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予诺回到家,将手里的画裱在墙上,就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床边。
手脚冰凉,思维很难集中,看到的东西几乎重影。又在发病了,幸好没有被兰墨看到。昏昏沉沉间木予诺想。
他蜷缩起来,头无力地靠着膝盖,抖着手摸到旁边放置杂物的篮子里,摸索出一把折叠刀,抬手就往大腿扎去,因为没什么力气,他甚至在刀刺入皮肤时把刀左右转了一下。海棠红瞬间就顺着瓷白大腿滴到地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剧烈的疼痛将他的神志往回拽了一下,但这招好像已经不太管用了,他还是控制不住得往旁边倒了一下。
木予诺的另一只手颤抖着垫到地板上,耳边清脆的滴落声渐渐变成了沉闷的吧嗒声,一点点砸进了他不断向下旋转的意识深渊里。
恍惚间周边的景色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高二,他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些人。
那些人的脸因为时间太久了已经模糊不清,而从他们嘴中响起的话语却像铁钉一样钉进了他的脑海中,疼痛裹挟着混沌将他拉入更深的牢笼。
那是一个异常闷热的夏季,球场上的假草被太阳晒出一股塑胶味,操场上空久久地悬着学生们跑操前喊的口号。
这种集体的运动总是有很多人钻空子,趁着纪委点完名却还没开始的时候逃之夭夭。
在跑操音乐正式响起来后,在教学楼某处厕所旁的角落,压抑的辱骂声终于渐渐大了起来。
“恶心死了,一个男的还喜欢男的。”
“对啊,不会是传染病吧,千万别传给我。”
“咦,千万别,赶紧走,真传染了你可别喜欢我。”
“恶心,走了走了。”
众人调笑般的话犹如尖刀般刺进他的耳朵,他就像街边的抹布一般,被那群人的话语踩踏了千百遍,又如脱水的鱼,无声的挣扎着。
“我不是……”
“你不是?木停晚,别装了,长得这么好看也不知道之前伺候过多少人。”
“就是,这张脸看着就像是应该被人□□的。”
那群人口中不断传出污言秽语,完全不像是初二的学生,甚至有人单单骂还不过瘾,动起手来,将他推至角落,拳打脚踢,有些人边打边骂,嘴里蹦出的词语像是对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实际上他们根本不认识。
“好了你们别打了,也不嫌脏,可别传染了那怪病。”
木停晚在极疼的伤口中抬眼,看见了说话的人,突然就不挣扎了,好像浑身都被卸了力,任由他人的打骂都默不作声。
那是周萦,是他在二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在那一瞬间,他的血液仿佛倒流了一般,脑子像被打了一拳,嗡然作响。
“你……”
而对面的周萦却像是突然被刺激到了似的,大叫道:“把他嘴巴封起来,别让他胡说八道。”女生高分贝的话语狠狠的刺入木停晚的耳膜,耳边响起了一阵阵的耳鸣。
而周萦叫完后却很委屈似的看向了她身旁的男生。
“阿哲,你看他真的喜欢你,不然为什么被打了也不还手,我们快走,别被传染了,喜欢男的好恶心啊。”说完还做作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那男生眼里不但透露着一丝厌恶,更多的是满满的不甘心,他不漏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转身和周萦走了。
周围的男生在听到周萦的话之后也一拥而上用胶带把木予诺的嘴封上,不仅如此,眼看木停晚早已失了反抗的气力,他们却仍抄起手边早已备好的麻绳,在木予诺身上紧紧捆了数圈,啐了几口唾沫之后把他丢在厕所的最里间,就不再管了。操场上的跑操已经结束,看时间是准备打铃上课了。
这上课的四十五分钟在木停晚的感觉里格外漫长又格外快速。漫长到他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伤口疼得他动不了,脑袋一直在嗡嗡作响,眼前像是走马灯一般闪过之前一件件美好的事,脑海中不住的出现一个男生的身影,一个他很喜欢的,喜欢了很久的人。
快速到在班主任找到他的时候他恍惚了一瞬,他刚才以为一辈子已经过去了。
王明找到木停晚的时候也很无奈,心里不住的厌恶着这个乡下来的人。
明明班上的学生都在撒谎,明明都知道木停晚在哪里,确都一致的否认。没办法,班上除了木停晚是农村户口,家里没钱,其他的都是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财的少爷小姐,他一个刚刚实习的人惹不起。
