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轮明月,在巫族这边看去格外的圆。
倾陌悬着双腿坐在树上,身旁夙渊借给他倚靠。云蘅雪已在制作昙朝的偶身了,这好歹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摸出装有魂魄的琉璃,自言自语念叨,“都怪我,早知就不该让你跟着,更不该逞能……”
说着他就红了眼,心头的悔恨难以言喻,昙朝死心塌地跟着他,他却把对方一次次置入险境。
“呜……”
倾陌转头埋进夙渊怀里啜泣,闷声哭道:“他恨我也好啊,可是他不恨我……”
怀永慕假死时昙朝便一直在劝他离开,他非但不听还冷言冷语将人凶了一顿,可这人没有记恨,怕他自责还时常将不悔二字挂在嘴边。
越是这样,他便越愧疚。
夙渊轻抚他的长发,“这说明你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嗯……昙朝是家人。”
倾陌抹了把眼泪,使劲往夙渊怀里钻,动作幅度之大,树干都晃动了起来。
夙渊被他挠痒了,不禁失笑,“乖,别闹了。”
倾陌听话停下了动作,仍埋着脑袋不出来,说话瓮声瓮气,“……我做过很多错事,你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偏爱我吗?”
良久,夙渊没有回答。
正当他疑惑,心底暗含失落,却听那声音在耳边轻笑,“你既然都这样问了,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倾陌知道,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被偏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
月明星稀,晚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他听着这些动静有些犯困,又担心昙朝那边,强撑着不肯睡。
巫族居住的房屋大都搭建在树上,木门吱呀一声,来者刻意弄出动静。
“兄长。”夙渊恭敬道。
明烛微微颔首,视线停在倾陌身上片刻,“夙渊,你回避。”
“我……?”夙渊一愣神,看了看倾陌,后者也是茫然。
明烛不过多解释,夙渊无法,只得慢吞吞起身,一步三回头。
“我们感情正好着呢。”倾陌对了对手指,话里话外责怪强行将他们分开。
还没进门,这位“弟媳”便已让他棘手了,明烛收起眸子的无奈,“倾陌,有件事吾想同你商量。”
…
鬼煞和云蘅雪相看两厌,天道在中间作了说客双方才没打起来。
云蘅雪帮昙朝修复了以前的身体,巫偶再次被赋予生命,然后打包将他们几个连带越之秋一块扔出了巫族。
此举正合倾陌心意,他也不愿看见这个一把年纪还装嫩的老女人。
“这算是将功补过,我可以回赤洲了吗?”越之秋小心谨慎问道。
“你能不能走我说了不算。”倾陌眼睛瞄向天道,拉着他悄声撺掇,“趁现在赶紧上去卖个乖,说不定就自由了。”
天道绝对的压迫感,越之秋至今心有余悸,连忙摆手拒绝,“在鬼煞府多待几天也不是不行。”
明烛和夙渊在旁听得一清二楚,前者大发慈悲,“走吧。”
“……真的?”幸福来得太突然,越之秋有些不敢相信。
“在吾反悔之前。”
这不赶紧跑等什么?
“多谢尊主!”越之秋一溜烟跑得没影。
“恋爱脑!没出息!”
倾陌拉拉着脸,嘲笑别人毫无顾忌,根本不想自己也没差别。
“巫偶与魂魄融合需要时间,最好让他静养一个月。”明烛提醒道。
倾陌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拍拍胸脯,“您放心,回去我就把昙朝关起来不让下床!”
“……少说空话。”
他吐了吐舌头,转身去粘夙渊。
回到烟云阁,昙朝魂魄融合进身体三日,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倾陌没日没夜守在床边,双手合十祈祷,嘴里念叨着,“昙朝你快醒过来吧,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绝不反着来……”
“我一定早睡早起不熬夜,按时吃饭不喝酒……还有赌也戒了,天一亮就起床,自己洗漱收拾穿衣不让你操心……”
兴许是饼画得太大,啃不动也噎得慌,昙朝在睡梦中吵得不堪其烦,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
只见倾陌闭着眼睛拜佛似的还在画饼。
说的比唱的好听,昙朝深感无力,“……让你和夙渊分手呢?”
“那不行!”
句句有回应,句句没着落,昙朝复又闭上了眼睛,还是睡死过去吧。
倾陌见他醒了,难掩欣喜,“……那个,除了夙渊,我什么都听你的!”
