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笼日,微风习习。
昨夜邶祯闹着搜昭阳阁的事一早便传进安阳侯耳里。
还以为邶祯会因此获罚,没成想,老侯爷竟随即下令,让邶祯好好把府内清查一遍,还遣了自己的近卫一路跟随。
这番举动可是让邶祯扬眉吐气。
只是昭阳阁依旧未能闯进,缘由是日晒三杆,邶恒还未起。
除此之外其他门院倒都格外配合,其中自然包括灵丘阁。
看着如花似玉的小姨娘被近侍请至自己所站树荫下。
邶祯立即迎上前,面貌端和,语气温润:“叨扰姨娘,我已命他们加紧探查,不耽误姨娘休憩。”
姜馥迩莞尔。
昨夜归来,她便因柔黎中毒将灵丘阁上下细细查了个遍,可到底没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柔黎虽中毒不深,但此事里外里透着蹊跷。
昨日安阳侯下令隐瞒柔黎中毒之事,想必今日之举,也是想借邶祯之手,暗查出端倪。
姜馥迩心事重重,挪步立于邶祯身侧,捏帕擦拭鼻尖浮汗。
她今日一袭青绿色长裙曳地,曼妙身姿,纤柔娇弱,宛如一株新生嫩柳。
“不碍事,劳烦三公子别扰了柔黎养病就是。”
邶祯伫立身侧,微微颔首。
瞧着姜馥迩颦眉蹙頞,他拇指摩挲剑柄,犹豫道:“瑞祺稍通医理,不知能否为姨娘祛解心中烦忧?”
瑞琪乃是邶祯表字,也是刚被安阳侯好友兼告老还乡的前帝师车承弼所赐予,大有吉瑞之意。
眼下他这样安慰,想必也听闻柔黎“染病”一事,为此摆出个与小姨娘相处和睦的态度来。
闻言,姜馥迩抬手拢发,眉目舒展,客套道:“医官说柔黎过几日便能痊愈。倒是三公子,面色不佳,还要多多休养才是。”
这声音甜美清脆,不失少女柔和。清风微拂,混合着奇妙香气覆鼻萦绕。
邶祯悄然抬眼。
阳光金晕穿透密叶,落于少女肩头。她雪肤花貌,眷眸懿柔。幽幽紫瞳高贵粲然,颦笑皆悦人耳目。
邶祯看得入神,完全忘了身份礼仪。
花雨飘落,他竟鬼迷了心窍,为她摘下发间残花,放在鼻尖轻嗅。
“...”
“三哥哥喜欢七姨娘!”
未及姜馥迩避开,几个垂髻小儿拿着竹蜻蜓从垂花门外跑进来,追逐嬉笑声瞬时打破平静。
这是另外几房姨娘的稚子,最长的也就总角之年。
邶祯这才回过神,将残花匆忙丢弃,一脸愠色,提剑追赶胡乱说嘴的弟弟妹妹。
姜馥迩冷眼旁观,心觉不妙。
昨晚,安阳侯已对邶恒出现灵丘阁一事表明介怀,若非柔黎昏阙,只怕是要霸王硬上弓。
若今日再传出邶祯之事…
姜馥迩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真是祸不单行!
未及查完,姜馥迩随意寻了个借口,匆匆出了灵丘阁。
——
芳草芊芊,林木葱郁。
姜馥迩在侍婢陪同下,向花园凉亭缓行。
这还是昨日水榭后第二次白日出灵丘阁。
姜馥迩默默记住每处路线,以防再遇昨夜迷失遭遇。
穿过游廊,又过石拱桥。微风和煦,花香怡人。
姜馥迩未及走进月亮门,便闻阵阵银铃笑声堪堪传来。
不知谁在花园。
姜馥迩稍犹豫,担心自己不懂规矩叫人拾了话柄,无端再填灾祸。她脚底一转,欲原路返回。
谁知刚转身,就见安阳侯贴身侍卫海松阔步从石拱桥上走来。
“七娘子。”
海松恭敬抱拳。
姜馥迩认得他。
一路回辽京这个人都跟着,心思细腻,做事沉稳,也是安阳侯最信任的亲卫。
眼下她无法回避,只得扬起浅淡笑意颔首。
见姜馥迩刚到便要离开,海松善意提示:“侯爷昨夜微感不适,七娘子不去看看?”
