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逐渐适应光线，楚煜眼睫轻颤，看清了状况。
彩色游鱼盘旋萦绕的天幕，富丽堂皇的宫殿，细软白沙矗立着各色珊瑚，如同灯烛一般照亮这一片天地。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蓝眼睛，海藻般柔顺的长卷发，水色衣裙波光粼粼，脖子挂着一只漂亮的粉色小贝壳。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头上一对白色的犄角和身后一条轻轻晃动的尾巴。
“好久不见，魔尊大人。”
少女背着手歪头一笑，目光移到旁边：“还有妖王。”
她还是楚煜记忆中的样子，没多大变化。
“好久不见，龙三公主。”
楚煜说话时，少女抬手轻轻一戳，包裹他们的那层脆弱屏障便碎了。
两人安稳地落地，此时哪怕没有泡泡他们也能像在陆地上一般自如呼吸。
“我就说还有谁记得我两百年前的通灵口诀。”
“果然是故友。”敖婉像是太久没见人，绕着两人看了又看，走动间脚腕上银铃叮当作响。
两人自然是任她看，直到她发出灵魂拷问：“你们居然没死。”
楚煜失笑：“不都说祸害遗千年。”
“也是。”敖婉赞同地点点头，带着两人往前走。
如楚煜猜想的那样，这里除敖婉以外没有第二个能说话的，全是无声游曳的鱼群。
哪怕到了华丽的宫殿里也一样，空空荡荡，走动间还有回音，奇特的水生植物盘缠上玉润的柱子。
小鱼衔来海藻，将冷落太久的桌椅擦拭干净，供远道而来的客人落座休息。
“你们来找我不是闲聊的吧？”敖婉问。
她外表如同少女，实际年龄早不知几何，龙族生来就与天地同寿。
楚煜颔首，直言道：“来借龙珠一用。”
龙珠是龙族至宝，属水，可以压制他的反噬，让他顺利突破。
敖婉一愣，“你们要龙珠做什么。”她目光扫过两人，在两人没有隐藏的情况下看透了他们的境界。
“金丹九阶……”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煜，“魔尊你这是……”
“确切的说，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转世。”楚煜叹道：“我的记忆和修为都丢了。”
“原来如此。”敖婉点点头，她本以为这两人是扛过了天雷，合着是已经转世开始新的一世了。
都不知道该不该笑。
她思忖片刻，道：“我可以借给你。”
楚煜眉一挑，他没想到敖婉会这么爽快。
对此，这位少女只是神秘笑笑，眼里带着狡黠：“你我是朋友，我愿意信你。”
“另外，我也很期待你恢复实力后给仙界一点震撼。”
能给仙界带来一点麻烦，她还是很乐意的。
“……”
楚煜和千晏在“龙宫”留下了。
实际上，这一处只是敖婉暂时的栖身之所，位于仙、凡两界交界。
像这样的地方，南海数不不胜数。
海底时间流速更趋向仙界，不分白天黑夜，近乎是海底一日，陆地一年。
楚煜留了三日。
闭关了三年。
……
上元徍节，京城市集摩肩接踵，金色灯笼高高悬挂于屋檐，照彻黑夜。
扎着麻花辫的少女咬着冰糖葫芦，抱着一堆小吃，兴奋地穿梭在人流中，路过卖食物的摊位定会停下来，转头眼巴巴地看人。
不多时，便会有两位容貌不俗的公子来为她买单。
“吃得完吗？”千晏抱着手笑吟吟问。
敖婉目光一眨不眨地黏在吃食上，待楚煜付完钱，立马开心地接过，傲娇道：“你不要小看我的胃。”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对于凡人来说足以让很多东西改变，但在这刚从海底出来的三人来说，不过是习以为常的日落月升。
楚煜境界已经攀升至元婴五阶，现在勉强算得上是个高手，和某个一直想较量的人或许也有一战之力。
当然，他相信那人也不会停滞不前，现在大抵也步入了出窍境。
敖婉不想回仙界，跟着两人一同来了京城，一路吃吃吃，像是要将错过的时间都补回来。
楚煜尽地主之谊，买单一切。
“唉，楚煜。”千晏肘他，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去看前面专注吃的敖婉：“你觉得现在的场景像什么？”
“像什么？”楚煜捧场问。
“一家三口。”千晏抛了个媚眼。
楚煜：“……”
他习惯了这狐狸时不时的抽风，凉凉地哦了一声，“你是儿子？”
“诶不是，你怎么还占人三公主的便宜呢？”
“来占我的多好。”
楚煜：“……”
他摇头轻笑，不再管千晏的胡言乱语，时不时看一眼前面的女孩避免走丢。
