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嘉宣没有等到吴尉的邀约，他也乐得轻松，可以避开最坏的打算。但吴尉的出现提醒了孔嘉宣人性的多种可能性。
结束与白泽昭的通话后，孔嘉宣也接到了来自老于的提醒，比起白泽昭，老于更加了解吴尉，老于说起了吴尉对延续生命的追求，孔嘉宣心中警铃大作，他脑海中那些零散的片段被串联起来。
在制定人工智能技术规则时，他和白泽昭便曾考虑过这一条迂回但极具可行性的路径，也针对这种情况专门设定了使用规则，但现在看来他们考虑得还是不够全面。
人工智能技术规则的公布和确立需要加速，以免在完善和公开前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孔嘉宣仍旧紧张地准备应对吴尉的要求，同时拉着白泽昭如临大敌般，加班加点地审视规则的覆盖面和完善程度，经过两人和团队专家学者的数轮确认后，他们终于形成了成熟完善的运行规则。
但吴尉始终没有联系孔嘉宣，孔嘉宣仅仅是从白泽昭那里得知了吴尉定制的身体就要完工了，吴尉定期会来查看进度，显得格外上心。
孔嘉宣正盘算着吴尉最有可能什么时候找上门来，却低估了吴尉这个老狐狸的心机。
吴尉每次去查看自己的身体完成进度后，都会到楚皓雅的工作室或者片场看望一下，一来二去竟因为对传统文化的热爱成为了楚皓雅的忘年交。
楚皓雅因此常会与孔嘉宣提到那位和蔼可亲的投资人，孔嘉宣也为他们项目的光明前景感到十分开心。
吴尉每一次出现在楚皓雅面前都会肉眼可见地虚弱一些，也频频发出担心等不到他们电影上映的那一天，而楚皓雅也总会因此而心情有些低落，一边努力追赶着项目进度，一边又想吴尉能够坚持得更久一些。
这种情绪往往会在楚皓雅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涌现出来，孔嘉宣也会被楚皓雅对这个投资人的感情所打动，听到楚皓雅口中那些令人惋惜的可能性也不由得心软同情起来。
直到吴尉终于找上了孔嘉宣，他心中的那几分惋惜变成失去控制的恐惧。
吴尉通过白泽昭邀请孔嘉宣共进晚餐，也邀请了楚皓雅一同到场，但他挑选了楚皓雅项目组进入深山取景的一个日子。最终这场会面虽然出乎孔嘉宣的意料，将楚皓雅牵扯了进来，但与他想象中却没有什么差别，依旧只是孔嘉宣和吴尉两人的勾心斗角。
孔嘉宣没有将吴尉的邀请第一时间告诉楚皓雅，便替她拒绝了。孔嘉宣恍然大悟后，立马和楚皓雅确认了他们项目投资人的名字，果不其然就是吴尉。
孔嘉宣不禁感叹道能做到首富的人，到底还是棋高一着。吴尉是在提醒孔嘉宣，他可以只是单纯地欣赏楚皓雅，帮助他们的项目，但他也可以书写别的结局。
楚皓雅此前和他提及的所有关于投资人的形象，都是吴尉为自己埋下的感情牌。
吴尉只是一个热爱传统文化，想要看到楚皓雅作品的虚弱老人，他的目的很单纯，他不会产生任何威胁。
他是她的忘年交，所以他为什么不可以成为他们适用范围外的那一个例外？
但孔嘉宣却看破了他的心思，吴尉自然也想到过孔嘉宣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吴老抱歉啊，小雅最近跟着项目组进山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请您见谅。听说吴老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不知道您还想了解些什么？”孔嘉宣将表面功夫做到极致，却又不愿过于委婉拖沓，反正这场会面注定会不欢而散，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孔老板果然是个聪明人，来之前确实和白总已经了解过一些你们的合作项目了，只是他说另一部分核心技术只有康岸更清楚，老头子回去琢磨了半天，觉得有些事还是只有你们才能帮我解答，我也相信你们有这个能力。”吴尉笑得温和，倒真像是个虚心求教的老人家。
孔嘉宣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却不再应声。
吴尉见状开口道：“邀请孔老板和您的爱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你就是小雅口中那个很优秀的男朋友啊，我们可真是有缘分。不久前我刚投资了小雅他们的项目，也正因为如此，认识了小雅这么好一个女孩子，让我感受了一把传统文化和青春热情的魅力。不过不巧的是，他们最近加大了项目投入，这不就进山采风了，不然我们还能一起吃个饭。”
