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烟云阁。
温泉响着哗哗的流水声,倾陌喜爱这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热水弥漫过他的胸膛,突然一条湿漉漉的尾巴拍到了胳膊上。
米糕浮在水面,尽量用四肢保持平衡以免沉入水底。一向成熟稳重的妖君第一次露出堪称厌嫌的神色,语气急躁,“我不要洗澡,赶紧抱我上去。”
“不洗澡怎么行?”热爱泡澡的倾陌不同意,严厉批评这只不爱干净的猫,还故意掬了一捧水泼到他身上,“你看,就说你是实心的吧,湿了水也没见瘦。”
怕水是猫的天性,米糕打小洗个澡就满院子乱窜。
凭着他现在的本事爬不上岸,于是只能收起爪子,抱着倾陌的胳膊不撒手,鼓着脸生闷气。
猫善被人欺。
“行了行了,小气猫。”倾陌见他好像真生气了,笑着挠了挠下巴,自己快速洗完后抱着猫上岸擦干身体。
夙渊被布巾包着揉搓,一时间毛毛也无法变回干爽的模样,无奈趴在那儿自己舔起了毛。
就是脖子抽筋了也没舔到底。
倾陌赤着脚裹上衣袍,转头看见的便是小米糕将长毛舔打结的画面。
也不知他多久没舔过毛了,动作笨拙又生疏,而且这类猫的毛发很长,没有人的帮助很难打理。
倾陌没系衣带,敞着胸怀过来帮他,好笑道:“瞧你笨的,毛都不会舔……好啦,一会回屋我帮你梳。”
夙渊幽怨着脸不愿理他,把头扭到一边,对方却硬是将一个怀抱塞到他眼前。
倾陌皮肤白净,过往留下的伤疤也被他自己这些年都养好了,唯独胸前那一块,像是被硬生生撕裂的丑陋痕迹,一直贯穿到后背。
当年他便是用这双杀人如麻的手,扒开贯穿了自己的胸膛,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
一定很疼,夙渊心想。
不论如何重来,这人还是改不掉喜欢伤害自己的这个毛病。
软软的肉垫突然按了上来,倾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也注意到了那陈年旧伤。
他自嘲地弯起嘴角,“鬼煞就是这么来的,用多好的祛痕膏都弄不掉。”
气氛有些过于沉重了,夙渊后悔挑起这些伤心事,站起来甩甩身子,溅了倾陌一身水。
“啊!讨厌!”倾陌又恢复了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小心我没收你的小鱼干!”
“我不爱吃鱼干。”夙渊理所当然道:“该喝药了。”
“你一只小猫咪喝什么药。”倾陌给他洗澡就是为了洗掉那一身药味,方便待会儿搂着进被窝。
夙渊一下子原地躺平不动弹了,大有你不依我就嘎嘣在这里的意思。
其实偶尔这样耍赖也挺新奇的,妖君扛在肩上的担子太重,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只是一只小猫咪,无理取闹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倾陌拿他没办法,毕竟是求着这小猫留下的,只能抱回去又摸又哄又梳毛,好生伺候了半晌才喝完了药。
他用灵力烘干米糕的毛发,拿了玉梳一点点梳理,看着米糕享受的模样,脸上不自觉染了笑意。
赤洲这一趟确实也累着了,窝倾陌在榻上,手中握着玉梳,猫还没吸两口便一歪头埋在枕头里面睡熟了。
夙渊窝在枕边望着人的睡颜,眸光闪烁,不住朝着衣襟深处探过去。
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遭受这些苦难。
倾陌的前半生虽然不是他造成的,但后半生直到咽气前的折磨,却是全是拜自己所赐。
心腔泛起疼痛,夙渊凑过去在他脸颊边轻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睡梦中的倾陌感觉脸上毛茸茸且痒痒的,含糊不清将他搂紧亲了一口。
亲到脸了。
夙渊瞪圆了眼睛停滞不动。
这两天倾陌没少吸猫,到底顾忌着那所谓的心上人,不敢太过造次,顶多捏捏小肚子趴下吸两口,亲到脸上是头一回。
这样,算是倾陌主动亲他了吧。
周围冒出暧昧的粉红泡泡,夙渊脸颊滚烫,爪子难受得想要挠点什么东西。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用力挣脱了怀抱,跳下床对着屏风上面搭着的衣衫伸出了魔爪。
…
翌日清晨。
“米糕——!你干了些什么——?!”
地板跟着晃三晃,迟应掏掏耳朵,听着动静,大概率阁主养的猫闯祸了。
小毛球还在因为倾陌带回个外室而恼火,说什么也不愿回房睡,只趴在走廊拐角的小窝嘤嘤生气。
迟应给小毛球喂完早饭,见着倾陌抱着新宠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广袖碎成流苏一般随身形飘摇。
这不用想就知道是猫干的。
他吹了声口哨,揶揄道:“呦!阁主今天什么造型啊?”
