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药……”
府上刚来个年轻的小侍女,很多规矩还不熟悉,纵使足够小心翼翼还是出了差错。
比如现在,一进院子便看见那位漂亮公子正坐在他们家二公子身上,衣裳松松垮垮扯落了大半。
她吓得差点将药碗撒了,也顾不得礼节,把药放到院中石桌上便红着脸匆忙跑走。
倾陌被猫啃了好几口,都是暧昧的痕迹,拉好衣服挣扎着跳下来,咬牙切齿道:“夙、渊!看你干的好事!”
“她新来的不懂规矩。”夙渊轻咳一声,“平日不会有人直接闯进来。”
“我信你个猫猫球!”
倾陌就是后悔,后悔不该一时心软任他胡作非为。
可到底猫是自己的,骂该骂,心疼起来也不含糊。
等夙渊喝完了那一碗让自己皱着鼻子躲老远的苦药,他才将买的蜜饯拿出来。
“吃一个,甜的。”
夙渊就着他的手,将蜜饯含在嘴里,舌尖不知是不是故意蹭过了指尖。
甜丝丝的滋味在味蕾间炸开,他眉眼带笑望着倾陌,“这药我喝了几百年,哪犯得着像小孩子一样哄。”
从最初的排斥颓然,到后来接受麻木,这些药缠了他大半辈子,都没有用过蜜饯抵消苦味。
嘴里的苦能轻易散了,但心里的苦却永远盘踞。
“你不怕苦又不是不苦。”倾陌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蜜饯,拉着夙渊的手悄悄将糖霜抹在了手背上。
“再说,满嘴药味亲我都嫌弃。”
还是为了他自己,夙渊丁点儿感动也没了,非要让他尝尝现在甜不甜。
这般轻快惬意的日子终究短暂,倾陌想着陪夙渊先把病养好,然后再去完成明烛交代的任务,结果舒坦躲懒了没几天,烟云阁那边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小毛球不见了。
“说离家出走他还真敢离家出走啊!”
倾陌焦急赶回烟云阁,亲自将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都没有小家伙的踪迹。
“迟应你怎么看的门,那么大一个狐狸还能看跑了不成?!”
小毛球小到一不留神就能踩扁,要说大迟应可冤枉,而且他经常到门口晒太阳到点自己就回来了,这次却不知怎么回事,都快一整天了也不见狐影。
倾陌急躁,骂完迟应骂暗九,“两个球你整天抱着,怎么就把我的球抱丢了!”
“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出去找找吧。”暗七找人画了一摞寻狐启事,准备往外贴,“以幻灵司的名义,若是捡到应当没人敢私藏。”
倾陌看着启事上面的小毛球,脖子上系着蝴蝶结活灵活现,内心充满了愧疚,“只能这样了……”
早知道真的会离家出走,就不在小毛球闹脾气的时候凶他了。
…
小毛球哭唧唧走了很长时间,又累又饿。
实际他根本不想倾陌想的那样有离家出走的勇气,不过是晒太阳的时候看见巷子的野猫,想过去交个朋友,结果对方不像糖糕那般友好,逮着他就揍。他一时被吓破了胆,惊慌之下埋头乱窜,待再次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家了。
“嘤呜呜呜……”
倾陌,我好想你呀。
他被从妖界带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世间有多残酷了,没多久就遇见了倾陌,好吃好喝伺候着,再次流落街头才后知后觉倾陌对他有多好。
小毛球知道九尾狐显眼,刻意团成了一个球,挺立的蝴蝶结也跟着耳朵耷拉了下来,走在街边人们只当是谁家养的小狗跑出来了。
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动静,他边走边掉小珍珠,脸颊的毛毛被打湿沾到灰尘,一张小脸看起来脏兮兮的。
皇城那么大,又不认识路,他已经走了一天还没找到方向,渴望回家的心凉了一半。
小毛球走累了,泄气般一屁股坐在路边,这时一阵诱人的香味传来。
他看到了那人碗里的肉包子。
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小毛球一步一挪,小心翼翼走到了那人跟前,伸着脖子使劲往那脏兮兮的破碗里看。
“嘤嘤~”
好饿呀。
那人是个乞丐,跪在路边乞讨了一天才得了几个铜板,到包子铺买了一个刚出锅的肉包,结果却引来了这么个小东西。
小毛球别无长处,只会装可爱卖萌,他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看着对方,摇摇尾巴,险些把九条都甩了出来。
胥洄见多识广,无情拆穿了他小狗的身份,“九尾狐?”