孔嘉宣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这才略带妥协地应和道：“小雅的确是和我提到过碰到一个像忘年交一样的投资人，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就是您的。小雅没少跟我夸您心态年轻，对他们非常支持。她也很心疼您已经如此功成名就，却还是为了心中的热爱甘愿辛苦奔波，非常担心您日渐疲惫的身体。”
吴尉无视了他口中楚皓雅对他的真心实意，他只看到了孔嘉宣松口的余地：“所以我们的相遇是注定啊，也是老天爷垂怜我，在我垂垂老矣之时，遇见了康岸。我这才有幸能够大着胆子，拖着这句身体继续做些常人不敢之事。小宣啊，现在能和我讲讲你们的技术实现路径吗？”
“吴老，白泽昭和您应该也介绍过我们的实现方案，但您可能理解上有些误解，我想我们的技术还不能支撑您的想法，我们能做到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您而言毫无意义。”孔嘉宣见吴尉态度坚决，他试图从客观的技术角度劝退吴尉，他们现有的意识提取和上传根本无法满足吴尉要求，而其中的风险更是超乎他们现有的想象。
“阿昭确实和我也讲过类似的话，但我猜测了一下你们现在描述的技术路径，已经足够先进，足够令人惊喜了，至于你说的无法达到我的要求，这便不需要你操心了，仅仅靠你们的确只能实现一半，但另一半我想也已经有人能够实现了，这其中并不复杂。”吴尉也不再掩饰自己所求，他并不指望孔嘉宣的完全支持，他只需要孔嘉宣配合好他们这个环节，其余的环节他会一一安排好。
孔嘉宣这时才确定下来，吴尉果然找到了技术的漏洞，他在一项项新技术路径中，串联起了一条通往永生的道路。孔嘉宣在他提及他人的瞬间，便理顺了吴尉的所有动作，他略带震惊地问道：“你想要的是真正的永生？而不仅仅是你的意识延续？”
吴尉漫不经心地开始动筷，他一边点头肯定着面前的菜肴，一边回答着孔嘉宣的问题：“对的，孔老板不要太担心你们的技术不满足我的要求，我要的结果本就不是一个团队可以实现的摩天大楼，但你们的合作满足我最基础的要求，我想应该并不难。”
孔嘉宣再次沉默了，他深知这件事的落地将会比他们所谋求的事更加令人恐惧，也会让他想要争取的未来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吴尉见孔嘉宣的反应也不着急，他邀请孔嘉宣一同动筷，如同一个关爱后辈的老前辈一般：“小宣，先吃饭，我给你足够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件事确实有些离经叛道，但你们做的事本身不就要颠覆世界吗？等小雅回来，和小雅一起来我家玩，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孔嘉宣听出了他口中的威胁之意，他只能暂时妥协道：“你说的这个路径没有人实验过，并没有人清楚具体实现的方法，也没办法保证一定能够实现。”
“我可以等你们实验成功，我相信如果是昭玄和康岸，不会让我等太久，这世界上没有公司会比你们更有可能实现我的愿望。”吴尉步步紧逼，他要孔嘉宣无路可退。
孔嘉宣食不知味地结束了这顿宴席，吴尉倒是心情很好地胃口大开，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将要拥有的活力人生。
孔嘉宣回到家中，静静地坐在他和楚皓雅一起看过无数部电影的沙发上，他有些无助地想要拨打楚皓雅的电话。犹豫半晌，他还是无力瘫倒在沙发上，他不愿妥协迈出哪怕半步，但他似乎别无选择。
在山中忙碌一天的楚皓雅也终于在睡前寻得片刻时光，能够联系心心念念的男朋友，却在孔嘉宣开口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他几乎未曾流露过的挫败和无助。
“怎么了，阿宣，发生了什么吗？”楚皓雅不假思索地想要为孔嘉宣分担这份困扰。
“小雅，如果有很强势的力量阻挡我们获得想要的未来，我却似乎毫无招架之力，我该怎么办？不光是我们，这个世界似乎也会变得失去控制。”孔嘉宣听见恋人的询问，始终坚持隐藏的情绪得到了倾泻的出口，他无法控制的恐惧和无力终于得以暴露于人前。
