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她面上的慌乱,晏宁不由得心弦一紧。
“怎么了?”
“谢……谢二姑娘也来感业寺了。”青橘顾不上合伞,甚至连气息都十分紊乱。
“她来做什么?”晏宁先是一愣,而后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说是来给亡母上香,可奴婢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闻言,晏宁半眯着眼,眸中划过一抹思量。
她前脚刚到,谢澜音后脚就来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可若是刻意尾随,为的又是什么?
见她垂眸思索,青橘不安地咬了咬唇:“谢姑娘不会是冲着您来的吧?”
对上她担忧的眼神,晏宁眸光一敛,语气淡然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她为何而来,咱们都不能自乱阵脚,先静观其变吧。”
“您是说咱们就待在这禅房里按兵不动?”青橘揣摩着她的话,心里仍觉不妥,“可若是她主动寻衅,咱们又该如何?”
“我不惹事,却也不怕事。她若是存心挑衅,我也不会一味隐忍避让。放心吧,我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说罢,她故作轻松地勾唇一笑:“行了,去问问午膳吃什么,我有些饿了。”
见她如此镇定自若,青橘只好咽下满腹忧思,将茶壶摆在桌上后,便再度转身,匆匆走出院门。
这时,青杏倒了杯热茶,平稳地摆在了她手边。
“县主不觉得奇怪吗?”
听着青杏欲言又止的话,晏宁眉心一动,疑惑地抬起头望着她。
“谢二姑娘都已经记在谢夫人名下了,还这般高调地来给亡母上香,她就不怕谢夫人动怒吗?”
“此一时彼一时,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看嫡母脸色行事的孤女了。有太子护着,谁敢动她?”
晏宁挑了挑眉,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讥嘲。
见状,青杏颇为唏嘘地慨叹:“说来她也真有几分本事,谢夫人那样跋扈,她竟还能让谢将军大张旗鼓地将她接回去。”
“她既有如此倾城之貌,又岂会甘心一辈子埋没于乡野?再者,谢夫人是刁蛮善妒,但有利可图的事她断然不会拒绝。”
谢澜音是冬日里被接回去的,只过了三五日,她就被记在谢夫人名下,成了将军府的二姑娘。
若不是有强大的诱因,谢夫人绝对容不下这被遗弃在庄子上的庶女。
而去年秋日,萧恒曾离京办过一次差,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交集。
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青杏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太子的确是在冬日之后渐渐减少了与县主的接触,就连二人见面时,他也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时她们都以为太子是疲于政务,现在想想,一切竟都有迹可循。
想到此处,青杏不禁忧虑地看向晏宁。
然而晏宁的面上并没流露出失落,反而有种看透一切的释然。
“县主,您恨她吗?”
这是青杏在心里憋了许久的疑问,今日总算是寻到了合宜的契机。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晏宁平静地摇了摇头。
“可若不是她,殿下又怎会……”她没敢说出退婚二字,生怕刺痛晏宁。
“若真是命定的姻缘,她又怎能抢得走?”晏宁苦笑一声,深藏在心底的酸涩渐渐翻涌而上。
她不是愚昧的人,自然不会把一切都怪在谢澜音身上。
要恨也该先恨负心的萧恒,其次是无情的皇室,最后才是她。
看着她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青杏不安地咬着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行了,不说这个了,你去把文房四宝取出来,等用过午膳,我想抄些经文。”
晏宁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终止了这让人悲伤的话题。
如此,青杏便也松了口气,按照她的吩咐去箱笼里翻找起来。
午膳是一碗清淡的素面,于晏宁而言,却也有几分新鲜。
在她的嘱托下,青橘很快就借来了一卷《心经》。看着那简短精炼却又富有禅理的经文,晏宁的心情越发的平和舒缓。
次日午后,她带着抄好的经文,独自走进了大雄宝殿。
将经文放入特定的木匣后,她点燃了三根佛香,对着居中的佛像,虔诚地跪了下来。
“佛祖在上,信女诚心祈愿:一愿大周风调雨顺;二愿晏家诸事顺遂;三愿此生自由。信女至诚叩首,伏愿佛祖庇佑!”
祈愿过后,她起身将佛香插·入铜炉,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一颗心越发安定。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去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喜不自胜的嗓音。
“孤就知道你在这。”
晏宁心弦一颤,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一只温热的手掌就落在了肩上。
“澜音,你可让孤好找啊!”
那一声呼唤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冷寂,压抑已久的失望和委屈一股脑儿地翻涌而上,搅得她喉咙发酸。
“你怎么不说话,莫非是气孤来晚了?”
