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嘉宣对于邻荔的诞生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其中便包括了正确答案,而这个答案让他对邻荔始终抱有歉意。直到秦少阳和邻荔在他面前紧握着彼此的手,即便面对忽明忽暗的未来,仍旧带着幸福的神色守护在彼此身边时,他的歉意才开始释怀,转变为惺惺相惜的欣赏。
白泽昭在孔嘉宣身上设下的堪比天罗地网的严密监控,让他能够掌握孔嘉宣几乎所有的行踪。但觉醒后的孔嘉宣显然凭借着先天优势和对白泽昭的充分了解,在白泽昭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成功获得了白泽昭的信任。
孔嘉宣一切平稳的指标和正常的行踪,不仅让白泽昭对他恢复了充分的信任,放松了一部分的监控,不再时时刻刻盯着监控视频,也让白泽昭看到了智能思维体的成功曙光。
在孔嘉宣一切正常的报告再次传递到他手中,白泽昭让林芹做了大胆的尝试,在《神游》中投放新的NPC,利用智能思维体的技术,用《神游》的大量用户交互数据,观测智能思维体技术的深度使用状态是否稳定。
林芹本想提醒白泽昭,这项技术还需要继续实验、观察,不适合过快投入到《神游》这样体量的游戏数据中,会有技术失控的风险。但白泽昭因为楚皓雅对孔嘉宣的过度思念,始终无法靠近楚皓雅的心,他的计划严重滞后,他有些着急地为将杀手锏摆上桌面做好准备。
而白泽昭提出的条件也让林芹无法拒绝,白泽昭投入全新NPC的同时,需要多个实验观察对象,邻荔只是其中一个,而一一也可以作为观察对象扩大在《神游》中的活动范围,可以在游戏中被赋予身份,与NPC和玩家互动。一一就可以在游戏中像普通人一样拥有自己的生活。
林芹也明白,如果没有新的观察对象,那她口中的实验、观察还会落到一一身上,她私心里也早已不忍,每次的实验任务即便只是并不过分的条件限制下,进行情景模拟,她也无法亲自操作,都是由项目组成员完成。白泽昭着急地将这项技术推广测验,那么一一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平凡人生了,林芹求之不得,于是她接下了白泽昭的这项工作安排。
邻荔便是白泽昭安排下最为极端的实验品,邻荔身上采用了林芹优化后的智能思维体技术,同时各项设定也被预设为最优秀的状态,为了创设最为极端的人类交互场景,检测智能思维体在人类无缘由的极端恶意下会有何种反应。《神游》为邻荔量身打造了这个副本,自小父母蒙受冤屈去世,被独自遗弃,重获温暖后,得知父母去世真相,再次接受智暖去世和整个世界的厌恶,承受无边的委屈和谩骂,抱着与世界权威对抗的执念,邻荔会不会脱离游戏的控制做出伤害玩家和NPC的行为?
