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句话用来形容个人赛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而且,大家还都很有创意。
比如,明明是一个书法才艺表演,却更多加了一点剧情:加油的横幅被粗心的小明泼上了墨水,时间紧迫,来不及重新印刷新的了。于是,机智的小红拿来了超大号的狼毫毛笔,蘸上了白色的墨水,在红布上一通横扫。
唰、唰、唰!
这样卖足了关子以后,小红终于和小明一起,拎着写好的红布两端向观众们展示——呀,浑厚圆劲、稳健端庄,赫然便是颜真卿的楷体!
好字、好字!
然而,如此的一副好字却引来了满堂哄笑。只见那红布上写着的,竟然是——“纪小鱼加油,何非亮必胜”!
哈哈哈哈哈!
哎呦喂!这不是公然夹带私货吗?
空气里充满了愉悦的气息。
纪小鱼:“?”
咳……他表示,虽然很欣赏上面的书法水平,但是吧,对这个内容实在有点不太满意。要是把后面半句里的“何非亮”三个字改成“纪小鱼”的话,整体看下来就比较好。对吧?
不过,下一个歌唱节目很快就又吸引了纪小鱼的注意。主唱不是别人,正是F班的陈典。
陈典的一众小弟也跟着呼啦啦地上台,在他的身后稳稳当当地站了一横排,充当着颇气派的背景板。
四面的灯光骤然暗了下去,只剩了一束聚光灯落在陈典身上。他握着麦,脸上浮现出了沉醉的神色,在动感的前奏结束后,迫不及待地引吭高歌。
“喔哦喔哦喔哦喔——”
那歌声,怎么说呢?嗯……那是一种不加修饰的豪放和直白,有着饱满十足的情绪和张力。高音部分自由奔放,如丛林里的孤狼激荡地嚎叫;低音部分又带着粗粝的沙哑,仿佛刚才的那匹骄傲的孤狼已经被打伤了,因而发出伤心且不甘的呜咽。至于他唱的啥呢,听不太清。
记者社负责报道这一节目的小同学提笔写下辣评:
“陈典一开口,教学楼颤抖。
陈典二开口,歌王似小丑。”
终于到了间奏阶段。没想到这竟然是最精彩的一部分。陈典又是翻跟斗,又是甩头,突然又来了一个原地倒立,两腿在空中一通乱蹬。
小弟们也不当背景板了,他们和着节拍,认真又卖力地唱道——
“嘿嘿、哈哈”;
停一下,又继续——
“嘿嘿、哈哈”
……
观众们都笑晕了。
纪小鱼也笑得东倒西歪。还有还有,他必须要称赞一下陈典乐队里那个敲架子鼓的黄毛同学。
黄毛同学简直是这一场演出的灵魂人物,一头乱发似黄昏时的枯草。他带感的动作像是在对抗疾风,他不羁的举止像是在嘲笑命运,那身手实在是太癫太狂太野太酷了!
正看得起劲的时候,一个脖子上挂着记者社工作牌的小同学突然蹲行而至,轻轻拍了拍纪小鱼的手背,亮起手机屏幕给他看打在上面的字,“纪小鱼同学,差不多该去候场了。”
“嗯。”纪小鱼从笑中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要去奔赴他的战场了。
要从这黑暗进到那光明里、从观众的坐席走向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那一刻其实是孤独的。
现场的音乐太燃太炸,以至于纪小鱼勾着腰侧身经过何非亮座位前的窄路时,并没有听见那句就落在耳畔的“加油啊小鱼”。
经过后台走道的时候,纪小鱼恰好和陈典乐队刚结束演出的架子鼓手擦肩而过。
“诶?”涂抹着烟熏妆的黄毛突然回过头,“好兄弟?”
“啊?”纪小鱼也愣愣地回过头,“黄毛……兄弟?”
吕天明有点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披散的乱发,“哎呀,这个是假发。”
“啊?”纪小鱼懵了。
“啊!”纪小鱼震惊了。
“啊呀!”过了一会,纪小鱼又再次震惊了一下,这才终于搞明白了,朝吕天明竖起了大拇指,“牛、牛逼!特别是你刚才那个甩头,绝了!”
“好兄弟,你别告诉别人,”吕天明小小声地说,“我刚才那是头痒……哎呀,假发嘛,还是有点不习惯。”
“哦呵呵呵,是吗?”纪小鱼搔了搔脸,“哎呀,我一会好像也要戴假发呢。”
“哎呦,真的假的!”吕天明的眼睛里放射出了既惊讶又好奇的强光,“我肯定那个什么……拭目以待!拭目以待!”
-
快要上场的时候,乔希希突然转过头来,对纪小鱼说,“其实我更喜欢中国舞,就像茶和咖啡,也更喜欢茶。”
“啊?”纪小鱼回想起自己曾经在某一个午后,端起何非亮桌上的咖啡那一饮而尽的苦涩,深表同感地点点头,“我也是。”
乔希希笑笑。
兴许是化上了舞台妆的缘故,她弯起眼睛的时候,就连那一点流露出来的笑意,也连带着飘散出了些许游离于物外的空蒙。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她的眸光里便安安静静地盛着水光潋滟的湖泊,仿佛一眨间就要落泪。
纪小鱼看见她一直在做深呼吸,便随口问道,“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嗯。”乔希希慢吞吞地回答道,“虽然已经不知道站上舞台多少次了,可是每一次上台前还是会紧张。你呢?”