孔嘉宣无法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和秦少阳商量这件事，秦少阳已经为他们这条道路压上了所有的赌注。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阿宣，我们的初衷不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未来搏一把吗？这本身就是一场赌博，这不是必胜的，我们想要的也只是我们在一起，无论世人是否认可，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这一段时光，所以无论结局如何，对于我们来说都不算太遗憾，哪个结局都是我们早已试想过的。我想象过，我知道，你也想象过，但我们都接受了。”楚皓雅语气轻松地安抚着自己的恋人，因为他们选择的道路，孔嘉宣为自己施加了太多压力。
“可是小阳、朝阳还有其他人呢？我不敢让他们赌输。”孔嘉宣的情绪渐渐平复，但依旧无法放下心中的重担。
“他们和我们都是一样的，在踏上这条道路时，我们都是同样地不确定未来，我们只是在尽可能争取每一份可能性，珍惜每一刻能够感到幸福的当下。这一点我们和他们，在做下这个选择时都已经说明白过，只是你不想让大家，让我们输。我们也不想，但我们都可以接受，所以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再努努力，但阿宣没有人会怪你。”这种时刻，楚皓雅总会有一种因为掌控情绪更多年而产生的经验感，她理解孔嘉宣的想法，但她更清楚现在的他们还可以想办法解决难题，去争取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小雅，之前你老和我提起的那个投资人，今天约我吃饭了。我也是昨天问了你才知道，原来你们的投资人是他。他想要利用我们和昭玄的技术，还有赵珩的项目实现永生。”孔嘉宣明白楚皓雅的意图，他也瞬间突破了短暂的心理迷雾，开始尝试抗争的第一步。
“你说的是吴老？他怎么知道你们这些研究进展的？他又怎么能够将你们的技术串联起来。那他投资我们项目，也是为了接近你吗？”楚皓雅对于这个消息格外震惊，她印象中吴老和蔼可亲，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老前辈，而且吴老每次和她交流几乎都是专业相关的内容，就算聊起日常生活，也没有过多打听过任何消息，只是知道她有个搞医疗科技创业的对象。
“对，就是首富吴老，他真的很聪明也很有手段。于老之前就提醒过我，吴老在打听并发现了他儿子的情况，但吴老一直没有来找过我。后来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是阿昭告诉我的，吴老先找了他，让他帮忙约我们。我也不知道他投资你们的项目是有什么目的，可能只是想威胁我。”孔嘉宣简要给楚皓雅介绍了现在的情况。
“于老和吴老认识很久了，说吴老早些年就开始研究养生、长生之道了，科学和玄学都没有放过，所以他对于所有现进的医疗技术都有过了解，能够串联起来也情有可原。我用技术实现路径不确定还没有给他肯定的回答，但估计他不会给我太多时间。”孔嘉宣继续补充着现在的处理情况。
“所以他提到了我，他用我的项目来威胁你？对吗？除了我这边的顾虑以外，你有办法让他的计划失败吗？”楚皓雅迅速抓住了孔嘉宣口中的重点，她清楚孔嘉宣不是不尝试任何办法就感到沮丧的人。
“我也有其他顾虑，他的势力太庞大，我和他对抗，胜算几乎为零。更何况他为了让我入局，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连你都被算计了进来。本来你们的项目运行得好好的，根本就不需要他。”孔嘉宣并不愿让楚皓雅觉得自己是因为她的项目而束缚了手脚。
“但是呢？我不相信你没有自己的方案，你能跟我讲讲你的想法吗？我这边的事，我会想办法的，我们一起努力，你可以先不用考虑我。”楚皓雅却不愿被粉饰太平，她不喜欢自己成为负累的感觉。
“可是，小雅，这是你的梦想，这是你们整个项目组的努力，你们因为他的介入已经打破原计划，投入了比原计划多太多的代价，一旦他退出你们无法承受这个损失。”孔嘉宣清楚楚皓雅的想法，但他面对楚皓雅想要做的事，他只想支持她追求的梦想，不因为任何事被折断了翅膀。
“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这段时间我会想出解决方案，如果不能解决我会告诉你。我想到时候你也可以有一些新的可以尝试的办法，对吧？就算没有用，但我们可以继续努力就好。我想了解你现在的想法。”楚皓雅自知无法劝说孔嘉宣对自己梦想的维护，为了让孔嘉宣接受自己的建议，向他承诺了自己妥协的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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