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嗯了下,提好花篮,跟着叶澜卓的步伐走着,说,“我问过娘亲,她只说没听过,我就跑去问庄子里年纪最大的嬷嬷,她懂得可多了。”
叶澜卓领着她往城中方向走,不过避开了官道。
现在还不想当着小丫头的面动手沾血。
“嬷嬷说,很久很久以前,确实有这么个传说,不过已经太多年没有人提到过了。”
“她还是听她的嬷嬷讲过这个故事,过了八十多年,有些地方记得不是很清楚。”
叶澜卓点点头。
林中鸟儿鸣叫着,不时有几只飞到两人面前的树枝上,歪着头看她们。
“一千多年前,那时候这里还叫做项朝,不过这条河还叫做素水,有一年,旱了许久,连素水都断流了,露出了河底。”
“但不知是哪天哪月,突然有一天晚上,天上落下来一个亮亮的金色的东西,好多人都看到落在了河里。”
秋娘讲到这里,忽地往素水那边看去,拽了拽她,“女侠姐姐,嬷嬷还和我说了地方呢。”
她顿时心口发紧,忙问,“天降星落下来之处?!”
“嗯嗯,好像离这里不远呢,我想想,”秋娘盯着河面出了会神,“嬷嬷说好像落在几十里外呢,在京城的边。”
“那就是……与平州淮州挨着的那里?”
“嗯嗯,嬷嬷说原来那里是项朝的皇陵,离河边很近。”
“是这样。”她想了想,不记得那里有什么项朝皇陵,柳芜笙似乎也没提到过。
“皇陵还在吗?”
“早就不在了,”秋娘摇头,“那东西落下后,项朝很快就被灭了,皇陵被踏平了。”
“嗯。”她应了声,拉着秋娘继续走,心想却浮出很多疑惑。
天降星下凡。
王朝覆灭。
巧合吗?
她自己摇摇头,把疑惑藏在心里。
“然后呢?”
“乱世出英雄!项朝还有位王室之子,名叫项竹,他一直自愿守皇陵,为了抵抗敌国,组织起了项朝旧部,可惜敌国太过强悍,寡不敌众,最后血战十里,异常惨烈。”
“最终战死,尸骨埋在了素水河边,离我们庄子不远,当初的战场便是庄子那一片,所以我们庄子也叫十里庄!”
“项竹。”她只听到了天降星落于皇陵,而后出了项竹。
显然,这人有些可疑。
“那项竹的埋身之处可知道?”
秋娘摇头了,“嬷嬷说不知道,她也是听老人讲过的,没去好奇问。女侠姐姐,怎么了?”
“呵呵,没事,好奇罢了,要说这项竹,也是一个勇猛之人。”她随口说。
“还有别的传说吗?”
“我还没来得及问呢,女侠姐姐,你要和我回去吗?”
“好呀,不过我先带你去城里逛逛。”叶澜卓说。
“京城呀,”秋娘有些欢呼雀跃,“我很少去京城里呢,爹去过几次,说特别大,里面好玩的可多了!”
她看着秋娘笑了笑,心里逐渐冷下去。
即使过了六百年,女子还是不许随意出门。
秋娘家离京城不过十数里地,却像是隔着重重大山。
秋娘这辈子会有几次机会去京城呢?
看着小丫头,不免多出几分悲叹。
“走,姐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她接过秋娘手里的花篮,主动帮忙提着,“你呀,像这花一样灿烂,正是最好的年纪,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怎么行!”
秋娘眨眨眼睛,眸子里全是对京城的好奇,对这个仅见过一次面却救过自己的女侠心生崇敬。
“女侠姐姐,我好羡慕你,可以自由随意地在江湖上闯荡。”
叶澜卓笑容微微凝滞。
自由随意。
不由得换上几分苦笑。
如此困境被更加困境的妹妹羡慕,着实有些心中发堵。
不过毕竟自己算是逃离了第一重禁锢,也算个好开头。
便笑意洋溢道,“要和我学功夫吗?”
秋娘先是愣住了,脸上出现不敢置信,傻愣愣地跟着她走。
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姐姐,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她反抛了问题回来。
秋娘眼眸深处迸发出几抹光彩,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爹不许,我还要卖花挣钱给弟弟做新衣……”
“而且……我离成年还有几年,”声音低落,“还要攒嫁妆……这几年地里收成不好,没有什么钱……”
“嫁人啊……”叶澜卓和她慢慢走在林中,想到了自己嫁人前几日的场景。
历历在目,如此清晰。
[我不嫁!女子一定要嫁人吗父亲!我怎就不能出门做一番事业!]
[胡闹!哪有女子出门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你不嫁人以后怎么办?指着你的两个弟弟吗?]
叶寻驰叶寻驰。
两个不成器的废物。
想到两个庶弟,唇角冷意浮现。
[那我去姮娥宫出家做姑子!]
[反了你了!两年前说的好好的同意这门亲,现在反悔,你当婚姻是儿戏不成!我告诉你,还有三天就是大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许出听雪堂!]
一股悲愤涌上心头,她不由得闭上双目,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不是机缘到来得了天运灵力,怕不是真的和柳芜笙一同死在朝廷纷争之中了。
秋娘察觉到她的异样,有些不解,“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把过往往心底压了压,笑,“女孩子不一定非要嫁人的。”
“嗯?”秋娘愈发茫然了。
“女子不嫁人一样有出路的,”她松开秋娘,笑着拢拢花篮里的芙蓉,“我们虽像花,但并不娇嫩柔弱。”
“也可以选择不做花。”
她随手摘了只花,手一松,芙蓉竟然凭空浮在了那里,轻颤着像是被某种东西裹挟。
秋娘顿时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
手指微动,芙蓉瞬时碎成无数片,四散纷飞,飞到林间,飞向水边,飞至天穹。
“我们可以成为苍天巨树,可以成为绵绵不绝的河流,可以成为巍峨耸立的高山。”
“秋娘,你愿不愿意和我学本领呢?”
“从此不再做花,任人观赏,任人摆弄,而成为操纵他人,撼动他人的力量!”
“我,我……”秋娘被她一番话震撼住了。
更是被眼前神秘莫测的这幕惊到失语。
如此不合常理,神仙般的手法……
所有的一切,在心头重重一击。
禁不住身子摇晃了几下,眼神恍恍惚惚,一时间甚至反应不过来。
“我,我……我不知道……我可以吗?”她呢喃着,对自己全然没有信心,也无法肯定自己能够成为那样的人物。
从小听起那样的大人物,都是远在天边,无法触及。
自己一个村里的小女子,也可以吗?
“你自然可以,秋娘,你不是花,你是坚韧的藤蔓,只不过被所有人蒙骗,骗你自己是一朵柔弱不堪的花儿。”
叶澜卓细细端详着她。
小丫头眼中透露着渴望,可无形中一股禁锢,在她脸上游移不定,让她无法下定决心。
“秋娘,自由是争取来的,现在你有这样的机缘,还在犹豫吗?”她谆谆诱导,“想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机缘来了,便要及时抓住。”
“自己不抓住,奢望他人怜悯,是永远逃不出去的。”
秋娘张张嘴巴,眼珠转的缓慢,盯住了篮中的芙蓉,又一点点看向叶澜卓。
女侠姐姐表情坚毅无谓,明艳面庞自信沉静,身周已有微风环绕,带起一阵阵星芒。
衫裙简单素朴,却自有一番冷绝高然的气息。
梧桐林为背景,仿若神子仙人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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