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两侧房屋的大门都挂着铁链和锁头,窗户格子后面挤满了眼睛,空洞,疲惫无光。
如此明目张胆囚禁凡人,邪修们要做什么?算了,不重要。
天色也晚了,肚子咕咕叫起来,沈霖按住突然饥饿的胃部,她好像一天都没进食。
让她先探探虚实,数数人头,再做打算。
两层高的矮楼外挂着一串灯笼,昏黄的烛火摇曳着,忽明忽暗。
米香飘过来,沈霖停下步子,看着手里硬巴巴冰凉凉的馒头,忽然有点儿生气。
香气牵着沈霖的脚,跃上台阶,一步跨过门槛,一楼大堂摆着不少长桌长凳,坐满了戴着黑色面具的人。
沈霖视线扫一圈,估摸着一百多人。
“够了,这些够了。”面具后面的人咧开嘴,自言自语。
她挑了个边缘位置撩开袍子坐下,双手搭在桌面上一动不动,周围闹哄哄。
桌面下,沈霖两只脚在地面上欢快地前后翘着。
放饭的来了,一人提着饭桶,一人提着菜桶,手掌一扇,每个人面前整整齐齐摆好一排碗筷,横看一条线,竖看一条线。
一勺饭一勺菜,没有肉,差评。
沈霖碗里干干净净,学着其他人吃完直接放下碗,随着人流往外走,离开之前看到有人端着荤素搭配,两菜一汤的托盘上了二楼,沈霖多看了两眼。
邪修的作息真规律,吃完饭就睡觉。
沈霖躺在大通铺里,眼睛直愣愣瞅着天花板。
等到周围的人逐渐进入梦乡,五色的文字链条从沈霖的手心绽开,像爬山虎似的瞬间爬满了整个房间的墙壁。
大号镰刀再次闪亮登场,切水果游戏开始。
红色的果汁溅了一铺板,滴答滴答,后来变得稀拉拉流淌到地上,吸附了灰尘的汁水流速变慢,浓稠起来。
不少邪修从梦中惊醒,尖叫逃窜。
拍门,纹丝不动。反抗,被文字链条固定在原地。
半个小时过后,屋内和屋外都只剩下蟋蟀鸣叫,偶尔搭配几声鸟的咕咕咕。
还有五个房间,门咯吱了11次。
沈霖避开巡逻的人,蹑手蹑脚溜进饭堂二楼。
二楼不大的中堂悬挂着一张展开的卷轴,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让沈霖情不自禁靠近。
手指触碰到,指尖传来湿润的感觉,搓搓,晕开一片,墨迹未干。
好像有什么事情被串起来了,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打断沈霖的联想,迅速藏到偏房的帘子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的老者有一头杂乱灰白的头发,他把端着烛台放到桌上。
烛光微末,两人都没注意到卷轴上有一笔被沈霖蹭花了。
“安排得如何了?”
“霍长老,那两个弟子已经被放回,消息也都放出去了。下属们也集结完毕,养精蓄锐中。”落后一步,戴着黑色面具的邪修回道。
“好,等字迹风干,按照之前我教给你们的法子做旧,随便在镇子里找个地方埋个几十米深,再挑几个识相的凡人。后面该怎么做,就不用我细说了吧。”
“遵命。”
“此次主要的目的是把卷轴的内容传播出去,切莫贪心。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地方得我亲自去。”
“您慢走,凡事亲力亲为,有您在,实现大业指日可待!”
“谁!”
老者突然扭过头,冲着一旁挥出一道灵力,红光刹那间照亮整个屋子,半截帘子被打断在地。
老者的脸在红光中显露出来,并没有用面具遮盖样貌。
沈霖眼神发直,挂在房梁上叹气,两菜一汤果然被吃完了。
“命人搜查整个镇子,绝对有人混进来了。”老者收起卷轴,小心系好交给一旁的下属。
戴面具的邪修搔了搔脑袋,接过卷轴收好,想起霍长老时不时犯病的前科,糊弄着应下。
“去啊,还愣在这儿作甚?”老者催促着。
“是是是,这就去。”邪修点头哈腰,倒退着出去。
邪修下楼叫来俩巡逻的,找了个宽敞房间,命两人把卷轴展开,屋内吹起轻柔又干燥的风。
“这老家伙,还没干呢就卷起来,也不怕花了。”邪修贴近一寸一寸仔细检查,“如果不是能临摹笔迹,以假乱真的就这一个人……”
“我就说吧,看看,看看,这儿就花了一笔,还好不明显。”说着指着一处嚷嚷起来。
“老大消消气,上头交代的任务,咱哪次不是安排得妥妥当当,这点小问题,跟头发尖儿似的。”
“是呀,那些人见了这东西后,都发疯了,抢得昏天黑地的。什么正统正道,逗他们跟逗狗一样,哈哈哈哈哈。”
俩巡逻对视,笑声狂妄。
“这几天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情吗?”邪修想了想,还是打算找人问问,虽然每天都会收到下头无事发生的报告。
“巡逻组这边和往常一样,凡人也都安安静静的,没人再作妖。”
“那就好。”邪修安心了,将烘干的卷轴收起来,系了个蝴蝶结。
“厨房那边说今天没有剩饭,这算不算奇怪的事啊?”