“我还好。”纪小鱼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我一般是等结果的时候比较紧张。”
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了,工作人员低声招呼他们,“下一个就到你们了。来、先站到这里来。等一下看我手势,我这样,你们就上。诶,诶,纪小鱼,别照镜子了!”
“哦!”
……
剑舞,《虞姬·垓下别》。
灯光如月晖,清幽、静谧。
一束落在乔希希的身上——广袖流仙,衣带当风,裙裾微动,步步生莲,手中长剑清寒。
一束落在纪小鱼的身上,他侧身于座上抚琴,锦衣长袍,玉冠束发,眉眼低垂。抬腕起手,便是几个敲金击石般的森然肃杀之音——毫无铺垫,如风云突变;急而短促,似英雄末路。
“这是诀别的舞。”筹备的时候,乔希希是这样和纪小鱼解释的,“所以一定要很好看才可以。”
今天她也的确是很漂亮。水畔惊鸿,镜中昙花,莫过于此。是一种会让人呼吸一滞的美。
歇步、回头、望月。
舞风、折影、分光。
三尺剑在手,斩不断离愁。
噫!垓下别,垓下别,情知是诀别!
往事犹眼前,今生不复见!
伴奏的琴音还在继续,声声高亢铿锵。拨弦,若铁骑的马蹄;横扫,若流矢遮蔽天际。是将军令、是广陵散、是十面埋伏。
几个翩然盘剑、一气呵成的旋转后,虞姬扬袖凝眸,横剑于眉前,目光定定,无怨无恨,唯有哀伤和祈愿。
琴声也终于在此时落下了几个颤音,逐渐转柔,恍惚间交战的兵戈声已远去,只剩下了一片空空荡荡的悠扬和凄美。仿佛人间终于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白茫茫,掩埋了尘世的动乱。
剑舞、琴声,和着黑暗处传来空灵哀婉的歌声——
“
如梦 似空
红尘里做客此身中
如真似幻
颠沛间历尽几星霜
自古乱世难白首
一载相知更何求
鼓角声又起金风里
情知是别离
-
繁花忽已谢成灰
故乡隔楚水难归
四面歌声残 空含悲
却愿道天命可违
霸王不肯负江东
虞姬亦不悔 相逢
大王何必问奈若何
死生契阔非空说
……[1]
”
歌声隐没,音乐声再次转向高昂,穿云裂石,和剑舞愈加凌厉的身姿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是悲壮的,也是不屈的;是无畏的,也是决绝的;是骄傲的,也是坚定的。
骓马行军不肯前,停步踌躇空自鸣。
大王意气消磨尽,悠悠天道意难平。
笑那楚歌声,不敢唱《国殇》[2]!
原来,诀别的舞,可以是这样温柔与力量并存,可以是这样不羁的、利落的、酣畅淋漓的。舞剑即是舞心,而心,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也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刚强的东西。
以身带剑,势如长虹;以剑催身,宛若游龙。
剑指之处,剑气凛然,睥睨天下尘与土。
蒋小胖惊呆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2]”吗?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剑合一”吗?太、太赞了吧?还有这个仙品音乐,也真的是和舞蹈浑然一体、相映成彰的存在!真不愧是小鱼啊!
其他观众们也惊呆了——天啊,简直美绝了!世界上真的有剑仙吗?武侠小说难道其实是真的吗?虽然前面的节目也很精彩,但是这一个,是连眼睛都恨不得能够不眨的存在啊!
“铛!”琴弦恰似折断,而舞姿也戛然停留在了最美的一瞬间。
寂静中,又是几声清幽的琴声,像隔着空旷的水面,从远处响起,不紧不慢,恰似流年。
虞姬的身影在灯光的效果下逐渐模糊,化为点点荧光,化为碎霜,化为风雪,化为楚江……
江水横流拍岸,千年又千年。
过了很久,观众席上才迟迟响起了一片如雷的掌声。
[1]原创歌词,脑补的曲调和韵律大概是《多情种》的感觉。歌词中:(1)“颠沛间历尽几星霜”和“鼓角声又起 金风里”二句用典自中国京剧唱词《霸王别姬【1931】》第二段,原词是“虞 姬:[引 子]明灭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定场诗]忆自从征入战场,不知历尽几星霜。若能遂得还乡愿,半炷名香答上苍。”(2)“霸王不肯负 江东”用典自宋代李清照的《夏日绝句》中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3)“大王何必问 奈若何”用典自项羽的《垓下歌》中的“虞兮虞兮奈若何!”(4)“死生契阔非空说”用典自《诗经·邶风·击鼓》中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2]四面楚歌具体唱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为什么我会写“笑那楚歌声,不敢唱《国殇》”呢?因为《国殇》是楚人对为国牺牲英烈的祭歌,是对为保家卫国而不屈不饶的抗争精神的颂赞。汉军中的“楚人”料想是没有脸面唱这首的。
[3]出自唐代颜真卿的《裴将军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诀别之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