“嘤?!”小毛球一惊,大事不妙撒腿就要跑。
胥洄却不紧不慢掰开肉包,“皇城可不太平,像你这样到处乱跑,被人捉去扒皮做衣裳也说不定。”
他一句话又将小毛球吓了回来,不过更多是肉包子散出的香味。
小毛球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壮胆子上前扒拉他的手,然而天气燥热,这人到底是个乞丐,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浑身散发着一言难尽的臭味。
“嘤……”
好臭,他下意识两爪捂住了鼻子。
见他嫌弃,胥洄只是不悦瞪了一眼,仍将肉包掰了一小块给他。
这种食物平日里小毛球都不稀罕吃,此刻却成了珍馐美味,他舔舔嘴角的油渍,忽地心生一计。
只见小东西又支棱起了蝴蝶结,端坐在胥洄面前,高傲的姿态和脏兮兮的毛发形成了可笑的反差,“嘤!”
反正都是流浪,既然这人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倒不如跟着他,也比孤单一狐随时都可能遇险强。
但胥洄却不是这样想的,他曲起脏污黑黄的手指,敲了敲小毛球的脑袋,“我自己都填不饱肚子,为什么要收留你?”
“嘤……”
卖萌失败,蝴蝶结又耷拉了下来。
胥洄好笑,又觉这小东西鬼机灵的性子跟从前一只猫特别像,一时心软,“罢了,带上你也无妨。”
“嘤嘤!”
小毛球点头如捣蒜,似在赞扬他选择正确。
跟着胥洄在街边乞讨了几日,小毛球从一只白球变成了和小煤球差不多的黑球。
他是发现了,胥洄虽然是个乞丐却不知哪来的傲骨,人家遇上有钱人都跪着爬上去求施舍,他倒好,只会拿个破碗往跟前一放,一副能赏我钱是你们的荣幸的模样。
活该你讨不到饭!
小毛球恨铁不成钢,有时饿急了就逮着路过小姑娘的裙角摇尾巴,偶尔也得到两颗糖果聊以慰藉。
这日,他趴在胥洄肩头满大街乱逛找生意,脑子里却已浮现出了米糕吃得白白胖胖和倾陌玩闹的情形。
呜呜呜……倾陌,你不要被那只绿茶猫蒙骗了呀,怎么还不来找我……要饿死了呜呜……
抬起爪子惨兮兮擦了一把眼泪,小毛球抬头发现带着自己逛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面前的雕花大门格外眼熟。
等等,这不是……!
糖糕的家也是家,他一个箭步窜出去,胥洄却跟犯病似的紧抱住了他,离着很远找了块石头坐下。
“嘤嘤!”
那是我家!
小毛球急得指着大门直叫唤,胥洄听不懂他叫唤,握住了爪子,语气含着失落,“那是我家……”
“……”
家你个头,抢我词呢,是你家吗你就乱认!
往事不堪回首,他揉着小毛球的脑袋,几次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一直都是云泥之别,只不过如今调换了位置。
唯一回家的希望被掐灭,小毛球哭丧着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打湿了地面的纸张。
那张纸皱巴巴的,一眼望去只有个巨大的蝴蝶结。
不对……
胥洄拿起来捋平摊开,蝴蝶结下面的小狐狸才是画像主角。
寻狐启事盖了幻灵司的印,直白丢失的是一只九尾狐,发现或能提供线索者赏金万两,倘若有谋害私藏之心,诛……诛九族?!