在此见到海松就已猜到大概。
看来自己昨日的香并未失效,只是没想到安阳侯内力丰厚,效果削弱不少罢了。
担心海松试探自己,姜馥迩面色一凛,正色问:“侯爷现在好些吗?”
说罢,她面露忧色跟着海松走进园子。
眼见凉亭外有人跑去禀报,海松没再向前,简单禀答“无碍”后,便展臂示意姜馥迩往花园里去。
庭院幽清,杏花雨落。
姜馥迩碎步缓行,腰间双股佩玉琼琚,交交叠叠,琳琅悦耳。
“是馥迩啊。”
闻玉石清脆,安阳侯侧首瞻望。
姜馥迩欠身行礼。
瞧见面前八角凉亭内,还有一婀娜女子,亸袖垂髻,在侧抚琴。
女子珠翠环绕,绰约多姿,桃花花钿避于眉心,秀目迷离,妩媚深情。
饶是如此精致妆容,安阳侯依然决然移步,走下阶台。
女子媚色稍纵,跟随起身,匆匆追随安阳侯脚步迎向姜馥迩。
“瞧瞧,这就是七妹妹吧?”
女子热情开口,大有一副姐妹情深架势。
姜馥迩莞尔,再欠身。
安阳侯心情不错,沉着介绍:“这是芙露,说来你们二人年纪相仿。”
芙露。
姜馥迩记得柔黎曾向人打探过,此女芳龄十八,是安阳侯一年前从教坊带回的舞姬。
今日得见,才发觉她通达世事,玲珑圆滑。
姜馥迩巧笑覆面,也跟着乖巧喊了:“六姐姐。”
安阳侯见二人相处和睦,心情更加舒畅。
牵住姜馥迩纤纤葇荑,拉着她走上阶台,温声道:“进府几日都未见过其他人,若是精力好些,明早要去给主母奉茶。”
听到安阳侯如此诱哄,跟在两人身后的芙露忍不住挑眉轻瞥,略显不满。
对奉茶之事一无所知,姜馥迩娇声询问:“馥迩不懂府内规矩,侯爷可要派人来教导?”
眼前少女一脸清润无辜。
安阳侯不愿府内规矩拘束她精巧灵动,为她重新戴正髻上珠翠,稍加斟酌。
“嬷嬷严苛,馥迩恐不习惯,这事来日方长,不急此刻。”
言罢,姜馥迩笑逐颜开。一副柔骨,被安阳侯壮硕弯臂毫不费力拢进怀中。
芙露更加愤懑,满目嗔责。
可安阳侯已全然忘了她存在,只顾安哄眼前娇姿,根本没注意她何种神色。
“馥迩可会抚琴?”
安阳侯拉着姜馥迩落座琴后,硕大手掌将她嫩指罩于其中,借其巧力揉指拨弹。
姜馥迩不懂音律,被这般耐心教导,着实来了几分兴趣,便悉心求学。
眼见二人情笃意深,如鼓琴瑟。被冷落的芙露早已失了半刻前的珍视柔情,站在两人背后嗔目而视。
“侯爷,不如我来教七妹妹?”
芙露趁机发声询问,争取一丝表现机会。
安阳侯这才想起她的存在。
他稍侧首,视线都没落她脸上,敷衍道:“馥迩底子弱,我亲自教。”
说罢,他随意挥手,遣散婢女似的不耐,“你先回罢。”
芙露这下气盛。笑也不卖了,冷着脸草草一欠身,拖着步子负气离开,头都没回。
风风火火走出花园月亮门。
芙露终忍不住踹足啐骂:“妖妇!贱娼!进府才几日,把侯爷迷得神魂颠倒!!”
