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派拉蒙幼儿园见到了联络人,一位态度和蔼、做事老道的亚裔年轻女子,她先安排我穿上鞋套进入幼儿园的婴儿房参观——美国幼儿园通常只接收年满两岁并且已经训练好能够自己如厕的孩子,但派拉蒙影业为了解决员工的后顾之忧好让他们安心于工作,在公司内部幼儿园额外提供两岁以下婴儿的照护,这可说是对员工十分优厚的特殊福利。
为了保护婴儿尚未发育完全的视觉神经,婴儿房内拉着窗帘,光线很暗,里面坐着三名穿防护服和鞋套的保育员,我轻声同她们打过招呼,找了一个小凳子坐下,开始静静地观察,一面打开笔记本记录。
婴儿房分为内外两间,里间摆着几排小床,一些婴儿正在床上酣睡;外间布置了一组带斜坡的玩具屋,四周散落着一些软布和塑料材质的玩具,几个大小不一、还没长头发的婴儿在斜坡上和玩具屋里默默地攀爬蠕动着,其中一个抓着一把塑料锤子反复敲击着斜坡,另一个在玩一只软软的玩具球,不时放进嘴里咬两下。
几位保育员坐在一旁密切关注着婴儿们的动静,玩具球反复从玩球婴儿的手里滑落到地上,其中一名保育员便不厌其烦地捡起来放到水龙头下洗干净还给他。
还有一个婴儿可能有些着凉,每隔一会儿就打个喷嚏,另一名保育员立刻起身抽出一张纸巾为他擦去鼻涕,然后马上用肥皂洗手,一会儿功夫已经洗了四五遍,我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这一天下来只怕手都要洗烂了吧?
婴儿房里气氛沉闷,也没有太多可看的,我待了二十分钟就出来了,接着去二至三岁的小班参观。
小班的孩子正在院子里活动,教室里静悄悄的,一排宽大的玻璃窗上挂着绘有大片绿叶和彩色花卉的下拉式窗帘,采光既明媚又柔和,米色墙面上装饰着一些深棕色木质相框,里面是孩子们的照片;一进门靠墙角有一支像手臂一样伸出去的银色金属灯架,挂着一盏白色纸灯笼样式的吊灯,灯下摆着一只色彩鲜艳的橘色小沙发,周围地毯上放着一圈坐垫,形成了一个十分温馨舒适的故事角;原木色的儿童专用家具将教室分割成阅读、绘画、自然、科学、游戏等不同功能的区域,矮柜里整齐地放着一排排白麻布衬底的深棕色藤蓝,里面收纳着各类玩具;矮柜上摆着两只彩色玻璃花瓶做装饰,教室一角还种着一株绿意盎然的落地盆栽。
整间教室的环境布置得十分优美,为孩子营造出一种家居的温馨氛围,也从小培养了孩子的审美品味,当然这些高品质的家具和装饰都是用钱堆出来的,两年后我进入这一行业才了解到,美国幼儿园专用的家具由于要保证品质和满足严苛的安全标准,在制作过程中增加了许多额外的材料和测试成本,价格十分昂贵,一张小桌子动辄都要大几百美元。
一位五六十岁年纪、看上去很有经验的老教师正在小班当值,她把我领到院子里让我自由地观察孩子们的活动,自己则一边留意着孩子一边在院墙边的水龙头底下冲洗一些玩具。老教师无论做事还是对待孩子都举重若轻,对我的态度也既轻松又不刻意,让人感到很舒服。
院子里的环境也很舒适怡人,铁丝网院墙外面被一圈厚厚的灌木丛包围着,既很好地保护了孩子们的**又不觉憋闷,院子里的树木、草坪、沙池和儿童小屋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当然还有各类玩具,孩子们笑着叫着自由自在地玩耍着,十分恣意畅快。
过了一会儿老教师喊小班的孩子进教室,一个东亚面孔的小女孩坚持留在室外不肯进去,老教师摇摇头小声对我说:“可怕的两岁。”(幼儿到两岁时会经历一个叛逆期,经常任性、哭闹,难以调教,这也是孩子自我认知和独立意识发展的第一个阶段,英文称作“可怕的两岁”。)
老教师并没有去催促小女孩,径自从冰箱里拿出冰淇淋分给其他已经在桌子前坐好的小宝宝们,过了一会儿小女孩自己进来了。
宝宝们开心地享用着零食,另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教师坐到橘色沙发上开始读故事书,先吃完冰淇淋的宝宝就自由地转移到坐垫上听故事,一边等待下班的父母来接自己回家。
这就是我在派拉蒙幼儿园的短暂经历,在这里我看到丰盛的物质条件和优秀的教师资源得到了完美的结合,幼儿园的整个氛围宽松友好舒适,孩子们松弛自如受到尊重,是我参观的几个幼儿园中状况最理想的一个,可惜一年后派拉蒙幼儿园取消了与市立学院的合作,去内部参观已成绝响。
