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褚怀里抱着虚弱受伤的龙鲤鱼，抬眼向前望去，那渠前方都是浓重的红色，到这里已然被水稀释了一半。
她鼻尖闻着那血腥味，心里弥漫起一股酸涩感。
像是疼惜。
怪罪的话说不出口，秦思褚低眉轻抚，看见那鲤鱼长出了手脚，但有一处却空空荡荡。
她似乎能知道是谁做的了，毕竟除了那个傀儡，应该也没有能够诱骗鲤玥上岸的。
秦思褚眼眸愈发深邃，带了些危险。
自己的鱼，别的傀儡也敢伤着？
其实鲤玥没有游到尽头，秦思褚就先一步找到了她，担心会出事，果真出事了。
她这里有药，因为秦思褚比较特殊，她受了伤可以用药治愈，其他傀儡只能送去修复，但她不清楚鲤玥的体质，是否能够支持她用这种药。
万一加重伤口了该怎么办？
不过鲤玥比她想象中要坚强许多，血很快便止住了。
秦思褚看见那条泛着金光的鱼，似乎在自我恢复，她微微伸出手抚摸，到底还是没敢去碰那处伤口。
自己不像她，浑身充满着幸运，碰了或许还会影响痊愈。
哪怕秦思褚真的很想去抚摸，想去看看对方伤得如何，但最终也只是抱着她坐在渠边，动也未动。
不是不想回屋，只是觉得屋里太压抑。
那满渠的水还泛着淡红色，秦思褚低头注视着，第一次觉得血的颜色真难看。
她没有杀过妖，她在被创造出来后，只杀过人，因为那时候世间所剩的妖，早就没有多少了。
但将妖格杀勿论的指令一直都在。
所以秦思褚一直谨记，遇到妖，必须视为敌人。
敌人……
她的眼睛略微迷茫起来。
究竟什么是敌人呢？弱小的生物，也可以当做敌人吗？
秦思褚违抗不了指令，但是抱着鲤玥的时候，似乎会好很多，譬如她此刻可以想，妖受伤了，是靠睡觉来恢复的吗？
妖的力量来自于哪里？跟他们一样吗？都依靠纯粹的力量和□□强度吗？
秦思褚不会疼，但是她知道鲤玥是会疼的，流了这么多血的时候，是怎样的疼痛？心跳会加快吗？
会流眼泪吗？会大叫，还是沉默无声？
秦思褚不知不觉间，就想了很多很多，她垂眸看着黯淡的金鳞，手犹豫了几分，还是放上去轻抚。
“现在，还会疼吗？”
“手还可以长回来吗？”
“还要……睡多久呢？”
傀儡不需要睡眠，不需要休息，他们从主观上，不存在这样的想法，但秦思褚时常会想要休息，她觉得这样很累。
她从没去过人多的地方，没见过传说中的皇帝，下雨天要躲，没下雨，就要杀人。
夜微凉，房檐上落了一片的缤纷，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女人坐在门前，怀里抱着一只鱼，目光悠远的自言自语。
也许她真的是很不走运吧，带只鱼回来，还让对方新长出的手臂都断了一边。
秦思褚不是没想过放鲤玥离开。
那天她将对方放进的渠水里，其实回头顺着方向就能出去了。
可这只鱼实在笨，不懂得回头看一看，她说要游到尽头，鲤玥就真的游到了。
秦思褚无声叹息，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吐出带有凉意的秋风。
她掌心里捧着鱼，眸光里印出不算明亮的月光，却皎洁的像无数雪白的云，轻轻凑近，用鼻尖蹭过对方的金鳞。
果然是冰冰凉凉的。
那鲤鱼甩了甩尾巴，睁开惺忪的眼睛，结果对上了秦思褚贴近的双眸。
心中一震，随后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龙鲤鱼啊？”
等等，她怎么能说话了？！
现在不仅鲤玥愣住了，秦思褚也愣住了。
能口吐人言，是妖。
她心惊胆战，以为又要想起那道指令，但沉默半晌，也没体会到熟悉的操控，最终目光回到鲤玥身上。
暗道，又走运了。
鲤玥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唾沫，心里盘算着缺了一边爪子能爬多快，能不能逃走。
[你怎么还想着跑，你受了伤，人家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呢]
鲤玥:可我是妖，她会杀了我的，她亲口说的。
小霉唏嘘一声，不以为意。
[想太多，有物种隔离，怎么没有语言隔离呢？]
[也许她听不懂你说的话]
[顶多听到你咕噜咕噜的声音]
对哦！也许秦思褚未必听得懂。
鲤玥也是单纯到了家，以为只是自己听到的是人言，其实对方什么也听不懂。
她试探性的开口:“喂，你听得懂我的话吗？你怎么呆住了？”
秦思褚再迟钝也明白鲤玥这是在诈她，所以立马做出疑惑的神情，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受了伤还会怪叫？”
鲤玥:……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傀儡嘴里果然吐不出好话，鲤玥冷哼一声，随后得意的笑起来。
“你这个傻傀儡，连我骂你，你都不知道。”
“还不赶紧给我端肉来？”
秦思褚眉梢微挑，眼里泛起笑意，捏住她的鱼尾甩了甩。
不经意的提起:“今天吃烤鱼吧。”
“什么？！你这个讨厌的坏傀儡！不许吃我！”
“快放开我！救命啊！”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夜深了，秦思褚如愿以偿的在新的日出前，等到自己的鱼醒来，看起来，还很安然无恙。
空寂的心里好像被一个太阳挤满了。
但秦思褚嘴上是不留情面的，因为她觉得自己若是露出一丝温柔，都会暴露给双方一个知情的局面，而那是最难办的。
不如就先这样吧。
笨笨的小鲤鱼以为她听不懂，那她就永远装听不懂，更何况，秦思褚其实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柔。
她只用说些不好听的话。
就能看到用三肢不平稳站在桌面上的龙鲤鱼，对她骂骂咧咧。
秦思褚喜欢这样。
一如她怕雨，又喜欢雨。
桌面上点起的红烛，火光向上，却远远不如那道金光来得滚烫。
“坏女人，看什么？”
鲤玥慢悠悠的走过去站在蜡烛前，将那烛光挡住。
“有我好看吗？”
秦思褚微怔，随后弯眸一笑。
“站稳了。”
“火要烧到尾巴了。”
“我不喜欢焦掉的鱼，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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