倾陌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小毛球!新款猫抓流苏外袍,独一无二仅此一件!”
大堂有客人听到他这牵强的说辞,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夙渊埋头抓着他衣襟,只感觉丢猫,“何必呢,我再赔你一件新的就是了……赔十件也行。”
倾陌依依不饶,“哼!晚了!我就要去跟伯父告状,你大半夜不睡觉起来当裁缝!”
今日气温热了些,倾陌去的时候流泽刚刚起身。
他简单梳洗了一番,墨发掺着白披散在肩头,脑后只挽了一根素净的桃木簪,慵懒地倚身抱着糖糕逗玩。
这般岁月静好,全被倾陌的哭嚎声打破。
“伯父!”倾陌擦着眼泪进来,先领路侍从一步跑进前厅,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来给您还猫了。”
流泽没料想大清早便来了客人,更没想到这人还是倾陌,关心道:“倾陌?怎么哭了,这是被谁欺负了?”
倾陌一手把米糕递过去,流泽才注意到他那新款的流苏袖。
又因许久没见过米糕了,一时竟没认出这是自家的猫,“这是……米糕?”
夙渊捂着脸不愿面对,小小喊了一声父亲。
那边倾陌刻意将袖子抖得窸窣作响,痛斥某只猫大半夜的所作所为。
流泽听得有乐趣,扬起嘴角,指尖点在米糕额头戳了戳,装模作样训了几句,“好端端的,你变成这样子捣乱做什么?”
夙渊窝在糖糕身上,大猫叠小猫,“我……是我思虑不周,中了敌人的奸计,变不回去了。”
“这样啊。”孩子在外受委屈回家找撑腰来了,流泽给他顺了顺毛,“你兄长这会儿刚起,等祂过来想办法。”
送完米糕回家倾陌的任务便完成了,他刚准备打道回府,却被流泽叫住。
“倾陌。”流泽不着急让他走,拉着他的手坐下,眉眼尽是温和,“外界的事情我许久不过问,但也有所耳闻,你们所行之事凶险,米糕近年还算沉稳都遭了毒手,你也千万要小心。”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倾陌有些别扭,抿唇羞赧道:“其实我没……”
他想说自己比夙渊强多了,根本没受伤,然而那流苏袖盖不住什么,将腕上使用七绝弦留下的痕印暴露了出来。
流泽见状叫侍从取了伤药来给他抹上,“唉……我就猜到了,疼吗?”
药膏微微发凉,倾陌看着流泽给他小心翼翼上药,胸腔酸涩。
他下意识开口否认,“不疼的。”
不是不疼,是已经习惯了。
但流泽何其聪明,一眼看穿了谎言,默叹,“你这孩子,受了伤哪有不疼的道理。”
若是无人关怀也就罢了,流泽对他越好,他便越是委屈。
好似积攒多年的压抑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倾陌红着眼眶落下了泪,自觉没出息。原来他祈求多年的奢望,不过是一个家就能解决了。
这和刚进门时那虚假的眼泪不一样,是真的委屈狠了。在流泽眼里他就是个孩子,抱着人柔声哄道:“好孩子,以后不用这么逞强的。”
米糕靠在倾陌脚边干着急,按照惯例这会儿应该轮到自己抱倾陌,恨小短腿够不着也安慰不上,只能和糖糕大眼瞪小眼。
后者没见过他,歪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打量,然后伸出爪子碰一下,“咪呜?”
米糕不想咪呜,他只想和倾陌贴贴。
不管糖糕怎么耍宝,这只小小猫都不愿意跟自己玩,但傻猫也并未往心里去,见到外面走来的那道雪白的身影后便欢快跑过去了。
神明银发雪睫,周身笼着一层微光,有着隔绝众生的冷漠,却不曾负了这小花猫的热情,弯腰将其抱起。
“咪呜~”糖糕撒娇叫了一声,最近也不知跟谁学的,偏爱这么叫唤。
倾陌感应到天道的力量,擦干眼泪和米糕立正窜到角落站好。
赤洲一行他们带回来的结果并不让天道满意,但当着父亲的面也不能训斥,是以这一人一猫,明烛进门时只瞥了一眼便过去了。
倾陌和米糕偷偷眼神交流,嘿嘿,没挨骂。
“明烛。”流泽笑意渐浓,“倾陌和米糕都受伤了,你身为兄长,要多照顾他们一些。”
“……是。”
他护犊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烛只管表面答应着,私底下该怎么凶还是怎么凶。
“咳,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倾陌见势要跑路,训话什么的只让米糕承受就可以了。
他那点的小心思对天道无所遁形,只听那冰冷的声音道:“鬼煞,留下,吾有事情要交代。”
“哦。”倾陌刚抬起的脚迈了回去,垂头丧脑拎着米糕放在前面。
要骂先骂这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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