婢女莲蓉忙紧随其后,低声劝阻:“六娘子息怒,莫、莫被侯爷听了去。”
芙露心不甘,愤愤道来:“我进府那日为侯爷献舞,跛了脚踝,不也遵着规矩去给主母奉茶?!”
“她有什么顽疾??侯爷这么纵着她?!”
莲蓉低眉顺眼,结结巴巴附和:“是、是,妖术媚骨…”
芙露依旧抱怨:“还嬷嬷严苛?!什么金贵身子打不得碰不得了?!这不等着她尾巴翘上天去?!”
“我就那么不入眼?那妖妇一来,便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又挽手又亲自教琴?!”
“侯爷那指法拉弓还可!教琴?!明明就是…就是…”
一时语塞,找不到好词。
芙露憋红了脸。
“鲈鱼探虾毛,不安好心!!”
莲蓉赶忙迎合。
说到心头上,芙露这才狠狠舒气。
她气急败坏,匆匆走过蜿蜒柳道。刚踏进游廊,脚步忽一停滞,脸上怒容稍展。
跟在后的莲蓉险险撞到她背骨,也骤然顿足。
纵目远望,游廊尽头正踱步走过一锦衣华服,罗袖翩翩的修长身影。未及追视他俊美面容,那人便已消失在游廊尽头,对面柳色间。
揣测芙露心思,莲蓉旁敲侧击:“那不是大公子吗?”
芙露未动,神思游走。
莲蓉又问:“六娘子还记得您刚进府时那通责罚吗?”
芙露回神,侧目望向她。
“拦下他问了几句话,侯爷便误以为我对他存了心思。禁足了月余才想起放我出来。”
“那是因为大公子出府游历,才将您放出…”莲蓉补充。
芙露眼中倏而划过一抹亮色,勾起唇角,意味不明笑起来:“莲蓉何意?”
猜中主子心事莲蓉忙喜笑颜开,凑近芙露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
华灯初上,薄云笼月。
姜馥迩陪同安阳侯用过晚膳,因月事悄至,才堂而皇之避过一劫。
安阳侯显然不悦,可刚好赶上海松前来禀事,才放了姜馥迩回去。
跟着挑灯侍女绕近路返回灵丘阁,刚好经过竹苑。
此处以奶白色鹅卵石铺道,两侧翠竹规整排列。路侧每三五步还安置六角石灯,将这条白绸竹径称得清寂优雅。
听着脚下咯吱作响,姜馥迩放缓步子,弯腰拾了几颗异形石子回去把玩。
忽听“咣当”一声。
再抬眼,走在前的挑灯婢女已然惶恐伏地,身侧倒着那只四角方形纸灯笼,昏黄暖光瞬时倾撒一地。
“我这么大个活人,看不见?!”
因光线昏暗,姜馥迩只看清被冲撞那人的轮廓。但如此傲慢语气,她当即猜到来人身份。
怎么这么巧…
昨晚之后,姜馥迩不想见到他。
可当下无路可退,总不能再折返回去找安阳侯。
她踟蹰片刻,往前缓缓移了两步。
邶恒正嫌恶地轻掸衣袖,将滚落脚边的灯笼踢开。
跪在他面前的掌灯侍女牙关发颤,连连认错。
可邶恒毫无饶恕之意,更不打算让路。
一副极尽苛责之态。
听着那侍女额头磕地“砰砰”作响,姜馥迩着实不能忍受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有如此卑微之态,才好心说了句公正话。
“这是死角。大公子刚转进来,我们的确不易察觉。”
光线昏暗,邶恒起初没注意身后那人。
冷不丁听到这声音,他懒懒抬眼望去。
姜馥迩未躲,坦然迎视,却在看清他满脸轻嘲表情后,神色一僵。
这,什么表情?
没等她揣测出个所以然。
邶恒忽地哂笑,阴阳怪气道:“怪不得,是不是要剥了人衣衫才能看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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