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星区，幅员辽阔得令人窒息，星系间时差以年轮计。
社交圈却小得可怜。百年世家盘根错节，联姻网层层叠叠，族谱翻过几页，总能找到令人侧目的关联。
雌父在第三军军务处挂了个秘书虚职，每日点卯即止。
安全考量之外，是为我的晋升铺路搭桥。
休假日，我携一匣海景星特产，登临猫眼星，拜访定居于此的“叔叔”莱伊缇——上任阿特雷多家主的嫡长子。
湖心凉亭，意料之外坐着两位陌生阁下。
心下冷笑。会面申请，一周前便已提交。
醉翁之意，昭然若揭。牵线搭桥，无非想从我身上榨取些好处。
自我介绍完毕。
我“啪”地站起军姿，胸膛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得近乎粗鲁：
“曼诺茨·阿特雷多！第三军第7快速反应旅，少校旅长！服役七年，参与‘裂谷’、‘霜降’等清剿行动十七次！个人击毙异兽领主级一头，高阶……”
如同千万张复刻的军雌面孔，精准摆出最招惹阁下厌烦的姿态。
刁钻，刻板，像一块刚从冷冻舱拖出来的合金装甲板。
为了效果更逼真，我动用一点小技巧，闭气片刻。颈侧华丽的金色羽须瞬间绷直竖起——完美模拟出情绪激动的生理反应。
绘声绘色描述剥取“影爪兽”皮毛的过程时，细节到油脂在冷光下凝结的形态。
黑发阁下终于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剩下一位银发阁下。
德里安·霍。
雄父标记为‘S’档文件里的名字。
他端坐未动，唇边维持着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银灰眼眸似笑非笑，落在身上，却像无形的探针。
来了。
脑中隐痛，无形的压力悄然渗透。精神类感知，他在探究什么？
右手拇指不动声色捻动食指上的金属素戒，内侧暗藏的稳定剂微缩丸带来一丝冰凉触感。
眼帘微垂，敛去眸底寒光，表演继续。
“最惊险那次，‘霜降’行动后期补给断绝！我们旅就地取材，异兽的骨髓熬汤，筋腱烤熟就是口粮！那领主级‘钢脊兽’的颅骨，足有这么大！我用高频震荡刃……”
语气愈发夸张，唾沫横飞，将这场荒谬的相亲推向**。
功勋勋章在藏蓝军服上碰撞出细碎声响，为这场独角戏敲打激昂鼓点。
不多时，银发阁下也优雅起身告辞。莱伊缇叔叔脸上堆砌的笑容纹丝未动，仿佛仍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权势幻梦里。
光鲜亮丽的脑壳，只装了芨芨草。思维模式蠢笨如巨怪。
空有B阶等级，不长脑子。难怪被家族死死拿捏，唯一的“贡献”是成为优质冻精提供源。
整了整军装领口，我转身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凉亭。
成年后，斐兰度叔叔亲手为我做了腺体部分摘除。
稳定剂更是从不离身——随时可以跳槽去第四军当守护者的那种稳定。
玩笑罢了。
对雄虫，我毫无性趣。生理的、心理的、繁衍的、社交的……统统没有。
血脉传承？基因延续？
关我屁事。
我不是被荷尔蒙驱使的野兽。
更不是为了繁衍而存在的工具。
我是曼诺茨·阿特雷多。独立的个体。意志由自己掌控。
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属于我自己。
繁衍后代，绝非生命唯一的意义。
财帛动人心。
每年几十亿金卢的军费支出，足以让最清高的“高岭之花”也染上铜臭。
这绝非偶然。
当德里安·霍的名字，第二次出现在我的私虫护卫客户名单上时，冰冷的预感应验。
与同僚完成换班，回到狭小的军官宿舍。
智脑环弹出陌生的通讯申请，指尖划过，光屏熄灭。熄掉所有光源，盥洗室的镜子映出身影。暗金短发硬朗，脸部线条冷峻，眼底是沉淀的漠然。
医疗巨头阿特雷多家族，凭借畅销四大星区的“磐石”稳定剂，跻身高门。
他们恨我们。
恨阿特雷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没有虫会提及，从我破壳孵化，到在第三军站稳分支旅长的位置，阿特雷多家填进去的137条虫命。
