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祈元河两岸长街灯火若银河,无数艘乌篷船在河面游走,船身四周悬挂的灯笼倒影水面泛起涟漪。
四周还有无数祈福花灯在河面随波飘荡。
沈临安一身白衣戴了副银狐面具,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琥珀色瞳孔映着漫天星光,面具眼角的弧度勾起,加上他微微上扬的嘴唇,抱着十五站在船头,就像是趁着节日下凡游玩的仙人。
十五睁着蓝宝石一般的双眸,昂着头,仔细瞧着长街两边工匠打造的冰雕。
晶莹剔透的神仙造型,栩栩如生。
“公子,你看!”
沈临安循声看去,晏明一手指着天空,一手拿着划船竹竿:“我们的孔明灯已经飘得很高了,今日风力正好,这孔明灯几乎一直悬挂在我们正上方。”
沈临安抬头,果然如此。
长街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烟花找最佳观赏位置。
沈临安对烟花倒是没有兴趣,可想到晏明如此期待这次上巳节,便放下手中事务一同前来。
“晏明,我去船内休息片刻。”
“是,公子。”
每年沈临安都是如此,不会在船外观赏景色很久,只愿意待在船内,帘子放下,船舱内是独属于他的世界,一个乌篷船,似乎将他与外界的热闹烟火彻底隔绝开。
“公子,烟花开始的时候要叫你吗?”晏明犹豫问道,这次烟花罕见,他其实不想让自己的主子错过。
沈临安转身走进船舱,没有迟疑地回道:
“不用。”
晏明目送沈临安,他撑着竹竿抬头仰望天空,既然沈临安不愿意凑这个热闹,那他也不会强求,他知道公子做的所有事情都有一定的道理。
只是他心中有些遗憾。
这么热闹的上巳节,似乎与船舱内的沈临安无关。
沈临安倚靠着坐在船内,抬手取下银狐面具。
十五似乎对这面具很感兴趣,从他怀中窜出,叼着面具冲到船舱外,它在外面绕着晏明走了两圈,朝河岸看了几眼,随即翘着毛绒尾巴,歪头瞧得认真,没多久又冲进船舱内,见沈临安已经闭上双眼假寐便没有去打扰,跳到桌上,环抱着面具趴了下来。
船舱内的茶还热着,冒着浅浅雾气。
沈临安闭上眼静静感受四周。
孩童嬉闹、小贩吆喝、杂耍叫好、长笛悠扬、四面八方的祈福声......
脑海里浮现出孩童们举着手中鱼灯欢快在长街奔跑的场面,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些孩童的一员。
幼时牵着父亲母亲的手,也曾走过这喧嚣烟火,回忆甜美酸涩又夹杂着无尽的苦,他却止不住地一遍遍咀嚼。
可现在,他却再没什么勇气走进那人群里。
船身骤然失衡,猛地下沉又上浮。
“谁啊!!!”晏明撑着竹竿稳住身形,方才抬头正在看岸边热闹的打铁花,差点跌进了河里。
究竟是谁家乌篷船撞了上来?
小狐狸猛地激灵,闻见熟悉的气味冲了出去。
沈临安从回忆中被拉回,睁开双眸,下一瞬,乌发红唇同样戴着黑色狐狸面具的男子闯入视线。
那男子一袭墨色窄袖锦缎长袍,暗红衣缘点缀,红色发带高束马尾,长发稍稍卷曲。
还带着一身松雪气息......
沈临安看他身形,再确认那红色发带,才肯定来人是谁。
“怎么?瞧得入迷?”
谢呈渊将乌木食盒放到桌上,坐到沈临安身旁。
他取下面具,十五眼疾手快,立马将他的面具叼走,和沈临安的银狐面具叠放在了一起。
沈临安诧异道:“倒是没见过你将头发散下来,没想到,竟然......”
“竟然是卷的,对吗?”谢呈渊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摆盘精制的糕点:“我随我阿娘,天生卷发,以前觉得麻烦,所以日日将卷发全部束起,在这大夏,除了清酒,倒是现在只有你才看过我这个样子。”
“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情?”谢呈渊趁机调侃道,沈临安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呈渊说得没错,微微蜷曲的发丝,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年气。
谢呈渊故意将氛围变得轻松,方才他闯入船内的刹那,沈临安睁眸的那一瞬,琥珀色的瞳孔里浸满了悲伤。
孤寂哀伤一闪而逝变得清明,他瞧得真切,不会有错。
“没想到吧,虽然我那天问你时你没给确切的答案,但我还是来了。”
他在岸边酒楼等了好一会儿,在数不清的乌篷船中,一眼看见戴着面具站在船头的沈临安。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白色方糕摆在桌上,清甜气息骤然在船内弥漫开来。
天气冷,方糕一直在乌木盒内小心放着,如今还冒着袅袅热气。
谢呈渊将青瓷盘端到沈临安面前,神色骄傲:“尝尝,我亲手做的方糕。”
松软方糕入口,绵密沁甜的味道在嘴里晕染开,沈临安看着方糕暗红内馅,低声说道:
“赤豆?”
