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柏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何时化为人形的——那是个草叶挂霜的寒凉夜晚。当那个与女孩血脉相连的婴儿呱呱坠地时,他也带着女孩未能实现的遗憾,猝不及防地被拽进了人形。
当时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逃离这片望不到边的草原,结果在一个露水浓重的深夜,被女孩的丈夫当成流浪汉捡回了家,从此光荣晋升为牧羊人。
几年过去,他和眼前这只尾巴摇成螺旋桨的牧羊犬成了莫逆之交。徐柏的背包里塞着男人替他收拾的几件旧衣衫,手中的机票则昭示着他出走的决心。其实压根没人拦他,只是前些年,都是没有目的的远行,约等于把自己交给风当沙粒吹,所以他才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无名草原。
某不知名机场的VIP候机室,“宠物能不能上飞机我不知道,”徐柏嚼着航空餐里的香煎羊排,含糊不清地嘀咕,“但我这只老羊可是正儿八经坐进来了。”
窗外的云朵蓬松绵软,活像他身上那件没脱干净的羊毛衫。他开始对大城市生活生出无限的憧憬——女孩口中念叨的自由究竟是什么呢?他为何会如此想要获得那虚无缥缈的自由呢?
与此同时,何瑞在叮当响的手机监视下,已经对着镜头跳了两小时的《万物生》。他自觉动作标准得能写进教科书,却依然没悟透什么叫“卡点”和“力度”。
猫族一生只追求两个字:优雅。跳舞怎么能张牙舞爪?表情怎么能狰狞扭曲?他可是蝉联十年猫族微表情管理大赛的冠军,保持高冷是刻进DNA的祖训。
“让我谄媚?”何瑞对着镜头甩了甩尾巴,满脸写着“尔等凡人不值得本猫屈尊”,“那不成祸国殃民的妖猫了?”来人间闯荡不过三个月,居然就要面临猫格崩塌的危机——这世道,连做只安分守己的喵都这么难了吗?
“你有骨头吗?”视频电话那头的斥责声猛地打断了何瑞僵硬的舞步,“为什么能跳得跟软体动物成精似的?”
“猫是脊椎动物!”何瑞不服,尾巴差点气得炸起来。
“那你倒是跳出点骨气来啊!”
“累死了,不跳了。”何瑞“啪叽”一声瘫软在地,彻底放弃挣扎。身上那件薄薄的衣服瞬间和地板上的灰尘亲密无间、难舍难分。
“那你今天直播就给观众表演‘站桩式发呆’吗?人不能做没有梦想的咸鱼!”叮当响搬出公司洗脑艺人专用语录——没头脑毒鸡汤,熬得一手好鸡血。
“我倒是真想做咸鱼!”何瑞挪了挪jio,精准地把手机摄像头怼向地面,叮当响眼前顿时一抹黑。她今天不在1号园区,要不是两个园区相隔得能养一窝信鸽,她绝对立刻冲过去手撕了这个废物白月光!
“把这首舞好好学完,我给你宿舍装一台电视!”叮当响昨天领何瑞去宿舍时就发现了,这人单纯得好笑——明明是来入职的,要不是她提醒,估计真能把自己倒贴卖给公司。
不问薪资、不问双休,一副“任君宰割”的乖巧样。虽然她本人,就是那个举着合同笑眯眯的“刽子手”。
合理的剥削是每一个资本家的基本修养,她,也很无奈啊。
“何瑞!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工作怎么样。今晚的直播我给你申请休息,我们新员工还需要适应环境吗?”大大从后门溜进练舞室,捡起地上的手机挂断了正在通话的视频。
“只要不是跳舞都行!”何瑞整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对大大的提议有点感兴趣。
“昨日那个男生我约他来当主播,你当我助攻怎么样?熟人相伴岂不是更舒心?”大大几乎将奸计写在了脸上,那谄媚的笑脸绝对是叮当响想要的妩媚。
不过这个主意,何瑞也觉得不错,徐柏,跳舞?想想都是个能够记载入妖界史记的事件。
加长版林肯,晃荡着的气泡的酒水,何瑞坐在后座,冻得猫毛发直的冷气。“请问这是签新人的待遇吗?”何瑞对着杯中的气泡水一口闷,发出自己大大的疑问。
“这是我大大签人的排面,都是从家里借来的东西。”眼前的女生明明都是一副普通装扮,浑身上下也没有丝毫富二代的气质,但是确确实实是个有钱人。她对着前面的司机随口问候了一句“江叔辛苦了。”
大大紧紧盯着手机上的航班信息,何瑞似乎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些人类果然对他们妖界垂涎已久要不然为什么见到化形的妖一个个都凑上去。难道说我们小妖在人类眼中都是炙手可热的美人。
“不辛苦,小姐。”
加长林肯一个甩尾,稳稳停在国际到达出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车门打开,何瑞被叮当响用“优雅而不失力度”的手法请下车,果然连司机都不是公司派来的工作人员,只有他是个被骗来的苦命仔。
他僵硬地举着手写的接机牌(上书两个大字:徐柏),感觉这辈子作为猫的优雅正在持续崩塌。徐柏,妖界后辈,某不知名人物,居然待遇比他赫赫有名的何瑞好这么多。大大在一旁压低声音催促:“笑!你是来接未来队友的,不是来讨债的!”
