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
文/绻眠
晋江文学城 2025/09/06
「直到你的降临，围困住我心的潮水不再上涨」
上卷：校园卷-涨潮
-
夏日的风尾带着独有的燥热，窗外丛丛的绿树被飞快模糊成绿影，在干净的玻璃上擦过。
程相宜坐在最里面，靠窗。耳机细长的白色线垂下微动，若有若无地擦过她明显的锁骨。她闭着眼，头偏着，像睡着了，其实是有些不适。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坐火车，从山外还是山的小村子里出来。
程相宜父母工作忙，一年到头见不上一面，几乎生下来就是外婆在带。小学和初中都是在镇上，外婆每天骑自行车去送她，风雨无阻。
高中肯定是要出大山去城里上的，镇上没有那个教育资源。父母这次破天荒地打来了一个电话询问学业。
外婆很高兴，拿着外带拨号盘的功能机在外面走来走去，试图让信号稳定一些。
“娃儿学习可好嘞！中考考了五百多哩！”
外婆在院中高兴地向父母报喜，怕父母不要她，嫌弃她。
角落里鸡窝很是热闹，平日里总是趴着不动的看家黄狗似乎也有些亢奋。
只有程相宜，平淡得出奇。嘴角眼尾平平，看不出一丝情绪。她坐在灶台前，木凳的四脚高矮不同，上面架着的木板一头高一头低，被拉扯畸形。小的时候她总是坐不好，摔下来好几次，后面就习惯了木凳的崎岖不平，换个舒服的反倒浑身不适。
山间地风呼啸而过，程相宜通过观察枝叶摇摆的形状，用目光描绘风的形状。
耳边外婆欣喜的声音传来。
“丫头，你有学上了！”
外婆比谁都知道，她程相宜是块念书的好料子。
小学的时候次次都能评优，到了初中成绩排名也是名列前茅
参加过省级的征文比赛，还取得了不错了成绩。
程相宜的户籍是在父亲那边，高中自然也是要到临宁去上，并在临宁参加高考。
只是父母的工作并不在临宁。
程相宜被他们托付到一个生意伙伴家里，他们家在临宁。
房子很大，很有钱，再加上程相宜父母也愿意出一些钱，多一个程相宜不算什么。
外婆整日里念叨着：“有学上就好，有学上就好。”
提起上学，外婆比她还激动，兴致勃勃地帮她一起收拾行李。
“小宜啊，外婆告诉你，寄人篱下，有些事情要懂得忍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也不能让自己受委屈，知道不？”
程相宜点头，外婆又乐了，伴着摇曳昏黄的烛火继续缝着手上的棉衣。
很旧了，明明鲜艳的颜色跟蒙了层灰一样。胸前破了洞的地方被外婆巧妙地缝了个兔子，多了几分可爱。
离开那天，外婆送她上了公交车，在站牌处一直看着她。
“外婆，回去吧。”程相宜劝她。
山路崎岖，还有嶙峋的石头驻在土里，天色晚了，回去就不好走。
外婆却仍旧顽固地守着，眼神温柔慈爱。直到车子启动，留下阵阵熏人的黑色尾气混着黄沙飞扬。
外婆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终不见。
程相宜抹下眼角的湿润，抱紧怀里鼓鼓囊囊的小包，调整好情绪抬头向前看。
到了小镇，程相宜背着一个包，手里还拎了两个，下车就去了火车站。
东西有点多，她慢吞吞地在大街上走着，四周看去，全然是自己从没注意过的热闹景象。
街边烟火气萦绕，欢笑声阵阵，程相宜随便从小摊上买了两个包子，小咬一口，肉的鲜香便混着热气飘出诱人。
程相宜一边啃一边继续走，两个包子吃完，她也慢步到了火车站。
中午正值人流量的高峰期，这又是附近唯一的火车站，程相宜看紧了东西，挤在人群里跟着检票，上了车。
按票上的标注找到位子后，程相宜谨慎地核对三遍，确认无误后才坐下。
坐下后程相宜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身边坐了一个陌生人，她还是尽力缩着自己的身体，紧靠在窗边。
包里的智能手机是出发前两天外婆带她去镇上新买的，程相宜还不怎么熟悉电子产品，干脆拿出来研究，也好打发时间。
她记得好像手机店的老板说帮忙给她下载了几首歌，车上无聊的时候可以听听，在哪里呢……
啊！应该是第二个图标，画着一个音符。
程相宜试着点进去，果然发现了几首歌，刚要点开，又发觉是公共场合，会打扰到别人，于是转身闷头去找附赠的耳机。
白色的有线耳机被整齐的捆住，压在包底。程相宜将捆线解开，长长的线伸展。
程相宜将耳机插好戴好，手机顶端出现一个耳机标识，她随便点了一首歌进去。
温柔缱绻的女声缓慢响起，像一条潺潺的小溪。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在优美的歌声中，程相宜慢慢闭上了眼睛，全身心的放松享受。
漫长的旅途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耐，细微的晃动、不适，一瞬间消逝。
火车终于稳稳停下，程相宜扯下耳机收好，一个人拎着包下车。
清新的风吹来，程相宜才有一种到了陌生城市的实感。