胥洄眯起眼睛,一遍又一遍读着最后几字,不禁失笑,“这启事谁写的,尽是胡言乱语,妖固然重要,可明烛怎会容忍肆意伤害凡人。”
谁写的字小毛球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倾陌那一手狗爬字吗!看来倾陌还是有良心的,没有轻易被米糕那只坏猫迷惑!
他对胥洄指了指画像,又指了指自己,然后使劲拍拍“送回烟云阁”这几个字。
最后害怕他真要私藏似的,小爪子又给他强调了一遍诛九族。
“嘤!”
快把我送回去,不然杀你全家!
这忘恩负义的小东西,白养他这么多天。胥洄收好自己的破碗,拎着小毛球的后脖颈起身,他腿脚不便,一瘸一拐走去烟云阁,哼笑道:“我的九族无人敢诛。”
数十米之外的另一条街上,倾陌抱着夙渊哭肿了眼睛。
“呜呜……怎么还不回来啊,以后再也不骂他了……呜呜他还那么小,出去肯定要被人欺负的,万一饿死了怎么办……”
夙渊擦湿了两条帕子,不知第多少次不厌其烦哄道:“兴许只是找不到家了,小毛球机灵,不会有事的。”
倾陌哭得一抽一抽,前不久刚给昙朝哭完,又给小毛球哭,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在这儿了。
小毛球丢了大家心情都不好,是以迟应看到那乞丐往烟云阁靠近的时候,十分烦躁大喊,“快滚!这里不是你要饭的地方!”
只见那乞丐对他的谩骂无动于衷,一手举起寻狐启事,一手拎起黑乎乎一小坨。
“九尾狐是你们的吗?”
“小毛球——!!!”
一声喊叫震得胥洄耳朵疼,眨眼的工夫,他手里的那小团已经不见了。
倾陌和小毛球互相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也不嫌他脏乱,眼泪直往那毛茸茸身上抹。
“对不起我再也不骂你了呜呜……”
“嘤嘤嘤……”
我也不闹脾气了,一定乖乖听话呜呜……
小毛球平安回来,倾陌哭罢也不食言,要将答应好的赏金给胥洄。
岂料对方拒绝,“我不要钱,以后准我在烟云阁门前乞讨便可。”
世界上有这么傻的人?倾陌上下打量着胥洄,看不清对方意图,“你不是之前来的那个……后边巷子有吃的,不用在这儿要饭。”
“你那边的野猫可凶了,没人抢得过。”
“嘤!”小毛球听闻在旁附和,哭哭啼啼跟倾陌讲述了所谓离家出走的真相。
实则是那些猫儿感恩倾陌的喂养,它们都知道小毛球是倾陌的,担心小家伙出门走丢所以想把他吓回去,结果弄巧成拙,反而将狐吓走了。
不管什么原因,小毛球回来是好事,倾陌允许了胥洄的要求,高高兴兴抱着狐崽子洗香香去了。
胥洄在大门前找了个遮阴的位子,面前摆好唯一的破碗家当,忽觉背后一道灼热的视线。
夙渊眸子里闪烁着晦暗,对上胥洄的目光也没有躲闪之意,二人僵持片刻,后者率先挪开眼睛。
夙渊心情复杂,到后厨端了一碗饭和几碟小菜,出门放到胥洄面前,自己则学着他的模样席地而坐。
今天不洗干净倾陌是不会让他上床的。
“我记得你。”
他认真看着胥洄,就是这个男人的一句话,才让父亲在寒风中只带走他一只猫,也是楚子衿如今与他为敌的原因。
胥洄不说话,却经不住热腾腾食物的诱惑,端起碗来便往嘴里扒饭吃。
“……父亲很想你,为什么不回家?”
曾经爱耍机灵的顽皮猫儿,已长得成熟稳重,胥洄心中只是感慨,但提到流泽,他不禁停下了碗筷。
沙哑的嗓音饱经风霜,颤抖着无尽悔恨。
“我……对不起叔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