所以最后他也就当作不知道这回事,查了监控找到木停晚把他送到校医室,如果不是因为校医看到那么重的伤,坚持要把他送去医院,这件事本可以就这么不了了之。
木停晚的身上有很多伤,青紫的痕迹到处都是,尤其是那些被衣服遮挡着的部分。最严重的是小拇指骨折,多年后那根小拇指看起来都别别扭扭的。
木停晚出院后,本以为他会转学的那帮男生却在班上又看见了他的身影。那一个星期,木停晚很多天都会被他们拽去厕所。要么是身体上的毒打,要么是言语的辱骂,木停晚却再也没有反抗,甚至在结束之后自己默默去了校医室包扎,没有再惊动班主任和校领导。而那些男生似乎也以为班主任和校领导在纵容他们,没人敢把他们怎么样,行事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些。
十几岁的男生爱玩,他们虽然觉得木停晚是同性恋这件事很恶心,但总也抵不过好奇心。有一次他们兴致大发,竟当着木停晚的面当众脱衣服zw,逼着他睁眼看了全过程,更有甚者竟想拽着他的头凑上去帮他们添。但好在老天有眼,这个时候有一个隔壁班的男生找来了老师,在老师并不严重的口头警告下那帮男生悻悻离开了。
这件事后木停晚就被家人接走了,而那个带老师去救场的学生却因为家里雄厚的势力而没人敢找他麻烦。
所以这件事也成了G城二中的一件可以随时拿出来逗笑的趣事。
在他们眼里,木停晚就是一个他们即看不起又舍不得放走的玩物,留着刺眼,放走了又可惜。
在一切结束后,除了领头的人被莫名其妙的转去了其他城市之后,其他人没有受到一点惩罚,而木停晚在被父母接走之后再没了一点音讯,好像二中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木予诺用力地甩了甩脑袋,用最后一点力气靠着床头,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将头靠在枕头上,余光瞥到他刚刚裱在墙上的那张画。
画上的人在他看来是那么的光鲜亮丽,完全不像他真正的样子。兰墨笔下的他是多么的温柔,木予诺想,也就是现在的兰墨对自己有着好奇心,等时间久了,兰墨一定会知道他真正的样子,然后能多远就走多远。
木予诺盯着那幅画,盯了很久,后来,画上的人仿佛动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和面具,身上的老头衫像幻境般变成二中的校服。他转过头看向了他,木停晚和木予诺在那一瞬间对视了。
画上人的神情就像没有经历过任何事的木停晚。那时的他开朗大方,遇到一点开心的事就喜欢仰头大笑,笑起来眼睛眯眯的,脸旁两个酒窝有点可爱。
木停晚其实很好看,有一点圆润的五官再配上略带棱角的脸型,皮肤很白,遗传了他母亲,怎么晒都不黑。他的左右耳垂各打了一个耳洞,左边耳洞正上方有一颗痣,看起来有点酷酷的。因为从小就在跳傩舞所以并不是白斩鸡身材,反而该有的都有,182的身高,配合着因为不怎么去理发店所以留长到肩膀的头发,怎么看都是一副花花公子的外貌。
这些特质在他身上结合的正正好好。小时候的木停晚不谙世事,整天跟个小太阳似的,最喜欢和好朋友插科打诨,没事就到处串门,撩一撩这家小娃娃,抖一抖隔壁家的鸡和鸭。
木停晚灿烂的样子仿佛化作一根毒针,从记忆的阴暗处射来,将现在的木予诺刺成残废,无时无刻不用锥心般的疼痛提醒着他,将他长久的,彻底的困在了那个夏天。
在缓了一会之后木予诺站起身,他将手中的刻刀用纸巾潦草地擦了一下,收了起来塞进上衣的口袋里,转头缓慢地挪到卫生间,用花洒冲洗大腿上的伤。
“幸好没有扎手,不然兰墨会看到的。”木予诺这样想。
冲洗完之后木予诺找了块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纱布将大腿处包了起来,顺便换了一件长裤,确定看不到大腿上的伤之后就出了房间。
在客厅找出早上还没刻完的傩面后,木予诺准备再抱去田里雕刻。
在这个房子里他往往雕不好,这里面太阴冷了,冷光灯容易让他想起那间厕所。
阴森森的。
他更喜欢田间地头的太阳。在太阳下,一切龌龊阴暗的话语都会像水蒸气一样蒸发,让他少有的放松和依恋。
其实木予诺的童年经历是我一个朋友的真实经历改编的,没有木予诺那么惨,只是冷暴力和孤立,但是我写的时候还是好难过[爆哭]现在的现实版木予诺很幸福,上了大学之后有一群非常要好的朋友。
最后,愿世间没有校园暴力。[爆哭]
但是其实我有在想,十四岁的孩子经历了这些之后会不会长歪,不止是木予诺,我那位朋友在上了高中之后也有过两年治疗抑郁症的经历,更何况文中的木予诺不止是言语攻击甚至涉及到了身体方面的伤害,但现实生活中的木予诺挺过来了,我相信我笔下的小木也可以挺过去。[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