其中一个巡逻的苦思冥想后说了这么一句,结果得到其他两位的无声的白眼,他发誓再也不多嘴了。
“我还真没见过谁混到邪修这边来是为了蹭饭的,跟你们头儿说,以后给上级打报告的时候,别派他出来气人。”
邪修摇着头走了,巡逻的两个人回到自己的岗位。
夜深露重,湿润的潮气把野外动物和人的毛发都揉顺了。
一直没等到换岗的巡逻邪修气急败坏,准备推门而入,叫醒那几个偷懒的家伙。刚走到门口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过于安静了些。
门咯吱一声敞开,扑面而来的是浓厚的血腥气,使劲攥着他的鼻子。
嘴里发干,咽口唾沫润了润,抖着手用灵力点亮房间。
惨烈景象如一把大锤把他敲傻了,喉咙忘记怎么出声,后退一步被门槛绊倒在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小镇里的邪修乱作一团,天还没亮,耀眼的火把将关着的凡人都叫醒了。
上锁的房屋被陆续打开,凡人们被推搡着赶到街道中间,惊恐地缩在一起,妇女幼儿被护在中间。
“老大,凡人数量一个没少。”
“体格瘦弱无力的,和幼儿挑出来,放出去。剩下的给他们换上面具和衣服,面具焊死,禁言。安排几个人领着他们继续在镇子里呆着,我走前给你们个地址,带着他们往下挖,明白了吗?”
“明白!”
——
沈霖在房梁上挂了一会儿,看着老者神神叨叨破窗而出,她撬开瓦从房顶爬出来,顶着漫天繁星,蹑手蹑脚翻过墙。
连个巡逻的都没有,差评。
回到树窝的沈霖心满意足,她仰头机器地喝掉灵清药,这仿佛是刻在潜意识中的动作。
灵台清明,记忆回笼,意识到这一天做了什么好事后,沈霖一瞬间大脑空白。
滋————
抱住头蹲下来,张开嘴无声呐喊。
跟那次被逼到绝境出手杀人不同,她这次大肆虐杀邪修,从头到尾,完全是享受着的,喜悦着的,简直是一个毫无底线的杀人狂魔。
就算是现在,她的心中依然还有那些情绪的余韵,像是掷出石头到湖面激起来的波纹,在她的血液中,一圈圈荡漾出去,麻麻酥酥。
沈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变成这样,是她太过自信,低估了疯病,也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连撕带扯,把衣服和面具大力扔出去,勾在其他树枝上来回颤动。
穿着里衣的沈霖一边咬着指头,一边哆哆嗦嗦制作着五色币。
因为主人精神的涣散,连续几次五色币都凝聚失败。
沈霖痛苦地拥住自己,用尽力气往里蜷缩,指甲紧紧抠住胳膊,出了血也不愿撒开。
“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没有时间了,我没有时间了。”呜咽声从枝叶包围着的中心传出来。
邪笑着砍头的自己、泡在水潭里苍白僵硬的赵悦、藏书楼里血迹斑斑的屠宰桌、和恒门公司签署的合同、与本真力量的对话内容,还有……现代的自己。
这些碎片画面一直在沈霖脑海中闪烁着,交织在一起,彼此撕打。
她不断想让自己自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邪修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你是替天行道。
邪修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你是替天行道。
邪修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你是替天行道。
……
不行,还是不行,我还是不行,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霖悲从心中来,眼泪悄无声息滴落。
她攥起拳头,浑身的力气都汇集到拳头上,身体因为使劲发着抖。
不断用拳头砸着树干,沟沟壑壑的树皮上不一会儿就变得血迹斑斑,泪水混在里头。
嗵!嗵!嗵!
整颗树被砸得颤抖,从树根到最顶端的叶尖。
直到深夜,才安静下来。
“我不回去了。”
沈霖用手把杂乱的头发捋到脑后,轻松地笑起来,“等月华宗的事情了结,我不干了。”
“你们听到了吗!我不干了!”沈霖恶狠狠笑着,眼睛里喷涌着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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