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大爷啊——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王落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赶忙跑到一边扶着树干开始干呕，他平时不晕车的，但这真不行，这是真晕。
“行了，赶紧过来。”音铃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王落回过头来，却发现眼前站着的是个陌生女人。
不，说是女人也不准确。
对方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般大小，瞅着稚嫩，只脸色蜡黄，双颊凹陷，一看就知道是贫苦年代的女儿家。
“呃……你是……？”王落斟酌着开口。
音铃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她说：“是我呀，怎么，你不认得我？”
一见到这个表情，王落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有音铃才会这般笑着，玩味带着讥讽，讥讽里又夹着幸灾乐祸。
好似最天真无邪的孩童，带着最纯粹的恶意。
见王落反应了过来，音铃就失了兴致，她无趣的冲王落挥挥手，示意他到应怜身边去。
“叫应怜给你换个脸，在梦里少说少做，别叫这梦醒了。”音铃说完，蹲下身子在地上抓了两把黄灰往自己身上抹着。
〖伶人〗应怜，不是研究所的人，但总是跟着姐姐〖愚者〗出任务。
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换脸是把好手。也有的人说，他本身就是个没有脸的邪祟，现在脸上顶着的那张，是照着〖愚者〗捏出来的。
所以这两人才对外称双胞胎姐弟。
已经换过脸的白墨迹走到音铃的身边蹲下，问她：“这是谁的梦？”
“我怎么知道？”音铃捏着嗓音变换音色，只一会儿就再也听不出来是她原本那甜到腻死人的声音。
“你造的梦，你不知道梦主是谁？”白墨迹不信她这话。
音铃给自己编了个土里土气的双麻花辫，闻言没好气的说：“这是王家的恶所形成的梦，他们家那么多恶人，我哪里知道是哪一个？”
白墨迹没话说了。
一行几人把脸都换了个遍，顶了村里人原本的身份混进了梦里。
“你们搁村里爱干啥干啥，就是消停点，别整出来太出格的事，也别来耽误我。”音铃扫了一眼面前这些“陌生人”，嘴里不客气的威胁道。
王落听了这话，尴尬的直擦汗。
〖愚者〗啊，这话对您自个儿说比较合适吧。
说完这话，音铃转头就往王家走去。
这是五十年前的喜村，村里的房子和村里的道都变了许多，但是各家的方位都大差不差。
音铃记忆力好，直奔王家的地段。
到了地方，她上前就拍王家的大门，一边拍一边喊：“婶子！王婶子！开开门呐！王婶子！是俺！”
“叫叫叫！叫什么叫！搁这叫魂呐！”声音由远及近，下一刻，那大门就被一个长相刻薄的老女人给扯开了。
音铃一脸讨好的笑着，但手可不客气的又一把拍在王婶子的肩上了。
“诶呦喂！”王婶子痛呼一声，一屁股搁自家门口坐下了。
“诶呀娘嘞，王婶子！你没事吧！”音铃惊慌失措的把王婶子从地上拽起来：“怪俺，怪俺，俺没收住劲儿。”
“死娃崽！一天天吃了些什么东西，一身牛劲！”王婶子一把甩开音铃的手，三吊眼上下扫着音铃。
“对不住啊，婶子……”音铃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手指搅着自己脏兮兮的花棉袄。
“行了行了！找俺什么事儿？”
“俺娘让俺来的，俺娘说，卖苗子的来了。”音铃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是句黑话，这大过年的，哪有什么人出来卖苗子，苗子在冬天也发不出来。
这苗子指的就是小孩儿，能长大的苗子，能养老送终的苗子。
“俺要苗子干什么，那卖苗子的，卖不卖果树啊？”王婶子唾了口痰。
“卖！卖呀，俺娘告诉俺了，瞅俺这记性，刚刚给忘了。”
果树能结果子，说的就是女人，给家里头传宗接代的女人。
用苗子和果树替代，一说就能辨别出来是不是“内行人”，叫着好听，也好糊弄那些当官儿的。
王婶子满意了。
音铃反而一脸小心的问：“王婶子，你，你要给伟业哥找媳妇儿啊？”
王婶子打量音铃一眼，嘴里却不答她的话：“你问这些干啥？”
音铃立刻双手捂脸，作出一副小女孩儿的羞态，但是那张脸蜡黄蜡黄的，又被冻得发红，怎么看怎么像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哟！花丫头，你这是——”王婶子乐了，打趣音铃：“喜欢你伟业哥啊？”
王婶子心里有点得意，她自然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儿子好，平日里村里要有哪家媳妇乱嚼舌根，说她儿子是个病秧子，她能搬个板凳坐人家门口骂到天黑。
骂得别人都不敢出门，直到跟她赔礼道歉，又赔了东西才肯罢休。
因为她这种作风，平时村里没人敢提她儿子，不管好的坏的都不提。
但谁不乐意听好话，王婶子也乐意听，她还乐意听她儿子的好话。
如今花丫头看上了她儿子，她虽然看花丫头怎么都不顺眼，但也觉得花丫头的眼光是没的说。
“伟业……伟业哥长得好看，是村里头最俊的。”音铃低头搅着辫子，整个人扭扭捏捏的，话也不敢大声说了。
“是，伟业长得没得说，他打娘胎里刚出来就俊。”王婶子连连点头认可，甚至希望音铃再多说几句夸赞她老儿子的话。
可惜音铃却不说了，她下一句话还是在问买果树的事儿。
“你真要给伟业哥买个媳妇儿啊，婶子。”
“……关你什么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诶呀！婶子！”音铃跺跺脚，急得站在原地转了一圈：“婶子你看俺呢？俺行不？”
“你？嫁给伟业？”王婶子笑开了：“婶子可出不起你家的彩礼。”
“俺不要钱！俺跟俺娘说，俺娘也不要钱！”音铃都要急得哭了：“俺就要嫁给伟业哥！外边儿的哪有俺知根知底的呀，婶子。”
“不行不行，俺告诉你，别在俺家闹啊。”王婶子拉下了脸。
她这反应完全不对，放着白捡的儿媳妇不要，为什么偏要去买呢？
音铃捂着脸哭了起来，但那双眼睛里却满是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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