昙朝长叹一口气,他的身体动不了,只能眼神示意对方凑近一些,真切道:“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主上好好的。”
倾陌鼻子一酸,不争气的小珍珠又要往下掉,他胡乱拿袖子擦了擦,“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哭了多少次,脸都丢净了……是我太蠢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去危险地方。”
“不怪你。”
这事防不胜防,谁承想在幻灵司还能发生危险。
夙渊自回来就没有休息过,将登记在册的御妖师逐一排查,没有名录的更是当嫌犯抓起来审问。可怜他们正该浓情蜜意的时候,一个公务相伴,一个整夜守着块木头掉眼泪。
昙朝醒来,倾陌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傍晚,他实在想夙渊想得紧,于是便让后厨多做了一份饭,拎着食盒到幻灵司光明正大去寻人。
迟应正在驱赶到烟云阁门前讨饭的乞丐,倾陌多看了一眼,“后巷有剩饭倒那儿,不介意可以去跟野猫抢饭吃。”
虽说是剩饭,实则他拿那些野猫都当自家猫对待,经常是刚出锅的饭菜连盘子一块端出去喂猫。
这乞丐也是聪明,进出烟云阁的客人非富即贵,随手扔点就够他填饱肚子了,但纵观这条街上哪家歌楼不是光鲜亮丽,纵容个乞丐在门前实在有碍观瞻。
那乞丐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后巷。
幻灵司正值戒备森严之际,来往人员进出都要搜身核验,然而倾陌走过来,却没有一个胆敢上前搜他的身。
先不说动了君上的人会是什么后果,单鬼煞本身就不是好欺负的。
“大人,您……”
倾陌伸手打断,“别声张,我自己去找他。”
这阵仗哪像是来送饭,来捉奸的还差不多……呸呸呸!君上才不是那样的人!
倾陌之前到幻灵司都是以同僚的身份对接公务,往往忙得脚不沾地,头一次这般清闲,难免生出紧张。
夙渊这会儿在干嘛?想他吗?会高兴他过来吗?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刚踏进书房所在的院落,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是了,差点忘了,夙渊本质还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咳咳咳……!”夙渊捂着帕子咳得半天喘不过气来,再看时,那雪白的帕子上已然多了几滴鲜红。
顾宽端来熬好的汤药,见状一惊,“君上……”
“……”
夙渊默默攥着帕子藏起,“不碍事,别让倾陌知道。”
小病小灾要不了他的命,却是很折磨人,这么多年都自己挺过来了,倾陌知晓肯定要担心。
然而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
木门一脚被人踹开,倾陌拎着食盒,阴沉着脸走进来,“不让我知道什么?”
他强行抢夺了夙渊塞进袖子里的布巾,一抹血红刺痛双眼,顿时只觉头晕目眩,一股无名火压着发不出。
转眼又看到夙渊乖顺准备挨骂的样子,火气一下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心疼。
宽阔的案几被大大小小的折子堆满,不用猜就知道这人已经多久没有休息过了,这种情况他在偷懒压着公务不处理直到最后一夜前经历过,可那是懒惰的报应。
心里憋着气,倾陌将堆成小山似的折子推到地上腾出空位置放下食盒,二话不说抽了夙渊手中的狼毫,“把药喝了去休息,剩下的我替你。”
夙渊捧着药碗喝完,模样乖巧听话,“我没事的,还是……”
在倾陌警告的眼神中,他只得将话咽回了肚子。
顾宽自觉碍眼了,收拾好药碗便退了出去,却听倾陌一声厉呵,“回来!”
“啊……?我、我?”
倾陌美眸怒瞪着想要一起溜走的夙渊,摆手示意顾宽出去。
后者悄悄捏了一把冷汗,再不跑等小情侣打起来只怕遭殃的会是他自己。
书房只剩下倾陌与夙渊,还有一堆令人头疼的折子。
倾陌把刚要溜出门的夙渊拽了回来,气势汹汹道:“变猫,我要看着你睡!”
他才了解夙渊,嘴上说着会去休息,只要脱离了自己眼皮子底下,还不知道要去忙活什么。
幻灵司乱成一团,夙渊没心情也没时间休息,但倾陌下了死命令,他只能乖乖听话变成小米糕的模样。
倾陌使劲撸了一把解气,“几天没吃饭,都瘦了。”
米糕枕着他的臂弯,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哪有……按时吃着呢……”
他一贴近倾陌,眼皮就不由自主耷拉了下来,困顿之意汹涌袭来。
顾宽在碗里下安眠药了?
米糕困得睁不开眼睛,忽地想起了自己洒在倾陌枕边的安神香。
天道好轮回,那香本想是让倾陌睡个好觉的,结果最后还是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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