谢呈渊挑眉:“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这可是小爷我亲手做的。”
沈临安微微颔首,无意中红了眼角,帝都这边的甜食大都做得甜腻,他不喜欢吃,谢呈渊的方糕做得刚刚好,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府中的人都以为他不爱吃甜食,府内膳食上不知何时也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类糕点。
只有沈临安自己知道,上一次吃到合心意的糕点,还是阿娘做的莲藕糯米糕。
这一晃,竟不知多少年过去了。
船舱外的晏明独自在生闷气,盘着腿撑着下巴,盯着船边的那些莲花灯不说话。
方才他本想阻止谢呈渊,可他速度太快,自己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拱进船舱。
这么些年,公子一直嘱咐自己,绝对不可进船舱打扰他。
但是,船舱内的谢呈渊并没有被自家公子赶出来——
晏明越想越堵得慌,索性松了竹竿。
清酒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他只知道谢呈渊凌晨便开始做那方糕,扰得他一夜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沈临安的乌篷船,清酒只开心,自己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不过这船没有人掌控方向可不行啊。
清酒思忖片刻,虽然自己没有划过船,还是硬着头皮,拿起竹竿划了起来。
沈临安吃着方糕,十五在一旁,两只前爪搭在他腿上,眼睛盯着方糕一动不动,沈临安笑着喂了它几块,小狐狸尾巴一扫一扫,吃得投入极了。
“他们说,大夏这边上巳节要折柳相赠,可是今年冬日漫长,满城也找不出一棵发了芽的柳树。”
谢呈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长形锦盒,锦盒花纹和之前送衣袍的锦盒花纹一样:
“我这里倒是有比柳枝更好的东西。”
沈临安被锦盒吸引目光,他看过去,发现锦盒内正躺着一株海棠花。
胭脂色悄然绽放,等沈临安反应过来,谢呈渊已经取下其中一朵,簪到了沈临安的鬓边。
长街两岸橘色灯火透进船舱内,谢呈渊和沈临安面对面,他靠得很近,近到能在这昏暗光线下看见沈临安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
沈临安对上他的视线,那样热忱,看得他下意识想要退后。
谢呈渊不让他后退,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把沈临安朝自己又拉近了几分。
“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衣袍,这么冷的天,连斗篷也不带。”谢呈渊问的语气有哀怨,又有些哄劝似的:
“为什么照顾不好自己,必须要我盯着你穿上是吗?”
沈临安理直气壮地回道:“我穿了。”
谢呈渊:“休想骗我,你这衣袍看上去不是,摸上去更不是。”他指尖在沈临安手腕间摩挲,隔着布料传来他灼热的体温。
沈临安凑到他耳边,说话时的热气喷在谢呈渊的耳骨上,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见的声音说道:
“那是你自己没摸对地方......”
他握着谢呈渊的手,引导他指尖顺着袖口更深处探去,方才还话语间在上风的谢呈渊此刻却怔愣地任由沈临安摆布。
他指尖触碰到了温暖柔嫩的肌肤,明明只是碰到沈临安的胳膊,却让他呼吸变得急促。
谢呈渊心中暗骂一声,下一瞬摸到了熟悉的布料。
原来沈临安穿了他送的里衣。
真要命——
谢呈渊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沈临安轻笑了声,看着谢呈渊绯红的面颊,起身要走出船舱。
谢呈渊想要紧随其后,忽然,‘砰’地一声,船身遭到了猛烈的撞击,沈临安没站稳,眼见就要倒下。
“临安!”
谢呈渊眼疾手快,一阵眩晕后,沈临安再睁眼,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那朵鬓边海棠更衬得沈临安肤如凝脂,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他痴迷的面庞,谢呈渊忽然问道:
“临安,我做的方糕,甜吗?”
沈临安的手抵在谢呈渊的胸膛,那砰砰的心跳声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谢呈渊的。
没等他的回答,谢呈渊的手越扣越紧,终于在沈临安张唇想要回答的瞬间;
——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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