忽地，他的第六感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注视自己的目光，转头看去，却没有任何异常。
人群一切正常。
他轻蹙眉，当是看错了。
千晏对于他的分神很不满，唉声叹气地说：“你果然不在乎我了。”
“……”
三人一直到子时之后才去皇子府。
敖婉当真是女中豪杰，买的吃食全部解决，没有浪费一点，惹得千晏赞叹不已。
楚煜提前让分身出来过，他抱着只红狐，光明正大地带着敖婉进府。
安排人住下后，临近丑时才堪堪睡下。
一蛇一狐窝在他枕边睡得四仰八叉，不省人事。
他却怎么也睡不着，闭着眼假寐。沉寂半晌，他终是认命地轻声下床，随意披了件外袍，身影一闪，跃上房顶。
果不其然，他在这里看见了“罪魁祸首”。
宿云微静静立在对面，神色平淡，月光在他身上渡上一层银辉，神秘而圣洁。
若楚煜没猜错，之前在街上时自己察觉到那道目光也来自于这人。
他不是很理解这种偷窥的行为。
更不理解宿云微这么关注他做什么。
“呦，宿掌门也睡不着呢？”
他不确定这三年来宿云微有没有认出他的分身，但认出来又如何，他的行踪无需向任何人报备。
宿云微将他锁在眸中，像在确认什么，看了良久才轻声：“嗯。”
楚煜抱着胳膊，觉得莫名怪异。
三年时间，宿云微几乎没有变化，只是行为愈发让他不解。
他拢了拢外袍，一抬下巴道：“没事我就先回去睡了，你自便。”
没等回答，他消失在原地。
宿云微站了良久，浑身上下泛着一股“苦”味。
三年了。
被感情困住走不出来的只有他。
他不会去和楚煜说自己找遍了所有地方，只想远远的看他一眼，可他怎么都找不到。
海底太深，隔绝了所有窥探和思念。
他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古板又无趣，难怪楚煜不喜欢。
宿云微想，算了，何必执着于一厢情愿，不如坦然做个好友，至少能知道他平安无事。
……
敖婉久未出世，兴奋劲很足，像出笼的鸟雀四处飞。大多时候是楚煜跟在她身后当个称职的“保镖”。
若是楚煜有事，那便换千晏作陪。
今日也一样。
楚煜一早进宫，先在后宫听端妃念叨了半天婚姻大事，后被请到乾清宫，估计又是催婚。
“三殿下。”李公公谄笑着行礼，用尖细的嗓音为殿内谈话的人报信。
楚煜颔首，没有动作。直到几息后皇帝唤道：“凌儿来了？”
提步走进后，他才看到另一人是谁。
宿云微。
谪仙背对着他，声音沉稳，手中握着一个卷轴，明黄的穗子垂下：“祭祀诸事皆已稳妥。”
“嗯。”皇帝听完他说话，抬眼看向走来的楚煜，“凌儿。”
楚煜悠哉悠哉，余光扫过宿云微，视线落在前面的帝王身上。
“你母妃都与你说过了吧。”皇帝直言不讳，“你都快二十四了，该娶亲了。”
楚煜装傻充愣地：“啊？”抬手指了指宿云微：“国师都二十九了不也没娶。”
被拉来当挡箭牌的宿云微：“……”
皇帝瞪他：“国师与你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哦。”楚煜半死不活地应一声，不再有下文。
皇帝：“……”
“正好国师也在，不如就请国师给你算算姻缘。”他抬手示意两人在一边坐下，然后对宿云微道：“这混小子近来野惯了，看看什么时候才有个能管他让他定心的。”
楚煜深以为然，托腮偏头看他，戏谑道：“是啊，我也想知道呢。”
宿云微不受他的干扰，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听完皇帝的话，修长的手指循着某种规律掐算一遍。
只是一瞬，他陡然一愣，终于不可置信地与楚煜对视。
青年笑眯眯地盯着他：“如何？”
他以为宿云微给他算出了什么类似天煞孤星的命，谁料下一秒就听这人说：“今年。”
宿云微不知为何，涩声重复了一遍：“今年……”
楚煜满脑袋问号，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挑眉：“好，我期待一下。”
他身边很少有女人长留，唯一待得久一点的是千晏，关键是那狐狸虽然有女相，但到底也是个公的，显然不合理。
哪怕宿云微给他算个天煞孤星都很正常，可偏偏就算出来了条红线，这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怀疑宿云微的能力有问题，还是自己真要遇到一棵心甘情愿挂死的歪脖子树。
他倒是要看看，这棵树是个什么神通广大的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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