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不欢而散后,薛重蝶好长一段时日没再与贺兰绛见面。
好在上回他们一起出府探望薛重燕后,贺兰绛就特意吩咐了府内的下人,如果薛重蝶想要出府,不必再去请求老夫人,差人说一声就能为她准备车马。
这段日子她自己出了几次门,除了看望薛重燕之外,还去买过书和药材。
巧的是,她在药铺买药材时,恰好看见边上有一家医馆不开了,在挂牌出售。薛重蝶万分心动,可惜那个价格她远远负担不起,只能在门前驻足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梅雨季节过后,春日终于谢幕。热意骤升,夏日带着漫长的白昼降临,绿荫浓郁、虫鸟哀鸣。
盛京的夏似乎比清潭更来势汹汹一些,春衫襦裙皆被压进衣箱,换成了轻薄艳丽的纱衣。
烈日炎炎的天实在让人没胃口,薛重蝶没用午膳,百无聊赖地搅着面前白瓷碗中冰凉酸甜的梅子汤,瓷勺与碎冰相撞,叮当作响。
忍冬在一边给她扇扇子,絮絮叨叨地劝说道:“小姐,您多少得吃一点饭菜,也不要太过贪凉,对身子不好。”
“知道了……”薛重蝶被她念得耳朵起茧,无奈笑道,“过会我再吃,现下实在没胃口。”
“世子妃,这是左相府送来的请帖。”
珠帘轻晃,玄珠从外面走了进来,将一封装帧精致的请帖放在她面前。
左相府?薛重蝶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左相府会突然给她送请帖。她将请帖打开,上面写着左相府嫡长女司青岚即将迎来十八岁生辰,将在左相府召开宴席,邀请世子妃前去参加。
原来是司青岚。
她马上想起了游春宴期间的事,明明素不相识,那个黑衣少女却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对她鄙夷嘲讽,甚至对她展现出善意和维护。当时她就对司青岚颇有好感,可惜碍于各种原因无法与她结交,没想到她的生辰宴竟然给她送了请帖,那她肯定得前去赴宴。
“世子爷也有收到请帖吗?”薛重蝶抬头问玄珠,她记得国公府与左相府的交往并不密切。
“没有。”玄珠否认,“左相府的人只给您送了一份。”
看来司青岚并不是因为贺兰绛才邀请她。
请帖上的日期是明日,时间有些紧迫,不过薛重蝶今日没什么事,便打算出门为司青岚挑一件生辰礼物,毕竟特意邀请了她,肯定要精心准备才是。
夏季炎热,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只有几辆马车还在慢悠悠地行驶着。
“小姐要去给司小姐买什么生辰礼?”忍冬眼看着自家小姐有希望能新结交一个好友,心里高兴得紧。
以前小姐在清潭可受欢迎了,那些商户、官宦家的姑娘都和小姐关系很好,只是小姐离开清潭后才与她们断了联系。现在在盛京,小姐一个人实在孤单,那司小姐是个心善的姑娘,定能与小姐交好。
“先去珍宝阁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出的首饰吧。”薛重蝶想了想,这些京城贵女应该都喜爱首饰,只是她囊中羞涩,恐怕买不了太贵重的。
马车来到了珍宝阁门前,这是盛京最大的商行之一,不仅卖珠宝首饰,还出售玉器字画之类,时常有达官贵人前来光顾。
门口的小二热情地迎上来:“这位贵人,买点什么?”
“我想买件首饰。”
“那您可来对了!”小二笑逐颜开,领着她往里面走,“我们珍宝阁近几日刚好出了些新首饰,都是极好看的,前几天啊,连明华郡主都从我们这儿买走一支新步摇呢!”
“贵人看看,这些可有喜欢的?这支是赤金芙蓉长簪,这个是并蒂海棠滴珠步摇,这是玉兰飞蝶步摇,还有孔雀翡翠宝冠、白玉珊瑚手钏珍珠玲珑八宝簪……”
小二如数家珍,将那一件件精美华贵的首饰展示给她看。不用多说,这些首饰都是制作精良、价格昂贵,可惜美则美矣,却都有种千篇一律的空洞之感,薛重蝶看了一会,并没有遇到特别中意的。
忽然,摆在另一边的一样首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支纯黑的长簪,簪身弯曲,宛若枝干,头部用玉石雕刻着几朵白梅,花瓣雪白,中间却点缀着鲜红的朱砂,美丽而脱俗,第一眼就让她觉得很适合司青岚。
“那支是什么?”她问小二。
“客官好眼光,那可是由我们掌柜娘子葛夫人亲自画图设计的,名唤松枝香雪点梅长簪,只此一支,卖完就没有啦!”
“我要了,这长簪多少银子?”