周围的树木，建筑和人，都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
人头攒动，程相宜拿着手机，一步三思考地操作着。
看着昨天才刚刚加上的好友，聊天界面只有一条系统消息。
那是对方家里的孩子，是今天来接她的。
程相宜犹豫着，却还是敲好了一句话，发送给对方。
【哥，我下火车了】
【你在哪儿？】
为了礼貌，程相宜特意在开头加了个称呼。
对方头像是铅笔线条勾勒出的一个动漫人物，不过只是程相宜的猜测，她其实不太懂。
那边很快就有了恢复。
【在站口】
【你往外走就能看见我】
搭配上他的头像，这几个字排列起来，冷冰冰的。
但程相宜还是想感谢他，话刚刚拼了一半，那边又蹦出一条消息。
【还有】
程相宜不禁眉头一皱。
是要告诉她其他注意事项吗？
她静静地等待。
那边似乎是在踌躇，但消息还是发出。
【别叫我哥】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程相宜握着手机，看着上面两条消息，干笑了两声。
有点幼稚，但更多的是不近人情。
本来是为了尊重他，不要的话那她就随便了。
【哦】
【好】
手机屏幕熄灭，落了一片黑，程相宜四处寻找指路标识，努力往外走。
只是不断流动的人群让她有些晕头转向。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而她一个人，身上挎着许多行李，陷在人群中，孤立无援。
没办法，程相宜只好放下行李，又掏出手机给对方发消息。
【你在哪儿啊？】
【我找不到你】
那边沉默了很久。
提示音响起，程相宜赶紧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消息出现。
【笨死了】
【站在原地别动】
【发个定位】
【我去找你】
程相宜只顾及了一秒他骂自己笨那句话，随后马上开始找他说的定位。但是她之前没接触过手机，弄了半天也弄不好，干脆给他拍了张照发过去。
【图片】
【不好意思啊，我不会发定位】
程相宜怕惹来厌烦，特意解释了一句。
【服了】
【你等着吧。】
……
这么不耐烦吗？看来脾气不太好。
程相宜没回他，只是找了个矮台，带着东西坐下休息，静静等待。
车站里的人来人往，一种陌生的、恐惧的情绪将程相宜包围。
【可以快点吗？】
【人太多了……】
消息发出去一会儿，手机震了震。
【知道了】
很简短，但像一个定心丸，程相宜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长发披散下来，蓝色长裙堆叠在地上，程相宜低着头等待。
与此同时，许饶看着程相宜发来的照片，收起懒散劲儿，抄兜走进车站，向北边走去。
毫无头绪地寻找，目光扫过去，许饶忽然想起一件事。
忘记问她是什么样的了。
许饶没停下脚步，低头打着字，还时不时抬头向四周看去。
突然，目光停住，聚焦。
透过匆匆人群，许饶看见灰色的矮台上坐着背包的一个女孩，身边堆放着两个土气的格子大包，跟她气质很不符合。
不用问了，角度和照片里的差不多。
许饶唇角扯了一下，删掉输入框里的字，大步向前走去。
“程相宜吗？”
大片阴影拓落，程相宜涣散的目光刚刚聚焦，头顶就传来一句询问，声音像碎冰一样，还精准叫出她的名字。
许饶微微弯腰，一张脸占据程相宜大部分视野。
眉眼深邃，线条锐利，五官漂亮却冰冷，像一块千年不融化的冰。
她根本不认识面前的陌生人，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名字。
程相宜的呆愣，令许饶拧眉。
找错人了？
明明环境差不多，照片也一看就是从她所在的位置拍摄。
“抱歉。”许饶低声道歉，起身准备离去。
“诶，没有。我是程相宜。”
程相宜急得站起身，生怕他走掉。
许饶迈出去的脚被她一句话硬生生拽回来。
他回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程相宜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裙身，“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反应过来。”
没人回答。
程相宜颤颤巍巍地抬头，看见许饶意味不明的脸，又快速低下头。
真要命，在手机里沟通就不耐烦，现在板着张冷脸更可怕。
以后一定要离他远点。
程相宜站在原地，忽然感受到许饶在向前走，头埋得更低，浑身紧绷，蓝色的布料生出许多褶皱。
不会要打她吧？虽然这有些异想天开，但程相宜心里还是有些怕。
然而，许饶绕开了她，黑色短袖的袖后随着动作晃动，堪堪与她擦肩而过。
“就这些，没别的了？”
程相宜回过神转身，看见许饶已经拎起她的两个大包。
布料粗糙、红白格子的包和男生浑身上下的疏离清冷感完全不搭。
两个有点鼓的大包，中间夹着个一身黑高瘦的人，有点滑稽搞笑。
程相宜紧抿着唇，“没了。”