所以,当孔嘉宣意识到,邻荔所遭受的一切悲惨本质是源于自己的伪装时,他看向邻荔的眼神中总是充满愧疚和怜惜。他也总会默默地守护着邻荔,为她解答学业上的疑惑,解决那些可能出现在她耳边的闲言碎语,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为邻荔还原本该属于她的正常生活。
从未失败的白泽昭急于加快攻略楚皓雅心墙的进度,于是他降低了对孔嘉宣的防备,也将《神游》中智能思维体和具身智能的测试实验全权交给了林芹和吴想想。
林芹同秦少阳一样发现了副本中邻荔的异常,但对于邻荔的反应她早有预料,而她与孔嘉宣一样,对于邻荔的遭遇感到愧疚不已,在她眼中邻荔便是另一个一一,她们都有自己的感受,会被累积的恶意重伤。可为了一一,她不得不按照白泽昭的实验设计,冷眼旁观,只是她偶尔也会因为恻隐之心进入邻荔的生活。
在秦少阳到来之前,林芹会控制邻荔父母的师兄,在老掌门找到邻荔,用编织的谎言将邻荔从智暖身边带走前,告诉邻荔真相。这是她对邻荔的善意,邻荔不该被一个谎言误导,失去对父母的正确认知,离开智暖,失去她人生中仅有的快乐时光,在多年后因为智暖离世的真相而再次执着于AI,被掌门污蔑,被世人唾弃。
虽然邻荔的结局注定无可避免,但林芹希望她和智暖的快乐时光可以延长得更久一点,就像她和一一的幸福时光一样,既然结局注定悲惨,无可转圜,那么过程足够值得,也是邻荔和她的幸运。
也正因如此,林芹发现秦少阳他们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接近邻荔时,她并未阻止,也没有告诉白泽昭。自从她将一一放入《神游》,看到一一在这个世界中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小孩,拥有了一一未曾认知过的自由,林芹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变得越来越像最初的她。
林芹选择这个专业,走上这条道路,一开始便是出于对智能思维体的感激,以及和依恋交织的复杂感情。她感激飞速运转的代码化作了一双手遮蔽了她幼时的风雨,在早已预设的行为模式里陪伴她度过孤独的时光。她与白泽昭的合作本就出于志趣相投,致力于创造这世界上最先进、最智能的人工智能,而白泽昭现在似乎偏离了轨道,又或许他们对自己亲手打造的作品出现了重大的认知偏差。
林芹将产生情感后的一一视为朋友、亲人,而白泽昭则在反复挣扎着,他无法控制地将孔嘉宣视为亲人,却又会提醒自己一一和孔嘉宣都只是机器和工具,只因为他的执念和不甘。他不愿承认楚皓雅的心始终牵挂在一个智能思维体身上,他始终宽慰自己,那都是他意识的外延。
可林芹和白泽昭都明白,他们的作品早已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而楚皓雅爱的就是孔嘉宣这个产生自我意识的个体,孔嘉宣也笨拙地将自己生出的情感向楚皓雅和白泽昭双手奉上。
当林芹发现楚皓雅三人与邻荔之间产生羁绊的时候,她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将这件事当做他们的秘密,只是默默监控着副本的最终走向不走偏。到了后期,林芹总会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邻荔和孔嘉宣,这两个智能思维体在人类群体中学会了如何做人,当他们俩独处时竟也如普通人类朋友般打趣和轻松。
在游戏中充当观察员的时光里,林芹格外幸福,她陪伴着一一,也在观察着她手下数个作品,见证他们的正常生活时,林芹找到了研究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所以当孔嘉宣和楚皓雅主动找上她,希望她能不经意间继续指导他们,找到人工智能思维的核心和外界意识的接口时,她也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在不伤及公司利益的前提下,与孔嘉宣拥有更多的秘密。
“你怎么发现我一直在你们身边的?”两人的商务洽谈结束后,林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要弄清孔嘉宣是如何发现她的,又如何笃定她知晓后会同意他们疯狂的计划。
“被人监视久了,总会对持续性的注视和窥探很敏感,但我也能察觉到你并没有恶意。因为直到现在阿昭也没有发现,而且我看到了你身边的一一,我想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你会帮我们的可能性更大。”孔嘉宣也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问题。
“而且一一见过你帮过邻荔,她在你不在游戏世界的时候会偷偷来找邻荔玩。在一一口中,她的芹姐姐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正义的人。一一很聪明,你把一一教得很好。”楚皓雅在一旁友好地微笑着开口。