被他拉拽着转过去时,晏宁看见的便是他面上难掩的错愕。
“宁宁……”
望着他惊愕中带着失望的眼神,晏宁眸光一敛,艰难地咽下了那一份屈辱。
见她黯然垂眸,萧恒顿时心生不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听着他尴尬的解释,晏宁屈辱地捏紧了掌心。
原来不被爱的人,就连存在也是一种多余。
她极力压下心中的酸涩,强作镇定地拂开他的手。
她很想装得若无其事,大度地告诉他谢澜音不在这儿。可喉咙疼的厉害,她很怕一开口就会带出哭腔。
“宁宁……”见她默不作声,萧恒心中难免有些歉疚,“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向她道歉,却和先前一样毫无诚意。
退婚之后,她一直在等,等他亲自来解释退婚的理由。
可他却始终没有露面。
就连道歉也是在寻谢澜音的途中捎带来的,实在是过于随便。
或许是气过了头,这一次她没能藏住心中的不忿。
“对不起,是孤负了你,可感情的事谁也没办法控制,孤也是遇到澜音之后才明白何为真爱。”
这迟来的解释太过残忍,以致于晏宁的面色越发苍白。
“孤知道你接受不了,可等你遇见那个命定之人,你就会明白孤所说的话。宁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便是做不成夫妇,也不该如此生分。你若愿意,往后孤会以兄长的身份照顾你。”
望着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眸,晏宁却生出了强烈的厌恶。
兄妹,他凭什么以为她愿意接受他自作多情的安排?
“殿下金尊玉贵,晏宁不敢高攀。”
“宁宁!”见她语带嘲讽,萧恒不悦地皱起眉头,“你明知道孤关心你,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气话?”
看着他眼底的苛责,晏宁的心头覆满了恶寒。
萧恒想装慈悲大度是他的事,她却没有义务陪他演这出烂俗的戏。
她紧紧地攥着手,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憎恶。
“我不需要什么兄长,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既然已经退了婚,那就不要再有瓜葛。”
“宁宁!”
毕竟有着十来年的情谊,走到这一步,萧恒自然不忍。
“你我之间不该再有这样的称呼,往后还请殿下慎言!”说罢,她松开手心,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殿外艳阳高照,她却觉得浑身发寒。
回到禅房后,她就虚脱地瘫软在椅子上。
“姑娘,您怎么了?”看着她瘫软的模样,青杏惊异地问道。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见她情绪不佳,青杏便识趣地退下了。
房门被带上后,晏宁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凉,红着眼眶,失落地望着陈旧的轩窗。
十年感情,到头来就像是一场笑话。
哪怕闭门不出的那些日子她已经自我开解过无数次,可当他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一句兄妹时,她还是失控了。
什么兄妹,他凭什么觉得她会愿意受他照拂?明明是他变了心,却还要她感恩戴德地接受他的伪善吗?
在他眼里,她就这般没有尊严吗?
晏宁死死地咬着唇,仰着头不肯让泪流下来。
如今的萧恒不配再让她落泪。
***
大雄宝殿内,佛香袅袅。晏宁走后,寻不到谢澜音的萧恒并未久留。
脚步声渐渐消散后,站在佛像背后的白衣男子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对你倒是痴情!”
“这不就是王爷想要的吗?”站在他身侧的女子神色淡淡,眼底露出一抹自嘲。
“怎么,后悔了?”
瞥见她眸中的讥诮,男子眉心一皱,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对上他锐利的审视,谢澜音苦涩地摇了摇头:“我早就回不了头了,后悔又有什么用?”
“你知道就好。”
望着他冷峻的面容,谢澜音眸光一敛,嗓音低柔地说道:“过几日皇后会召我入宫,不出意外,我便能见到那位。”
闻言,男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暗。
“你可有把握?”
“我会尽力而为。”想到密谋已久的计划,谢澜音的眼中生出了一丝决绝。
“若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我明白。”在他告诫的眼神中,谢澜音郑重地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再耽搁下去只怕他会起疑。”
“去吧。”男子低沉地应了一声,冷峻的神色有所缓和,“若有难处,再让人来寻我。”
“多谢王爷。”
谢澜音微微颔首,脚步一转,从后门悄然离去。
她的身影消失后,男子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
望着慈悲的佛像,不知为何,他的耳边不断回响起她的弘愿。
大周风调雨顺,晏家诸事顺遂,而她想要的不是如意郎君,也不是似锦前程,而是此生自由。
或许不必佛祖庇佑,他就能替她实现这些心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伪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