尸山血海填筑的恩怨，唯有胜利者执笔书写。
失败者的哀鸣，早已淹没在时间洪流的深处。
已经发生。
无可更改，无需辩驳。
桌上的智脑环，提示灯幽绿闪烁，无声等待。
“叮——”
第三次。
光屏弹出新消息。发信人：德里安·霍。
[你好，我是德里安·霍。]
胡蜂种。最先追随“圣”的军团嫡系。
后背缓缓爬上凉意，额角血管突突跳动。
智脑环很快又震了一下：
[明天下午我有时间，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隔着冰冷的屏幕，几乎能“看见”他坐在某处，单手支颐，银灰眼眸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望过来。
[好。]
指尖在光屏敲下回复。顿了顿，拿起洗手台上的军用剃刀。嗡嗡声中，浅金色的发茬簌簌落下，露出青色的头皮。一个不怎么板正的寸头，带着粗粝的战场气息。
对面再无回应，消息框暗了下去。
冰冷的水流从喷淋头倾泻而下，冲刷着头皮和身躯。冷水激打着皮肤，试图洗去心头那沉甸甸的、混合着警惕与厌烦的沉闷。
猫眼星，“星尘”观景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悬浮车流编织的光带。
德里安远远便看见了那个身影。
一颗移动的勋章展示架，捧着一束过于浓烈的玫红托卢卡花束，步伐标准地朝他走来。
恪守着猫眼星古老而刻板的约会守则，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
曼诺茨·阿特雷多。
“嘉年华之星”。
军雌圈子里，他最为虫津津乐道的，是那堪比劣质星网剧的狗血身世。在不被任何虫祝福的泥沼里，硬生生挣扎出一条染血的路。
“日安，德里安阁下！”
他咧开嘴，笑容灿烂得晃眼，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看着……有些傻气。
颈侧那对华丽的金色羽须，此刻精神抖擞地支棱着，镭射光泽在柔和的顶灯下流转，如同佩戴了两枚微型耀光弹，彰显着主人“兴奋”的心情。
德里安的目光在那对奇特的羽须上多停留了一瞬。淡金色，与发色一致，却又自带流动的光晕，弯曲呈优雅的‘S’形。确实罕见，也足够……招摇。对夜行种而言，这简直是种视觉污染。
他不动声色，再次尝试放出精神力丝线，悄然探向对方。
奇怪。
感知到的情绪波动，如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磐石”稳定剂，平滑、坚固、密不透风。没有预想中的紧张、期待或故作姿态的讨好，只有一片刻意维持的、近乎真空的空白。
他在心底默默记下这个异常。
对面的曼诺茨似乎因他的“注目”而略显局促，脸颊浮起一层薄红。坐姿笔挺如尺，双手规整地放在膝上，堪称礼仪教科书。
“这枚‘裂谷獠牙’勋章，”他指着左胸一枚造型狰狞、仿佛取自某种巨兽利齿的银色勋章，语气带着军雌特有的、毫不掩饰的自豪，“是清理‘钢脊兽’领主巢穴那次，单兵突进炸毁了它的能量核心枢纽！那畜生临死的反扑，差点把我半边翅膀撕下来……”
银发阁下微微前倾，银灰色的眼眸专注地落在勋章上，又缓缓移向曼诺茨的脸庞。他安静地听着，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代表尊重与兴趣的弧度。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咖啡杯沿上，轻轻敲击着一个稳定而熟悉的节奏。
金枝虬结：金枝取罗马神话象征?，与槲寄生相关，象征权力更迭或地狱通行凭证。??暗喻贵族联姻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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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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