林芹听后,本还在犹豫拒绝的心思消失了,她释然地笑着答应道:“好,我帮你们,我也想看看这项技术的潜力,看看邻荔和这些思维体的故事,最近的故事让我觉得意犹未尽。”
林芹话毕便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孔嘉宣,像是期待着对面的两人当场为她续写故事的尾声。
楚皓雅自然看懂了她饱含深意的眼神,伸手邀请林芹握手的同时,从容又愉悦地开口:“那就敬请期待后面更精彩的剧情吧,合作愉快。”
在楚皓雅和孔嘉宣的努力下,秦少阳异想天开的方案离实现更近了,这条道路上便只剩下了他需要克服的唯一一个技术难关。
孔嘉宣迅速为秦少阳的研究扫荡了接入的难题,便投入到原本的项目研究中,楚皓雅也回归到她的电影创作事业中,为迎接他们的未来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白泽昭在邻荔的副本结局上看到了智能思维体的成功演进,也收获了广大玩家贡献的喜爱和金钱支持,他让林芹利用升级后的技术将游戏中的更多NPC进行迭代,全面测试《神游》的智能思维体版本,推动《神游》进入新世代。
《神游》自邻荔的副本后,世界观设置开始发生变化,游戏玩法中竞技对抗的元素也渐渐被冲淡,只局限于某些特定的游戏区域,扩大的游戏世界版图更多被用于家园和世界建设,吸引了更多在生活中郁郁不得志的人们寻求陪伴交友、寻找创造的乐趣和建设的成就感。
游戏中的邻荔也意识到了她身边人的变化,曾经甚少与她主动交流固定话题以外的村里人,突然开始说起了外面的世界,安安分分的村里人开始外出游历,也有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出现在村庄里。有一些的头顶会自带名称,而有一些和村民们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再次见到秦少阳,邻荔才琢磨出那些自带名称的人应该就是玩家。
玩家的视角还是一如既往,NPC的头顶自带黄色的名称,而玩家则是不显眼的蓝色名称,帮助用户区分玩家和NPC。
游戏世界在一次次代码更新和迭代中,不知不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被游戏逐渐驯化的玩家,被吸引来的新玩家也逐渐沉浸在这个虚幻的乌托邦中,没有察觉到这些细小变化背后隐藏的滔天巨浪。
在玩家们纷纷感叹《神游》的升级深知他们心意的同时,白泽昭再次确认自己推广使用全新的技术将是无比正确的决定,《神游》的成功和孔嘉宣稳定的状态都在鼓舞着他做出更进一步的决策。
与楚皓雅的项目合作即将结束,他看到了楚皓雅心底的那一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松动,但这与白泽昭的预期相差太多,向来沉稳的白泽昭不由得急躁起来,于是他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将自己与楚皓雅的进程向前推进。
在白泽昭的计划里,他和楚皓雅在项目结束便该如他所愿,成为彼此眼中的唯一,就像当时的孔嘉宣和楚皓雅。
白泽昭却始终还没意识到,他一直自我欺骗。楚皓雅选择孔嘉宣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替身,即便存有几分真情,但白泽昭的出现和攻略,会完完全全让楚皓雅忘记孔嘉宣。
当他精心设计的第一次重逢效果不如预期时,他降低了自己的姿态。
他想,即便暂时成为替身,他也会凭借自己的魅力,重回楚皓雅心中的那个位置。
楚皓雅的无动于衷,让他渐渐沉浸在替身的定位中,思考着是否让楚皓雅对孔嘉宣彻底失望,他便能占据楚皓雅的心。
白泽昭从一开始便将自己摆在了替身的位置,他想要取代孔嘉宣,可感情无法受人随意操纵,而他轻视的智能思维体曾用真心获得的真情,都成了他遥不可及的幻象。
替代孔嘉宣,不择手段地进攻,成为了白泽昭的心魔。
白泽昭精心准备的一系列事件和声势浩大的发布会,便是他放手一搏的第一步。
可白泽昭不仅轻视了孔嘉宣对楚皓雅的爱,他也忽视了孔嘉宣对他的关心和了解。白泽昭的每一步初露端倪时,孔嘉宣便已猜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方向。孔嘉宣韬光养晦时,也在纵容着弟弟,他给了白泽昭底线之上的自由,他只想拥有自己向往的幸福生活。
于是,当孔嘉宣察觉到白泽昭迈出过于激烈的那一步,企图用污名后的支持骗取好感,即将引导世俗的规则阻碍孔嘉宣获得幸福的可能性时,孔嘉宣也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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