“债!徐柏这个嫩头青当年可是欠我一条命呢!”何瑞更不服气了,黑着一张脸站在接机的地方。
就在这时,出口处晃出一个身影。那人背着个半旧的背包,手里还攥着登机牌,正一脸茫然地研究着天花板的指示牌,身上还带着股草原特有的辽阔与……嗯,淡淡的羊膻味。与这浮夸的接机场面格格不入。
何瑞和徐柏的视线隔空相撞。
一个心想:小羊进城,等着被大卸八块吧?
另一个心想:老猫跳舞,惹人招笑?
大大当机立断,一把夺过何瑞手里的牌子,热情洋溢地挥舞起来:“徐柏!这边!欢迎来到sot!”
何瑞:“欢迎,欢迎。”
自从坐上那加长版林肯之后,徐柏立即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圈套,眼前这个看似笑容满面的女人正在对他进行围猎,这好比草原上赶羊,羊群很多,所以需要牧羊人很有耐心,一步步地设置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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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徐柏远方的主人发来的调查信息,再结合眼前这位经纪人所说的根本就是诈骗啊。除了公司地址没有任何一处是真实的信息。虽然他勉强能够跳几首民族舞,可是唱歌对他来说便是有些为难了。
“何瑞,你签约了?”徐柏试探着问向老熟人,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抠出几分真相。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多半还是因为何瑞——自打化形以来,怪事一桩接一桩,比如总有个声音催着他“去远方找自由”。可他明明挺自由的啊!以他那点年纪,有些事实在想不太透,说不定这位老友能给出点不一样的说法。
“当然啊,我可不是没有梦想的咸鱼。”何瑞一脸“我已超脱猫界”的傲气,翻开社交平台,粉丝数赫然突破两位数,“瞧,昨天一口气涨了好几个粉!”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伙伴了,”徐柏这句话说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点不易察觉的依赖,“你不会骗我吧。”他从远方漂泊而来,不想再盲目奔向另一个远方。若能暂时停在故人身边,似乎也不错。毕竟化形的动物他好像找不出第三个了,这对相依为命的孤苦人他做定了。
何瑞差点被这精湛的演技骗了,他认为徐柏有些不对劲,真的!难道是想要报答救命之恩,怎么对他流露出这副表情?也不是什么忘年之交吧!果然还是新人好骗。“当然不会啊!”何瑞被出道的执念冲得头脑发热,想也没想就拍胸脯保证,“咱俩指定能行!”——全然放过这唯一向外求救的机会。
一人入公司深似海,两人入公司相作伴。以后的生活似乎有些盼头了,何瑞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毕竟连他那双跳了两个小时舞、至今还在发抖的腿,都早己是公司“福报”的最佳证明。
“好,我签。”徐柏不多废话,提笔就在合同上落了大名。
“他不用试播吗?”何瑞不相信连经纪人都能差别对待。
“他发的舞蹈视频早就通过了,试播是对你们这些零基础的。”一旁的大大脸上顿时绽开一朵巨大的笑容——她终于签下了一位“神颜”。她满意地端详眼前这两人:何瑞凌乱的发丝像暗夜里不羁生长的藤蔓,眼瞳深邃,似盛着化不开的墨;另一位穿着干净衬衫,浑身透着少年独有的澄澈。而当他们站在一起、目光偶尔交汇时,空气里竟莫名弥漫出“你也在这里”的默契感。
“团播双子星……”大大低声念道,脑子里的小计划已经初具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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