“嗯。”许饶低低应了一声，只身往前。
程相宜看着他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
少年人高腿长，随意几步，程相宜就被甩得有点落后。
但许饶依旧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程相宜咬牙，好在没多久就出了火车站。
天空澄澈如洗，白云软绵铺开。程相宜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瞥见身旁的少年，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程相宜问他。
呼吸还不顺畅，程相宜的咬字时轻时重，断断续续。
少年依旧冷漠，一张脸表情稀少。
程相宜弯着身，手撑着在膝盖上不断喘气吸气。
不知不觉，一句话又砸了下来。
“等着，你两条腿走回去要累死。”
……
程相宜有些无语，这人音调冷硬就算了，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好听。
气顺了些，程相宜直起腰，微微侧头打量着身边的人。
“对了，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当时少年轻松开口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她惊讶，现在又想起对方网名是简单的英文“Run”
“许饶。”
两个字被说得一板一眼。
程相宜轻轻点头，转头四处看着周围风景。
两人间一时无言。
直到鸣笛声传来，一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两人面前。许饶拎着行李向后走去，后备箱适时打开，司机也下车帮忙放好。
程相宜背着包上车，和许饶一起坐在后座。狭窄的空间里，程相宜努力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在许饶并不在意她的举动，单手撑着车窗边，垂眸盯着手机。
下车时，许饶依旧拿着手机，程相宜恰好把行李搬下来，听见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钱给得挺正好。”
程相宜还没品出他这句话什么意思，许饶已经拎着包走进了巷子。
桂花古街，街如其名，路边一个个桂花树冠大如伞，枝叶相连，风一吹，绿浪翻滚。
程相宜跟在他后面，一路上看着他和来往的人问好，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不远处的门口，一个女人正守在外面等待什么，忽然她转过头，看见两人时欣喜地笑了出来。
“是相宜吧。”李亚兰笑着揽过程相宜，拥着她往院子里走。
许饶则是一句话没说，侧身进了门。
程相宜靠在李亚兰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抬眼间，女人一副温柔眉眼就映入眼帘。
腰上还系着围裙，身上烟火香味浓重。
“这是你的房间，看看喜不喜欢？”李亚兰带她上了二楼，给她看提前就布置好的房间。
屋内收拾整齐，床单被罩一看就是新买的。床边的两个大包，应该是许饶放进来的。
“喜欢。阿姨，谢谢您。”
“诶呀，客气啥！那你自己先收拾着，一会儿完事就下楼吃饭啊！”
“嗯，您忙。”
李亚兰笑呵呵地下楼后，程相宜打开包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房间处处可见李亚兰的用心，白色碎花的床上四件套，空气里浮动的花香，还有床头精致的台灯。
李亚兰很用心地在欢迎她。
程相宜对未来生活的担忧消失了大半。
收拾好一切，程相宜下楼，正好撞上李亚兰从厨房端菜出来。
“相宜来得正好，坐下吃饭。”
“阿姨我来帮您吧。”程相宜看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又进了厨房，连忙开口。
“不用不用！”李亚兰的话跟随烟气一起飘出，有些低哑。
程相宜还是向厨房走去，恰好和许饶碰个对面。
他手里拎着罐瓶身简约，看不出牌子、口味的汽水。
泛着光的铝罐散发着幽幽凉气。
易拉环翘起，许饶手指轻而易举地钻进去，拉开的瞬间，气泡涌出，嗞嗞作响。
夕阳的光洒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程相宜觉得，许饶，和他手里那瓶她从没有见过、也看不出任何想法的饮料一样。
神秘。
文中小程同学听的歌是王菲的《红豆》
背景设定是在二零一四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神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