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恩学会的中文里使用频率最高、最有用的一个短语就是“帮我”,起初我经常听见波恩嘴里反复念叨着“哈密”“哈密”,仔细辨认才明白原来是英文“help me”,也就是“帮助我”的意思——这个世界对于一个两岁半的孩子来说时常力有不逮,瓶子打不开、袜子穿不上、高处的东西够不着,总是需要大人帮忙。
我于是趁机教会她精简的“帮我”二字,只有说出这句中文她才能得到我的帮助,这两个字对波恩来说就像一句神奇的咒语,只要念动就能召唤来我的援手,从此波恩“帮我”“帮我”不离口,有时想让自己的爸爸妈妈帮忙也用这句中文,不过可就不灵了。
不久桑德拉告诉我她又怀二胎了,凭借优越的脑力和体力,她每天在急诊室进行高强度的工作,在家里要照顾两岁半的孩子,有点闲暇还怀着肚子里的宝宝去健身房健身,桑德拉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女铁人。
有一次趁我在的时候,桑德拉和我打了声招呼又抽空去小区健身房锻炼,起先我和波恩相处融洽,然后她开始用一个小瓢把水从碗里舀到一只小杯子里,水从杯子里溢出漫到桌上,我让她停下来,她置若罔闻,继续往杯子里舀水,眼见水就要从桌上流到地毯上,我提高声音说了句:“No! ”
就是这句英文的“不”惹下大祸,波恩嚎啕大哭,我这才知道这个性格强势的小孩听不得一个“不”字。
我把她抱起来试图安抚她,她一双小肉腿仍然习惯性地紧紧夹住我的腰,哭声却丝毫不减,全无停下来的打算。
偏偏就在这时麦克回家目睹现场,他气愤地抓起手机打电话给桑德拉,几分钟后桑德拉急匆匆赶回来,麦克严厉地训斥桑德拉:“你不应该把波恩一个人留在家!”
麦克其实对桑德拉的育儿理念并不赞同,却无法阻止强势的妻子在孩子身上各种折腾,再加上工作、新晋奶爸、财务状况种种压力,于是借着这件事将压抑的不满爆发了出来。
我在一旁尴尬得脚趾差点抠出三室一厅,桑德拉不愧常年在急诊室工作,情绪稳定地默默听完麦克的斥责,然后保持平静对我说:“彦岚,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我于是忐忑不安又如释重负地赶紧离开了那所仿佛随时会爆炸的房子。
麦克虽然发了一通脾气,却拗不过桑德拉钢铁般的意志,在这场小小的风波之后中文课继续进行,只是桑德拉会确保家里总是有人。
一天波恩跑到前院,我跟在她身后,院子不大,一组带秋千和绳梯的儿童木屋和一个充气蹦床差不多就占去了一半,周围三面木板高墙隔绝了外界,让人感到有些窒息。
波恩坐到秋千上让我推她,嘴里说着:“Higher, higher!”
我乘势教她中文:“高一点。”
她就说:“高一点,高一点!”
玩了一会儿秋千,她又转战蹦床,蹦床靠近廊下墙边,墙根处落了许多死去的不知名的飞虫,有一寸来长,形状像蚊子,翅膀像飞蛾。
波恩惊恐地望着地面,我用英文问她:“你害怕吗?”
她点点头。
我安慰道:“不用怕,它们不咬人。”
几个月后,我们在城南的市中心买了一小套公寓,距离波恩家一下子远了许多,开车来回要一个多小时,每次仅汽油费就要多出不少,再加上路上额外耗费的时间,又不是一份很愉快的差事,实在难以为继。犹豫再三,我鼓起勇气向桑德拉说明了情况,请她加一些课时费覆盖多出来的汽油钱和一部分我在路上的时间,却最终没有谈拢,于是教波恩中文的这段经历便不了了之了。
回家的路上,本有些暗哑的天空丝丝缕缕划着些淡粉色的云,衬着柔和的浅蓝色天空煞是好看,前方的红云顺着地平线恣意摊开,象一只展翅的凤凰,又仿佛一朵绽放的红牡丹,渐渐竟越来越红,越来越亮,铺满了整个天空。
似凤凰展翅的夕阳美景在我们居住的沙漠一带并不罕见,可是今天的却又格外不同,瑰丽中透着神圣,随着光越来越亮,每一根凤凰的尾羽或牡丹的纤长花瓣映射着边缘一小排水墨色的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雪后初晴、水平如镜的湖面,明晃晃的洒满金光,却又笼在一层缥缈的薄雾中,那些水墨色的云则形成了远处湖岸的树木和倒影。
人在如此海市蜃楼般奇妙的景象前立刻胸中舒爽,那些烦心事统统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车开进小区,看见一个男青年手里举着一架专业相机站在一辆卡车的拖斗上频频按动快门,我回家取了相机出来,美景已经所剩无几,匆匆拍了两张,天空只剩下几抹暗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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