大师兄的人,蹲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没醒。
又喊了两声。
还是没醒。
李寺干脆抓着贺晓的手臂不停摇晃,这才把人弄醒。
被吵醒的贺晓脾气大得很,皱着眉头,满脸写着不好惹。
李寺往后撤了两步。
贺晓见小师叔醒了,反应了一会儿,皱着的眉头舒展开,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小师叔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都不说一声,我好给您倒茶。”
李寺心想,照你睡的这个死样,估计渴死了也喝不上你的茶。
这话在心间一闪而过,他急着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先不喝茶了,我问你:我是谁?”
贺晓迷糊着,同样不解,但看见李寺同样疑惑的表情,他老老实实回答:“你是我们的小师叔,掌门的师弟,两界宗李肆。”
两界宗。
李寺心中暗暗念叨。
他怎么觉得这么耳熟。李寺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金灿灿的,闪得人眼睛疼。再看屋里除他之外的四个大活人,两男两女,全是白衣飘飘。
再一联想,他想起来了。这不是他前几天看的小说《废柴师叔》吗?
小说讲的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柴皇子上山修仙,结果却在一次服用丹药的时候被噎死了,与此同时一个不知名的乞丐占据了他的身体,从此乞丐借用这个废柴师叔的身体一路升级打怪,修仙飞升,最终在仙门大会夺得头筹,成了举世闻名的大佬。
这小说有两百多万字,故事发展老套但胜在文笔很好,情节安排很合理,李寺挑挑拣拣囫囵着两天看完了。当时只觉得是个打发时间的东西,没想到竟然直接穿到书里来了。
看情形,还穿成了那个废柴小师叔。
他清了下嗓子,时春搬来了凳子放在李寺身后,李寺略弯腰道谢后坐下,招呼着时春和贺晓一起坐着。
“我大概是晕糊涂了,记忆不太全,你们能给我讲讲具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贺晓端坐在小师叔面前,“不记得事情了?小师叔你是说你失忆了?!”
李寺:“可以这么说。”
贺晓伸出两根手指头放在李寺面前,“您还记得这是几吗?”
李寺:“……我是失忆,不是失智。”
“也对,是我判断错了。”
贺晓变了变脸色,认真起来,“这里是两界山上的两界宗,您是掌门孟经晨的小师弟李肆,我们四个是掌门的徒弟,我是贺晓,这位是我的二师妹时春,地上趴着那个是三师弟岑溪年,墙角蹲着的是小师妹汤念。”
“昨晚小师叔你服用几颗大还丹后练气,一时气息逆施,胸口滞涩脉搏全无,掌门师傅又外出采买不在山上,我们四人没了办法,只好给您输一些气支撑着,等着掌门回来,但好在小师叔您现已无碍。”
贺晓解释道。
时春在一旁看着小师叔陌生的神色,有些担忧。
“您现在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李寺诚实点头,“……还是有一点记忆的。”
时春便显得更加忧心。
贺晓叹气,余光瞥见地上睡得正香的岑溪年,突然起身踹了他两脚。
岑溪年意识朦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睁眼就听见该死的大师兄又在骂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睡觉,小师叔吃了你的丹药现在记忆全无,你赶紧想办法给小师叔恢复记忆。”
岑溪年一听有人说自己丹药有问题,立马就清醒了,从地上蹭地起来,“胡说!我的药不可能有问题!”
贺晓问他:“那小师叔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岑溪年当时就想给他一鼎。
“我又不是医修,我哪能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小师叔吃的大还丹有毛病,也可能是噎的时间过长气息闭塞时间太久导致的,反正我的药绝对没问题。”
贺晓还想跟岑溪年掰扯,眼看着两人就又要动手,李寺在一旁没出声。
他问身旁坐着的时春:“你们掌门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念谁谁来,没等时春开口回话,就听见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朗的男声:
“这么两天不见变得这么客气,都喊上掌门了?”
李肆循声看过去,只见一男子白袍玉冠,身如韧柳,手中握着一把白玉折扇,腰间墨色腰带嵌着玉牌,一手身前一手负后,面上噙着一抹笑意,眉眼间仅是调侃戏谑之意。
孟经晨用扇子抵开房门,慢悠悠走到李肆几人面前,扇子在李肆眼前晃了晃。
“看什么呢,怎么呆头呆脑的?”
孟经晨推开房门的一刻,李寺全身的肌肉紧了一瞬,好像是错觉。
李肆还没说话,时春就跟看见救星一样,拉着自家师傅的手哭天抢地。
“师傅你快看看,小师叔说他记不得东西了。”
孟经晨一顿,视线落到李寺身上:“记不得东西?”
李寺:“还记得一些人名。”
孟经晨皱着眉头,定定看了他两眼,又拉着他的手试探脉搏,没一会儿又放下,神色凝重看着李肆。
李寺十分好奇。他之前从没看过中医,更别提看见一个修仙的人给他号脉。
他很想知道号脉能不能看出来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人了,于是身体往前凑了凑。
只见孟经晨面色认真,“你是不是又吃了我的桂花糕?”
李寺:“……没有。”
孟经晨不信,有些气急,指着鼻子骂道:“那是我新买的桂花糕,你知道我从多远的地方买回来的吗?一千八百里!一千八百里!我一块都没吃上!你赔我!”
李寺:“真不是我……”
孟经晨冷哼:“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李寺摸了摸身腰间,没摸到类似于钱袋的东西,双手一摊:“我没钱,没办法赔你。”
孟经晨气笑,双手环抱在身前:“堂堂一朝皇子,竟然跟我一个山野村夫哭穷,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话。”
李寺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原主还是个皇子,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起身走到窗边,抱起花架上的掐丝珐琅瓶塞进孟经晨怀里。
“用这个赔你,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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