“贵人真是爽快!”小二笑眯眯地说了一个数,还好,虽然不算便宜,但以她的积蓄买下并不是问题。
小二走了过去,准备帮她将簪子拿出来包好。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小二,这支簪子我要了。”
说话的是个身着蓝色锦袍的青年,装扮富贵,面容还算英俊,眉目间却透着让人不适的轻浮气息。他神情高傲,说出的话也是颐气指使,好像这支簪子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呃……这位公子,这支簪子已经被这位夫人提前看中了,您不如看看别的?”小二赔笑道。
“我说我要了,就是我的。”青年冷冷的瞪了小二一眼,“这支簪子我要买了送给我表妹,你知道是谁吗?我表妹是二公主殿下,她早就看中了这支簪子,今日让我来买,你不卖给我,这珍宝阁都要遭殃。”
小二愣住了,没想到这人有这么大的来头。二公主是他的表妹,那他不就是林太尉之子,那个行事嚣张的林玉珏?传闻他脾气暴戾,他可不敢得罪这位爷。
林玉珏将目光投向薛重蝶,用鄙夷中带着猥亵的目光上下将她打量一番,语气里满是恶意:“这不是定国公世子妃吗?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没跟着你的夫君啊?”
薛重蝶当作没听见他的冷嘲热讽:“林公子,买东西也要讲先来后到吧?我先看中的这支簪子,你以权势压人,不太好吧?”
“先来后到?”林玉珏笑了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世子妃来自贫穷落后之地,才会说出这种天真之语?在我们盛京,就是权势为上,若不是你攀上了贺兰绛,我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薛重蝶怒视着他。
林玉珏被薛重蝶瞪了一眼,竟然笑了,走到了薛重蝶面前:“世子妃的这双眼睛倒是生得漂亮,只是不知道为何戴着面纱,难道是丑得见不得人?不如让本公子瞧瞧。”
说着,他就伸出手要来掀薛重蝶的面纱,薛重蝶一时不防,让他掀开了一点,赶紧后退了几步。
林玉珏脸上露出惊艳痴迷的神色:“没想到世子妃竟生得如此貌美……贺兰绛真是暴殄天物,不懂得珍惜美人,不如这样,若以后贺兰绛休了你,你来林府找我,我可以考虑让你做我的妾室。”
薛重蝶几乎要控制不住扇他耳光,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林公子自重,我没想到堂堂林家嫡子,也能说出这般荒诞又不知廉耻的话来,不觉得给林太尉丢脸吗?”
林玉珏素来爱好欺男霸女,没想到有人敢讽刺他,一时大怒,上前一步就要对薛重蝶动手:“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腕就被人捏住了,竟是刚刚还在薛重蝶身后的侍女。一个小小侍女也敢拦他,他恼怒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这侍女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掐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到像要把他的手骨捏碎,他不禁疼得惊呼出声:“啊!给本公子放手!你这贱婢,信不信小爷我——”
玄珠目光冰冷:“林公子请慎言。你今日说的话,我会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世子。”
听到贺兰绛,林玉珏的气焰顿时没了一半,虽然林家权倾朝野,但他少年时被贺兰绛揍过好几次,打心眼里有点怵他,却还是嘴硬道:“你以为贺兰绛又能拿我怎么样?他敢伤我,我爹不会让他好过。”
玄珠确定他不会再对薛重蝶动手后,松开了钳制,退回薛重蝶身后。
“你以为贺兰绛会给你撑腰?”林玉珏恶狠狠道,“大家谁不知道,他根本不喜欢你,只喜欢明华。你给我等着瞧,别以后被休了都没地方哭!”
薛重蝶不想再与他争吵,没有理会他,对小二道:“抱歉,这支簪子我不要了,你卖给这位公子吧。忍冬玄珠,我们走。”
“真是晦气,来买个首饰也碰到这种人…”忍冬觉得她家小姐真是倒霉,“小姐不如去沉香寺拜拜,去去霉运。”
薛重蝶摇摇头。忍冬不知道,遇见这些事,并非她有多倒霉,而是因为她没有家世,强攀高枝,又不得夫君喜爱,才会招来如此多针对与羞辱。
林玉珏有句话说的没错,这盛京,本来就是权势为上,没有背景,就比路边的尘埃还要低贱。
“去千机坊看看吧。”薛重蝶看到对面的招牌,“司小姐喜欢下棋,不如我挑一副棋具给她。”
刚进千机坊,薛重蝶便看中了一副棋,用黑白两种玉打造,棋子剔透精巧,棋盘的设计也是别出心裁。
“这棋唤作‘玲珑棋’,也是我们坊主的作品。”掌柜的向她介绍,“不过,坊主说这棋并不出售。”
薛重蝶颇感遗憾,但也只能作罢:“好吧,那我看看别的。”
“棋并非不外售,只不过等一个有缘人。”
一道悦耳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薛重蝶被吓了一跳,抬眼往上面看去。
刚刚还空荡荡的二楼楼梯上站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走路竟完全没有声音。他穿着一袭出尘白衣,身上佩戴着许多突兀而繁琐的饰品,有铃铛、彩绳和兽牙,看起来不像中原的风格。明明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披着一头白发,脸上戴着一个形状古怪的兽型面具,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微勾的红唇。
“坊主,您怎么来了?”掌柜微惊。
“自然是感觉到了有缘人的到来。”那人轻笑,对薛重蝶轻轻点了点头,“世子妃上来吧,与我对弈一局,若你能胜我,这‘玲珑棋’便分文不取地赠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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