我参观的三所幼儿园恰好代表了美国的三个阶层,高收入者可以选择将孩子送进条件优越的私立学校,低收入者干脆躺平吃丰厚的福利,只有中间阶层苦苦挣扎却只得到最少的资源,有人将美国的社会结构比喻成中等收入阶层占主体的橄榄型,可现在橄榄核却被啃成了苹果核。
由于有了明确的目标,又都是感兴趣的内容,四门基础课我学得很扎实,一年后以全A的成绩顺利结业,终于有资格进入楼下的市立学院附属幼儿园开始每周两个半天、为期一学期的实习,像一名真正的教师那样与幼儿近距离接触和互动。
第一天走进楼下的幼儿园,迎面看见墙上的办学宗旨:“每个孩子都是值得珍惜和有无限潜能的,儿童将会在他们的教育、情绪、认知和身体成长各方面需求得到认可的环境中绽放”。
附属幼儿园条件非常好,崭新的教室、齐备的设施、整洁舒适的环境,每天还有专人和专门的厨房为孩子和老师提供免费的早餐和午餐。
我被分配到二岁半至三岁的小班,班上的孩子都是才学会走路和说话没多久的小娃娃,虽然大大的脑袋大大的眼睛很可爱,但是语言表达能力十分有限,大部分时间很安静甚至显得有些无趣。
这个年龄的孩子仍处于以自我为中心的阶段(非贬义),尚不能和他人进行良好的协作,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玩自己的,于是教室里每天都会出现抢玩具的场面,哪怕旁边就放着一模一样的玩具,而教这么小的孩子礼让是没用的,只能把他们引导到相同的玩具上去,或是设置一个闹钟让他们轮流玩玩具——小孩子对时间没有概念,跟他们说几点几分也是没用的,要有具体的参照物,比如不能说“你妈妈十一点半来接你”,而要说“你妈妈会在你吃完午饭后来接你”。
两三岁的小孩子和父母(尤其母亲)还很难分离,因此每天早上教室里都会上演少数孩子哭天抢地、泪水涟涟的戏码,仿佛世界末日降临,许多父母见此情形一颗心都要被哭碎了,觉得自己就是孩子的天孩子的地孩子的唯一,孩子离开自己根本活不下去。但有趣的是只要父母离开,不消几分钟绝大多数孩子就会跟没事人一样转眼忘了刚才的悲伤,转身投入到幼儿园的日常事务当中,展现出惊人的适应能力,也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做“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这个时期的孩子理解能力也十分有限,班上有个小男孩总是叫所有的老师“妈妈”,因为他不理解“妈妈”这个词的确切含义,以为所有照顾他的女性都叫“妈妈”;另一个孩子在集体活动时不明白老师让他到前面去是什么意思,我于是牵着他的手穿过其他小朋友走到主持活动的老师跟前,谁知他自己回去时居然像个小机器人一样严格按照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也亏得他居然记得分毫不差。
不过小孩子虽然语言表达和理解能力有限,却对成年人的情绪十分敏感,所以很多时候语言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对他们释放善意和爱就足够了。
小班的几位老师人都很和善,班主任蒂娜是一位三四十岁年纪的亚美尼亚裔女教师,有儿童教育专业硕士学历和十五年教龄,教学经验丰富,为人认真负责,对我的任何问题总是耐心解答,我从她那里受益良多。
助理教师中有一位也是亚美尼亚人,年纪比蒂娜更长,每次就餐时如果饭后水果里有橙子,她都会对桌上的孩子说“看,应该这样吃橙子”,然后借着教孩子如何吃橙子自己多吃几片,我看在眼里只觉好笑。
她私下对我说:“亚美尼亚很穷,在亚美尼亚橙子很贵。”
我听闻不禁暗暗感叹,许多在美国的亚美尼亚人其实教育程度和综合素质都很高,却因为国家贫穷在这里从事收入不高、竞争不激烈的幼教和保育职业。
另一位拉美裔的助理教师总是喜欢爽朗地大笑,但是不太会说英文,我常常要问好几遍才能弄明白她在说什么,她也总是不厌其烦地说到我明白为止,不过我很喜欢她的笑声,觉得有一种神奇的治愈能力,只要听到就仿佛一切都无需再担忧烦恼了。
能在这样一个很有收获又令人愉快的环境中实习,我感到十分幸运,一个学期后完成教育局的所有基本要求,拿到加州初级幼教资格证,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好成为一名幼儿园助理教师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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